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吃?宝贝儿。”
    江柔安不想去看他, 双手紧紧撑在小木桌上,迷离的视线看着窗外, 雪又簇簇的大了, 纷纷扬扬,朱廊前桃木枝上覆着几点白雪,掩盖了人间一切。
    她微翘着/臀。心想还好此处没有镜子, 她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何模样。打心里觉得羞人。
    她想起来看着李邵修吃樱桃, 慢慢的品吮,慢慢的咬, 直到皮破了, 甜美的樱桃流了汁液,才肯大发慈悲吞入腹中。他一向会这种招数。
    雪势到了午前渐渐变大。大风席卷着窗前灯笼终于停了,啪嗒啪嗒撞击在门框的声音也小下去。
    江柔安慢慢披上衣裳,把窗户打开个细缝儿透气,空气中浓稠不堪的强烈香味。
    这味道更让她羞的不行,推开他伸过来抱自己的手掌:“都什么时辰了。”
    被他弄得肚子好饿。
    李邵修看着她,将她身后的发丝用簪子梳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低声道:“刚刚还没有喂饱你吗?”
    什么呀。江柔安瞪他:“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邵修轻轻笑了,把她圈在怀里安抚:“我知道。咱们去用膳。”
    铺天盖地的雪粒子打在脸上, 江柔安本来不想穿大氅,戴帽子,他非要给自己戴上。从厢房出来也不过只几步路而已。
    他好像总是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 照顾的周全。下着雪, 走的也慢, 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 江柔安低头, 看着他们两个相交握的手掌上。
    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遥遥见正厅里立着三两个官员打扮的人,见到李邵修立即行礼。
    “陛下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看到这些邀功的官员,李邵修的视线变得淡漠。他垂眸,声音透着矜贵:“不必说这些称呼。有何事?”
    林式节抖了抖胖胖的身体,脸上小人谄媚:“回陛下…不,回大人。赌坊此事已经修整完善,以后下臣也绝对不会犯此类错误。”
    “还有…恕下臣心思粗鄙,招待不周。特备佳肴美酒,还请大人赏脸,晚间到府里一聚。”
    李邵修并未答应:“不必。”
    林式节大着胆子打量天子神情,也不敢多说,又领着底下的官职说了几句话,邀了功,才下去。
    回府后,林夫人一脸希冀问道:“怎么样?陛下说要来么?”
    目前林式节只是桐州都督。若是借此机会得了天子青眼,那他岂不是要平步青云!可惜平日天子久居高堂,他看不见摸不着,如今情形倒是不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该怎么向殿下邀功呢?
    林式节走来走去,看向窗外大雪纷飞。他的小女儿林若儿正在院子里玩雪。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有了俏丽的面容。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若是他林式节的女儿进了宫,做了宠妃…
    正好若儿也该议亲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会喜欢?
    听说新帝登基后,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难道天子还有真情么?
    林若儿脾气娇纵,被父亲拖着出了门。她本来不想出来——地上泥泞的积雪只会弄脏了她昂贵的鞋袜。
    父亲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位贵客。
    林若儿不情不愿,本来正和父亲闹脾气,可是车帘子一撩开,她一眼望过去,看见玉阶前一张脸。
    一席黑氅,内着白衣,气宇轩昂,风骨凛然。那人低眸,干净的手掌摊开,接了一从天而落的一片雪花。黑色宽大的衣袖被风拂起。
    如玉列松,浑然天成,好似仙君。
    身后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也成了为他装饰的琼瑶玉殿,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执掌生杀。
    林若儿一眼怔住。
    林式节激动不已:“女儿,看见他了吗?当朝新帝!微服私访,到了桐州。你觉得新帝如何?”
    林若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呆呆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男人。
    林式节老成的摸了摸胡子:“今晚灯节,你便乔装打扮一番等在府里,我会派人打探新帝的行踪。你只需要被新帝看上!若是入宫为妃,荣华富贵尽享,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岂不是触手可得?你说呢?咱们林家未来如何,可都得靠着你了!”
    林若儿回过神来。那样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国之君主吗?她的心里微微悸动,低着头红了脸。
    ————
    阁楼下,几个布衣小贩正吆喝。“瞧瞧,今夜是桐州的灯节,这花灯可便宜卖了!”
    街头巷尾一阵欢闹声音,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跑过去争糖吃。
    江柔安对镜梳妆。描黛眉,施粉妆,点唇脂。相对于她兴致勃勃,李邵修微显得冷淡,坐在窗前捧着书看。
    大雪映衬出男人坚毅干净的侧脸线条,翻动书页的手指干净,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
    抬眸看了一眼江柔安。他的妻子不用打扮便已经出尘夺目,如今梳妆正衣,更显小脸熠熠生辉,粉黛色的襦裙对襟掐着腰,只有一掌细。
    李邵修颇有些不高兴。相比于去外面看花灯,他更想和她呆在内室。看会儿书,写会儿字,累了再一同歇息,多好。
    江柔安察觉到他的心思,懂事道:“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叫王嬷嬷他们陪同,想必也没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他已经随手撂了书站起来,她自己去?怎么能行?他记得前不久有个叫陆擎的男人,就是在灯节上遇见的吧?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那样亲昵。万一再遇见一个怎么办?
    李邵修起身:“我与你一同。”
    江柔安颇有些不解。他既然不想凑热闹,也便罢了,叫他独自留在家里也不乐意。其实她内心还是想自己出门透透气的,来桐州这几天,他黏人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江柔安没说什么,缓缓站起身。她身后的披肩带着毛绒绒的绒毛,尖尖的下巴陷在里头,很是暖和。
    镜子里,男人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后,正低头视线认真的绑着身后的襦裙带子。
    绑完了,他还不松手。
    江柔安透过镜子看着李邵修。他的食指穿过赤粉色的带子揉捏,忽的抬起头,深邃的视线落在镜子中她的脸上。
    江柔安眼睁睁的看他微抵了下巴凑过来。
    立刻开口拒绝:“不行。我这是刚弄好的唇脂。”
    怎么…马上就要出门了,江柔安不想再重新弄。这些天来他愈发放肆不满足,简单的一个亲吻,搂着她不撒手,非把她弄到喘不上气才罢手,他若是现在吻她,肯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察觉江柔安拒绝。李邵修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不行”,也总是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明明那样爱她。
    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点涩然,李邵修忽的有些委屈,她为什么总是拒绝?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她满意?他的要求明明不高的。
    男人的面容慢慢沉下来,视线被掩盖,看不清楚心思。
    垂头不语,站在一侧,什么话都不说。
    江柔安实在是无奈,看李邵修这副神情,便知道他心里在偷偷委屈,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不懂得李邵修的想法,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只怕这样出门,他一整天都高兴不了。
    江柔安后退一步,正面搂着他:“夫君,现在出发吗?”
    李邵修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她,执拗的看着身后的窗户。
    算了。
    江柔安闭了闭眼,轻轻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侧,停了停。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眨了眨眼,柔声:“夫君,可以走了吗?”
    只是蜻蜓点水…怎么够呢。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主子约好的时辰早就到了,还未有人出来。车夫缩在墙角,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取暖,这家主子心地善良,给下人们一人发了个汤婆子,寒冬腊月不怎么冷。
    府邸矜贵安静。院落中,内室掩门。江柔安被迫张着嘴,被攫住腰,软塌塌的伏在他身前。
    靥食已久,李邵修高兴了,一只手牢牢圈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现在出发。”
    江柔安浑身使不上来力气,缩在他怀里,她看了一眼镜子,自己唇上水润肿胀,唇脂被弄得一塌糊涂,衣冠不整,礼数不周,现在怎么出发?
    恨他无赖到极点,非毁了自己的唇脂。江柔安蹙了蹙眉,推搡他:“给我把唇脂拿过来。”
    “可是都有点肿了。还能上唇脂吗?”
    李邵修颇为爱怜的伸出手,粗大指腹一点点描摹她微润的下唇。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一做,便有些色/情。
    他的手指甚至想挤进去。
    江柔安推开他:“算了。我自己拿。”
    点了一层清浅的唇脂,镜子里的人双眸含泪,脸颊通红,嘴上微微肿胀的难堪,若是不掩盖,叫过来人一瞧,就是指不定做了什么事。
    李邵修走过来,从身后搂着她瘦弱的肩膀:“很甜。”
    “马车就在外面,不要让他等着。现在走。”
    李邵修心满意足。也舍得放她出门。
    ————
    灯节热闹,数十丈高的花灯被精心雕磨成槐花,山茶,百合等花朵样子,夜深雪中如琼台仙境。
    江柔安恋恋不舍撂下帘子,桐州的灯节盛大,比当初汴京还要漂亮些。
    终于,马车缓缓停下。
    李邵修下车,向她伸出手,两人颇有些闲情逸致,未撑着伞,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头顶,好似一起白了头。
    下雪时不冷。街上热闹,几个孩童穿着厚袍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李邵修抬眸看了四周一眼,停在一处摊子前。
    看江柔安喜欢,他选了一款兔子模样的面具。给她戴上,露出来两只眼睛,和略有些粉红的鼻头。
    江柔安歪着脑袋笑了笑:“漂亮吗?”
    李邵修点头,细致的将她耳后绳子扶正。
    二人走的慢,脚下是细雪,静谧夜空不时的绽放出几点烟花,深黑色染上几点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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