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闻言,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胤礽一眼,胤礽回以一笑。
    康熙神色略缓,道:“按你的意思,该用什么理由结案?”
    胤礽道:“或者说是不慎失火,或者说是盗匪为害,不拘是什么理由,先结了案再说。”
    康熙微一沉吟,正待说话,胤祚起身道:“皇阿玛,儿子觉得不妥。”
    康熙还未说话,胤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六弟,二哥知道你对二哥有点误会,换个日子,二哥随便你打骂出气可好?今儿说的是国家大事,六弟不可意气用事。”
    胤祚道:“国家大事弟弟不懂,但是人情世故弟弟却略知一二。太子殿下的法子,到底是让谣言消停,还是让谣言坐实?如今正值五月,天气酷热难耐,夜里灯火俱灭,更无需火盆之类取暖,如何来的不慎失火?便是当真失火,一个院子十七八个人,会一个都跑不出来?”
    “至于盗匪为害,更是荒谬,京城附近几十年没有出过什么盗匪,如今一出,藏金藏银的大户不去祸害,偏偏到一个贫瘠的小庄子害了有十来个侍卫保护的四嫂,百姓不是傻子,他们会信?”
    “只怕当真用这两个理由结了案,百姓只会觉得是欲盖弥彰,到时候,不是说四嫂举火自1焚,就是说四哥杀妻灭子!”
    不管是逼死妻儿,还是杀妻灭子,若胤禛头上真坐实了这个污点,按康熙的性情,只怕会将胤禛永远排除在继位人选之外。
    若胤禛无望,他又有心疾,胤祯又太小,他们兄弟再想出头,只怕就难了。
    胤礽冷哼道:“既然六弟说我的法子不行,那想必有更好的办法了?”
    胤祚不理他,对康熙道:“皇阿玛不是给了八弟十日时间吗?儿子愿意和八弟一起查案,若十日内无法破案,儿子再不插手此事。”
    胤礽道淡淡:“孤觉得,这件事,六弟你还是回避的好……”
    胤祚看了他一眼,道:“太子殿下让我回避,是因为觉得我会偏袒四哥?”
    他嗤笑一声,道:“以前弟弟一直羡慕太子殿下聪明过人、学问精深,怎么如今看来,是越来越糊涂了?只要长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和四哥无关,怎么听太子殿下的意思,竟觉得是四哥做的不成?”
    “你!”
    胤祚冷哼一声,道:“四嫂原就怀像不好,若四哥真想害她,关在内宅,生产的时候不说做什么手脚,请稳婆的脚稍慢几步,人就名正言顺的没了——四哥是疯了还是傻了啊,把人弄去庄子放把火?”
    又转向康熙,道:“皇阿玛,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要陷四哥于不义,皇阿玛您是做皇帝的,可也是做父亲的,岂可因为顾忌人言,弃四哥名声与不顾?”
    皇阿玛您是做皇帝的,可也是做父亲的……
    康熙叹了口气,道:“罢了,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也必须结案。”
    胤祚忙谢恩,康熙见他欢喜的模样,声音略缓道:“朕让老八和刑部,还有顺天府全力配合,但你也要量力而行,不可勉强,若是实在不行,便罢了。”
    第31章
    因天色已晚,这会儿回京城门也该关了,胤祚便带胤禩回了静明园。
    先送胤禩去了专为他备的院子,进了小花厅坐下,上了茶,胤祚又吩咐晚饭就摆在这里,才道:“我听四哥提起才知道,原来你们办差回不了京的时候,只能在侍卫所里凑合,便让人替你也备了院子,不想还没来得及知会你一声,就出了四哥这档子事儿。”
    “我知道你爱清净,所以备的是竹院,这里环境清雅又凉快。只是不知道你的喜好,只能随意从库里挑了几件摆件,八弟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吩咐他们去换,并不费什么事儿。只有一件,这园子的下人都只能做些洒扫类的粗活,我身边能近身侍候的人也不多,今儿晚上匀你两个,回头你自己派几个人来,将这院子管起来。”
    见胤禩面色为难,似有意推迟,胤祚笑道:“八弟可别拒绝,到时候大哥、三哥、五哥他们都是要来住的,你一客气,倒显得他们脸皮厚了。”
    这还让胤禩怎么说,只得道:“那弟弟就厚着脸皮打扰了。”
    胤祚道:“兄弟之间,原就不该客气。”
    说起兄弟,胤祚又想起胤禛,情绪低落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显出几分惆怅来。
    虽然年纪相仿,但两人并不如何熟悉,可胤禩对胤祚的印象却很深。
    胤禩是宫里出身最低的皇子,他学习虽然不错,但字写的不好,武艺也不算出众,不怎么讨康熙的喜欢,不管是奴才还是兄弟们,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小时候没少受欺负。
    宫里上上下下,捧高踩低是常态,但这位六哥却是个异类,在他眼里,弟弟就是弟弟,和你额娘的出身有什么关系?胤禛和胤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所以最亲,其余兄弟都一般无二。
    胤祚是康熙面前最得宠的皇子,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偶尔说一句话,就足以让胤禩这样不得宠的皇子生活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胤禩记得有一年下雪,冷的很,他份例里的好碳到了他手里就只剩了一点点,奴才将最差的烟碳扔给他用,还说是拿的自己的那份补贴他,倒要他反过来感激他们。那碳一烧起来,呛的他眼泪不停的流,什么事都做不了,放在手炉里更是不成的。
    都是住阿哥所的,胤祚偶尔看见他冻得脸色发白的模样,便训斥了那些奴才一顿,当天内务府便送了上好的银丝碳过去,侍候的下人也精心了许多,让他的这个冬天多了一丝暖意。
    只是那时候他还小,看着如众星捧月般的胤祚,心里的涩意倒比谢意还多些。
    等再大一些,他也有了自保的手段,在一众兄弟中也算冒了尖,这时候,他也明白了当年那丝暖意的可贵,却连道谢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个人,大约早已不记得了罢。
    即使得了看重,面对康熙,他还是小心谨慎的,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个山一般威严的男人身上,他能让自己显赫一生,也能让自己沉寂一世。
    可这个时候的胤祚,即使在康熙面前,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漫不经心的说话,不高兴就发脾气。也和小时候一样,会不经意的帮他解围。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涩意占了大半,他偷偷看着胤祚,想着,你这样子放肆,以后总有一天会被皇阿玛厌弃的……
    然后那一天,那个人,真的就被厌弃了。
    他看着他伏在地上,听着康熙一句句绝情的话,身体微微颤抖,发现自己心中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痛的无法呼吸。
    那个时候,他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死死握着他的手腕,惶恐的喊着放手,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后来,他被贬了,自己却被封了郡王。
    胤禩知道自己该高兴的,可是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熟练的挂着和煦如暖阳的笑容,应对着跟在身侧的兄弟,应对着刑部的老狐狸,晚上揉着笑的发酸的双颊发呆,想着,那个人,现在总该改了吧!
    然而没有,似乎那个人,天生就该这样肆意的活着,没人能给他半点委屈,就连皇阿玛,将他冷落了不到两个月,还是小心翼翼的又捧回了手心。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只不过,小心的,越发小心,肆意的,却越发肆意。
    心里一样涩的厉害,但当这个人露出难过的神情时,明明知道或许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同情他,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胤禩,你他娘的就是贱!
    叹口气,主动开始说起佟佳氏的案子。
    和在澹宁居说的没多大区别,不过具体了许多,胤祚听的头晕也没听出什么头绪来。
    “六哥明儿准备如何入手?小弟也好先做好安排。”
    胤祚想了想道;“先去四哥府上吊唁四嫂,然后看看四哥手底下有没有什么破案的能手。”
    “啊?”
    胤祚看着他,似乎比他还要惊讶,道:“你不会觉得我会查案子吧?”
    胤禩扶额,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位六哥原来是这么不着调的。
    ******
    第二天一早,胤祚便见到了胤禛,他第一次在胤禛脸上看到这般颓废的神色,一时心酸的无法言语。
    胤禩知道二人一定有话要说,借口刑部还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去。
    胤禩一走,胤禛脸上的颓废便淡了几分,添上了怒意,看向胤祚:“你会探案?”
    胤祚摇头。
    “那你卷进来做什么?”
    胤祚道:“不然呢,看着四嫂枉死,看着四哥你被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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