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她不是托生于旁人,而是重活一世?
    七年?至死?
    去岁入宫,她十七岁,如此便是二十四岁仙逝,故而她道,“可若臣妾活不了那么长呢?”
    原来并非将事情往糟糕了想,是她另有忧思。
    是因她前一世二十四岁便香消玉殒。
    原来她用自己的一辈子喜欢过他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这方才是真正的因由,是她内心真正的可惜。
    不过她应不希望有人窥知她身上这些事。
    如同他时至今日,出于谨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能听见旁人心声。
    赵崇眼眶有些发热,心中发苦,可想起她在假山里亲口说过从未讨厌过他从未厌烦过他,又觉出几分的宽慰。她重活一世,他得到读心的本事或便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注定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
    何况她明明白白说过她很期待。
    赵崇低笑两声又摇一摇头,他这一回势必得舍下这张脸皮才行。
    离开御花园的云莺没有回月漪殿而是来了永寿宫,赵崇也是在送她过后以后才回勤政殿的。
    赵崇想陪她进去,但被她果断拒绝。
    有些话,云莺要单独同周太后说,且她没有拒绝皇帝的示好,不能不知会周太后一声。
    尤其周太后同她分开之前说过会劝陛下收心。
    “坐吧。”
    周太后坐在罗汉床上,看一眼福身行礼的云莺淡淡道。
    云莺没有入座,只深福下去,对周太后说:“太后娘娘恕罪。”周太后目光平静看着她,云莺又不紧不慢说,“臣妾初见陛下,是在臣妾十三岁那年……”
    她对周太后说起自己初见赵崇,说起自己的情窦初开。
    那些深埋于心不曾与人倾诉过的话,在此时此刻,她选择对周太后坦白。
    临了,云莺又道:“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
    她清楚周太后很明白这句话背后深藏着的那一层意思,因为能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便是经历过这一切的。
    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自比任何人清楚当自己的夫君乃是一国之君时,有些事情只能是奢求。
    看得越清楚,越无法抱着天真心思去幻想什么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请太后娘娘容臣妾无礼放肆。”
    “臣妾……”云莺微顿,嘴角弯一弯,“臣妾也想再赌一回。”
    赌,皇帝陛下的真心。
    也赌自己是否能够再一次对这个人动心。
    周太后没有打断过云莺的话,在听罢她这些大胆之言后,也更明白她今日的清醒、冷静与理智。深宫之中,女子的宿命与身不由己,已经看过一辈子,纵使身为太后,亦无法阻止改变这一切。
    周家曾经想送小娘子入宫,她没有点头应允。
    而她唯一可以做的,也不过是尽己所能,不去做那个“帮凶”。
    若皇帝能与眼前的小娘子圆满……
    兴许,会是向好之始。
    “哀家知道了。”
    周太后起身,伸手扶云莺一把,“你回去吧,哀家只望,今日一切不会落得个荒唐下场。”
    “太后娘娘之愿,亦是臣妾心愿。”
    云莺垂首应声道。
    回到月漪殿,阿黄已被赵崇命人先送回来了。
    看着冲自己摇尾巴的波斯犬,云莺不知怎得回想起那时在紫泉山中,赵崇被阿黄甩了一脸水珠。
    又想起他背着她翻山越岭。
    那时分明他最吃苦受累,回到宫中,却反过来照顾她。
    云莺弯唇,蹲下身去摸一摸阿黄的脑袋。
    “还是阿黄最可爱。”
    当天夜里赵崇没有过来月漪殿。
    白日两个人分开前,赵崇便与云莺说过离两个月时间差几日,他会熬过最后几日再来寻她。
    但除去这一层,更重要的是赵崇想趁着这几日将一桩事情办完。
    而云莺向来很有耐心。
    只是夜里,她在重活一世后,少有梦见前世。
    梦见那个会为赵崇心伤难过的自己。
    依然是在月漪殿。
    她坐在空空荡荡的殿内,数着已有多少日未与赵崇见过面。
    一日又一日。
    然后在告诫自己当明事理与思念着他的纠缠中,一颗如三月春花灿烂绽放的芳心日渐凋零。
    “莺莺。”
    耳边响起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继而整个人被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云莺从梦中醒来,睁开眼。
    随即确认不是错觉——皇帝当真过来了,正在抱着她。
    与前世有关的梦境让她心情不豫也有些空落落,她在赵崇怀里动一动,拉开些距离方在他怀里转个身,而后抬眼看着他低声问:“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是要熬过这几日么?
    白天,他们才在御花园见过面,说过许多话。
    “朕做了一个梦。”
    赵崇收紧手臂,重新将云莺搂紧,“梦见你在等着朕,朕却迟迟没有来寻你,叫你失望。”
    云莺微怔。
    方才的那个梦里,她确实在等着他,只是……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陛下无须深夜赶来月漪殿。”云莺轻声说道。
    赵崇脸颊蹭两下云莺的发顶:“可醒来后朕实在想见你,想看一看你、抱一抱你,确认你没有抛弃朕。”
    他知她前世恋慕他直至对他失望,可见梦中情境未尝不是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听见她心声,知他们今夜做了相似的梦,更觉得自己来得很应当。
    云莺垂眼,默然不语。
    赵崇见云莺没有赶他离开也没有挣脱他怀抱,便继续抱着她:“睡吧。”
    闻言,云莺从善如流在他的怀里闭上眼。
    却意外地不多时睡着过去,这一次,没有再做梦,一觉至天明。
    破了例的赵崇终于放弃装模作样。他白日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处理朝事,夜里便来月漪殿和云莺一起休息,但做足柳下惠的姿态,除去抱着她睡觉外事事克制。
    复过得几日。
    云莺晨早醒来以后,梳洗过后用过早膳,正准备带阿黄去散步,刚下早朝的赵崇出现在月漪殿。
    “朕带你去个地方。”
    取走云莺手中的狗绳交给宫人,赵崇俯身在她耳边说。
    第85章 心思
    天朗气清的初夏时节, 男女老少相携同游踏青,京城中最热闹的长街自辰时起便熙熙攘攘。
    云莺坐在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静静看窗外人来人往。
    她是被赵崇带出宫的。
    一个时辰前,在月漪殿外, 赵崇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最终来到这里——
    一家似乎是新开不久的糕点铺子。
    为何要带她来这个地方,赵崇没有任何解释。
    云莺由着他卖关子, 不言不语安静欣赏着长街的涌动人潮, 感受深宫缺少的人间烟火气息。
    不多时,几个未及笄、梳丱发的小娘子送糕点和茶水进来雅间。
    细细的手腕, 黑瘦的脸颊, 眸子却盈满笑意, 不是面对贵客讨好的笑容,更像是由衷为此刻的一切感到欢喜。
    云莺目光追随着这几个小娘子, 看她们笑吟吟退出去。
    桌下的绣鞋在同一刻被赵崇拿脚碰一碰,随即又感觉他的脚探过来,将她的双脚拢在中间。
    收回视线的云莺方才转过脸,一块桂花松糕已然被递到她唇边。
    抬眼对上坐在她对面的赵崇含笑双眸, 她张嘴咬下一口桂花松糕细细尝。
    放了核桃仁的松糕绵糯之余也不失香甜。
    云莺吃过半块桂花松糕,剩下的那半块便被赵崇塞入自己口中。
    她笑一笑:“味道如何?”
    赵崇只笑不说话,转而又夹蜜煎樱桃来喂她。
    去过核的樱桃先以蜜半斤慢火熬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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