看她的模样不像是肯说实话的,胤祚转向胤褆:“大哥?”
    胤褆撇了眼李氏,道:“大哥不告诉你,是怕污了你的耳,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死一万次都不够!”
    胤祚道:“她是我奶嬷嬷,我不能什么都不问就让你把她带走,大哥。”
    胤褆看了眼李氏:“是你说,还是爷替你说。”
    李氏自胤祚被胤禛拉开,就失了魂一般坐在地上,一脸死寂,对胤褆的话全无反应。
    胤褆嗤笑一声,转向胤祚道:“老六你可知道,为何一样种痘,我们都没事,就你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嗯?”
    胤褆咬牙道:“因为我们是种痘,你却是真的染上了天花!这该死的奴才在你擦脸的帕子上蘸了痘浆。”
    “她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便是你死了也只当是种痘失败,却不知道牛痘和人痘症状全然不同……”他冷笑道:“你差点没命,还得了心疾,刘鑫背不动这么大的黑锅,在皇阿玛面前了!皇阿玛派人一查,呵,可抓出不少内鬼!”
    “嬷嬷……”
    胤祚闭了闭眼,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一时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林沫还是胤祚,只觉得心疼的厉害。
    他慢慢走到李氏身前,蹲下,低声叫道:“嬷嬷……”
    李氏原本已经绝望,见胤祚过来,心中又生出一丝希望,挣扎着抓住胤祚的手:“主子,是嬷嬷对不起你,嬷嬷死有余辜,只求你放过富贵儿,他只有六岁啊,求求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主子你行行好,嬷嬷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嬷嬷……”胤祚眼泪还在流,手却慢慢抽了出来,慢慢道:“嬷嬷,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祚也只有六岁……
    胤祚从生下来就是嬷嬷抱着,喂他吃奶,哄他睡觉,教他说话,扶他走路……
    怎么就那么狠心……
    嬷嬷,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禛将胤祚扶起来,胤褆声音微提:“来人,把她带走!”
    “嬷嬷,胤祚的命,也是命……”
    胤祚的话入耳,李氏仿佛失去所有生机,连眼泪都不再流,自己就慢慢爬了起来,望向胤祚:“小主子。”
    胤祚静静看着她,眸光清冷,但眼泪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滴滴的落下。
    李氏道:“奴婢欠你的命,奴婢还你……”
    胤褆脸色大变,喝道:“你敢!”
    猛的冲了过去。
    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胤祚站在原地,浑身发冷,虽然胤禛用最快的速度捂住了他的眼,他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巨响,看见了红的白的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绽放,甚至溅到了他的衣襟上。
    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那沾了鲜血和脑浆的头颅在他眼前不断的晃动……
    “老六,老六!胤祚!”胤禛艰难的扶着胤祚,他虽然心智强大,壳子却只有七岁,只能勉强拖着胤祚不让他倒下。
    胤褆大步上前,将胤祚一把抱起来,胤禛道:“我住的近,大哥把他带去我房间吧……我去叫太医。”
    胤褆道:“你让他们快点儿!”
    一面抱了胤祚快步离开,出门看见两个侍卫,咬牙道:“将她给爷拖出去喂狗!”
    原是来示个好的,谁知道竟发生这种事!原本皇阿玛就是担心胤祚的心疾,怕侍卫冒冒失失抓人冲撞了他,才让自个儿过来安抚,这下可好……
    他实在怪不来胤祚,对他们这些皇子来说,奶嬷嬷几乎是比额娘还要亲近熟悉的人,这样一个人,先是背叛要害他性命,然后又这般惨烈的死在他面前,别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是心智稍弱些的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有心疾?
    若胤褆能腾出手来,早就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了——这差事办的,真他娘的难看!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捂了嘴拖出去打死算了!
    这次胤祚睡了三天才醒,他闭着眼睛,头疼欲裂。
    或许是因为受不了打击,这个身体残留的意识完全消散,给他留下许多记忆的片段和情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时觉得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一缕游魂,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名为胤祚的皇子,直到此刻,才终于清醒了些。
    昏迷前的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血腥残酷。
    “奇怪,怎么受了这等惊吓,心疾反而像有所好转?这不对啊……”胤祚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边念叨,然后摸了他的左腕又换右腕:“怪哉,怪哉……”
    胤祚睁开眼睛,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内间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不认识的宫女。
    胤祚认出那老头是康熙特意派来给他治疗心疾的太医,姓段,据说是大清朝在心疾方面最有建树的大夫。
    两人见胤祚醒了,都是大喜,宫女忙道:“我去禀告四阿哥。”
    待宫女走了,胤祚望向依旧拧着两条白眉的段太医,问道:“太医,我病的是不是很厉害?”
    段太医抚须道:“六阿哥不必担心,老朽刚刚把脉,发现六阿哥的心疾大有……”
    好转两个字还未出口,段太医神色大变:“六阿哥,你没事吧?”
    一面慌忙去取银针,在胤祚身上接连下针。
    好一阵,胤祚的身子才慢慢舒缓下来,一双带着雾气的大眼睛望向段太医:“太医,胤祚是不是要死了……”
    段太医拔了银针重新把脉,然后对自己的医术开始充满怀疑:“单从脉象上来看的话……”
    从脉象上看的话,这心疾的确像好了大半的样子啊!怎么还发作的凶猛一些了呢?这、这……
    这会儿宫女取了粥进来,见段太医吞吞吐吐,心中着急,道:“太医,是不是六阿哥的心疾又重了?”
    段太医什么也不说,摇头叹气,默默走到一边开了方子,道:“还是要饮食调养为主,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平和……”
    交代了一大堆,起身离去,到最后也没说心疾到底是好了还是坏了。
    胤祚看着他出门,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段太医没有说出他疾好转的话,要不然,他真不介意隔三差五的“发作”给他看看。
    不过,等宫女抹着眼泪,用怜惜的目光看着他给他喂食的时候,胤祚才发现自己段数太低——那老头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情况不妙,真是老狐狸一只!
    第5章 第 5 章
    大约是怕他晚上发病或做噩梦,无论白天晚上,胤祚床前总是守着人。
    胤祚委实不习惯晚上睡觉还有人一边看着,煎熬了半宿没能睡着,索性在宫女来帮他盖被子时假装受了惊吓,将软枕和被子胡乱丢向宫女,大叫:“嬷嬷,嬷嬷,不要过来!”
    于是更多的人赶来,手忙脚乱的安抚,胤祚完全不理——笑话,他这会儿若好了,晚上守着他睡觉的说不定就由一个变成四个了。
    不多时,随便披了件外衣,头发还散着的胤禛赶来,将宫女全部遣了出去,胤祚才安静下来。
    这般闹了两次,胤祚终于成功了:晚上终于不再有宫女守在床前,但床上却多了一个人——胤禛。
    好吧,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但是壳子都还小,一块睡就一块睡吧!和兄弟一床睡,总比被人盯着一整晚来的强。唯一不满意的是这位四哥的睡相太差,每天醒来都发现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有时候还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胤祚醒来的第二天,其他兄弟就回了宫,只留下胤禛陪他,又调养了十来天,两人回宫的日子也到了。
    胤祚一大早就被宫女们折腾起来洗漱穿戴,再和胤禛一起用完早饭,上马车。
    胤祚有点担心一入宫就同胤禛分开,到时候连该怎么行礼、如何称呼都不知道,不过幸好这种担心并未变成事实,胤禛领着他,从太皇太后开始,按照后宫里地位高低的顺序,一个一个的拜过来。
    胤祚虽是第一次给人磕头行礼,但身体做起来却熟练的很,像是将这些礼数刻到了骨子里似得,让胤祚少费了许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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