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银雪赶忙缩回了包间。
    因还是孝期,所以她今日出门是偷溜出来的,并未跟楼允提,其实大梁风俗在这方面要求并不严苛,但柳银雪总觉得不好。
    关上门,沉鱼和落雁都有些担心,毕竟柳银雪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没想到今儿竟然会当场撞见楼允,谁也猜不准他到底会不会发作。
    相比沉鱼和落雁的担忧害怕,柳银雪就要显得淡然许多。
    她脑中冒出许多疑问。
    为什么楼允会来天香楼?
    孟妄言和苏流韵都是摘星楼的人,那么刚刚跟在楼允身边的,都是摘星楼的人?
    他在摘星楼到底是何种存在?
    还有他体内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武功奇高吗?武功奇高之人,又怎会轻易中毒?那毒到底是谁所下?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柳银雪的脑海里盘旋,让她忍不住想去探听楼允和那群摘星楼的人到底在谈什么事情。
    但是柳银雪有贼心没贼胆,到底也只能想想罢了。
    “王妃,王爷也在天香楼里,我们现在怎么办?”落雁问。
    “别慌,他能来,我自然也能来,你瞧着外面的动静,等楼允和那群人都走了,我们再出去,省得一不小心和他们打上照面,彼此都不好说话。”柳银雪道。
    听她这么说,沉鱼和落雁都安心下来。
    然而,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柳银雪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时辰不早,再不能逗留,柳银雪便也不打算继续等,她起身离开。
    她有点郁闷,早知道他们会谈那么久,她一早就走了。
    天香楼乃是汴京城有名的酒楼,往来此处的大多非富即贵,柳银雪沿着楼梯往下走,却触不及防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柳银雪低眉,挡在她面前的是个模样还算俊俏的男子,约摸是喝醉了酒,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的,他站在柳银雪的面前,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往柳银雪的鼻子里钻。
    柳银雪颇为不适,捂住鼻子稍微后退了几步。
    她想绕道离开,那喝醉的男子却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那男子还有好几个同伴,其中一个柳银雪还认识,正是张二公子张乾。
    几位公子都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地半倚在楼梯的扶手上看笑话。
    沉鱼和落雁拦在柳银雪的面前,想将那挡住他们道路的男子推开,那男子却一把将落雁拉开,仰头望着柳银雪,笑了笑道:“这不是柳银雪吗?”
    柳银雪端端地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睨视那男子,并未吭声。
    “这女子出了嫁,当真就不同了啊,想当初,想要见你柳银雪一面,当真是费尽千心也难办到,嗝~”那男子打了一个酒嗝。
    第 49 章
    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的嘴里溢出来, 逼得柳银雪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她抬手轻轻扇了扇,眉眼微微沉下:“让开。”
    “让?让去哪里啊?”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今儿爷我就拦在这里了,我就不让你走,你能把我怎么着?”
    柳银雪对这等泼皮无赖是最没有耐心的, 尤其是她现在着急离开, 就更没心思在这里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有小厮提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旁经过,柳银雪倏地扯了扯嘴角:“你当真不让?”
    那男子闻言,立刻将双手和双腿岔开, 摆出一个大字:“爷就不让,除非你把爷哄高兴了, 否则, 休想让爷给你让路。”
    楼上,孟妄言正欲出手, 楼允一个眼神,将其拦了下来。
    苏流韵双臂环胸,默默地站在楼允身后, 觉得孟妄言简直多事。
    楼允都杵在这里看热闹, 他着什么急?
    听说那柳银雪手腕儿还挺厉害的,在祁王府因着有楼允撑腰,三五下就将乱七八糟的祁王府给收拾整齐了,她倒要看看,她怎么应付这种泼皮。
    站在楼梯上的柳银雪, 提起小厮托盘里的茶壶,对着那男子的头顶就淋了下去。
    “啊——”
    天香楼瞬间响起男子杀猪般的惨叫声,这声音不可谓不小,立刻惊动了在天香楼喝酒吃饭的所有人,无数人从各个包房里探出头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柳银雪冷冷地一笑,滚烫的茶水刚溅到那男子的头上时,她就调转了壶口,此时她提着茶壶,那滚烫的茶水就淋在楼梯之上,顺着楼梯一直往下流。
    张乾在那男子的哀嚎声中醒了几分酒,见那男子想要冲上去对柳银雪动手,立刻上前拉住他:“文昌兄,冷静,冷静点,那可是帝师的嫡长孙女,如今的祁王妃,算了,别冲动,你喝醉了,小弟我扶你回去。”
    刘文昌被柳银雪用滚水淋了脑袋,现在头皮正传来一阵阵炸裂般的疼痛,他整个人在疼痛和酒精的刺激下,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一把将张乾推开,愤怒地指着柳银雪的鼻子:“帝师孙女怎么了?祁王妃怎么了?谁还怕你?没嫁人的时候就藏着掖着,死活不给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怎么?嫁了人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等大爷我扒了你的衣服……”
    “哐当!”
    一声炸裂的声音在整个天香楼传开,柳银雪二话不说,直接抡起茶壶挥到刘文昌的脑袋上,直接将刘文昌给抡趴下了。
    全场死寂。
    继而很快响起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柳银雪刚刚使了太大的劲儿,此时觉得手臂有点轻微的麻痛,她甩了甩手,踩下楼梯,凤眼轻蔑地睨视了刘文昌一眼。
    刘文昌脑袋犯晕,躺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天香楼的伙计个个都是人精,见他们闹得火热,一看就知道都是惹不起的人,就没人敢上前吭半声,还是张乾几个醒了点酒的将刘文昌从地上扶了起来。
    刘文昌额头被砸得冒血,他一抹自己剧痛的额头,就摸到一手的血迹,更是怒火中烧,扬手就要去打柳银雪。
    然而,这手才刚挥出去,距离柳银雪还有很远的距离,就被一把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匕首给刺穿了。
    “嗷——”
    刘文昌这一嗓子简直石破天惊,整个天香楼都在他的哀嚎声中颤了颤,柳银雪朝匕首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楼允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面部表情十分地冷然。
    突然出现的楼允让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满场只有刘文昌的哀嚎声。
    楼允从楼上走下来,路过柳银雪身边的时候,以一种极为自然的姿势将柳银雪的手牵起来,握在掌心里,低声对她道:“走吧,回家了。”
    柳银雪有点懵,她其实并不需要楼允英雄救美,但是当他突然出现,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的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张乾看见楼允那修罗般的冷然面孔时,无声地咽了口口水。
    回去的路上,柳银雪一直沉默,并非她不想说话,而是楼允始终闭口不言,柳银雪便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天香楼。
    两人在王府的垂花门前下马车,楼允要去外院的书房,柳银雪就打算径直回青山院,楼允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书房的方向拉。
    柳银雪也不挣扎,随楼允去了书房。
    柳银雪以为楼允有事要跟她商量,然而,她在书房坐了老半天也不见楼允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一直坐在书桌上翻账本,看了一本又一本,一直没理会她。
    “若无事,我先回去了。”柳银雪道。
    楼允没应。
    柳银雪的耐心耗尽,起身道:“楼允,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又没聋,你等我会儿,先乖乖坐着。”
    他语气尚好,柳银雪复而重新坐下:“我去天香楼是为了看赛龙舟,没别的原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楼允从账本中抬起头。
    柳银雪率先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还在孝期,这个时候去看赛龙舟根本不适合?是,我知道我不该去看,往年我身边都有我的家人陪我吃饭陪我看赛龙舟,今年的端午节,只有我一个人,更何况我还在孝期,我根本不应该出门,我都知道。”
    楼允见她解释了一大堆,颇有些想笑,问道:“你以前行事都这么随意吗?”
    柳银雪一愣:“什么随意?”
    楼允站起身来,他走到柳银雪的面前,低头俯视她,看进她的眼睛,漆黑的双瞳中涌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来,他道:“柳银雪,我发现你和我。”
    “什么一样?”柳银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他勾了勾她的下巴:“那些认为你温婉贤淑的人,都被你的表象骗了。”
    柳银雪捏紧了手下的衣摆。
    楼允勾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轻轻地在指尖缠绕,漫不经心地打着转儿,削薄的唇勾起一个玩味儿的弧度,他道:“没想到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凶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可爱?
    柳银雪的脸蛋上迅速染上两朵红晕,她不自在地别开脸,不想去看楼允戏谑的表情。
    他在调戏她。
    意识到这点,柳银雪反而很快淡定了下来,她摆正身姿,望着楼允道:“你不是在生气吗?生气我今天跑去天香楼看赛龙舟。”
    “我为什么要生气?有谁规定孝期不能看赛龙舟的吗?”楼允理所当然地反问。
    柳银雪一噎,觉得和楼允这种思维跳脱的人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她转移话题道:“你去天香楼做什么?”
    楼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柳银雪也不多问,又转言道:“你伤了那个刘文昌的手,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爹刘奎是个四品官,无实权,刘文昌本身是个纨绔子弟,和张乾等人都是吃喝嫖赌样样皆通,但他比张乾还不如,至少张乾酒品好,极少在酒后闹事,”楼允说起此人的时候有种对此人非常了解的自信,“敢和张乾他们玩乐的,胆子都不小,但是再给刘文昌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在酒醒之后跑到我祁王府来闹事。”
    “他不敢,他爹刘奎更怂,不过他爹会做人,明日你就会收到刘奎送来的厚礼。”
    柳银雪颇为意外:“你这么笃定?”
    楼允笑了笑,给了柳银雪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
    柳银雪看楼允的目光就不由地深了起来。
    次日一早,柳银雪还未起床,就有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刘大人的夫人求见。”
    刘大人的夫人?刘奎?刘文昌的娘?
    柳银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收拾妥当后就在青山院的堂屋里接见来客,她正喝着茶,外面就走进来一个穿着青色素服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
    她浑身上下未戴任何首饰,走进堂屋后,二话不说就跪在柳银雪的面前,朝柳银雪磕头道:“民妇王翠,见过王妃,昨日民妇那不孝子刘文昌醉酒后冲撞了王妃,都是民妇教养不善之过,民妇今日特来请罪,求王妃责罚。”
    这一来就要求受罚,态度不可谓不端正,若是哪家心软的人,被眼前这妇女这么一跪,恐怕再大的怒气都能给消去一半。
    偏生柳银雪不是那等轻易心软的。
    她也不着急让王翠起来,慢悠悠地将茶盅放到桌上后,问起刘文昌的伤势来:“可请了太医?手还能医好吗?头没事吧?”
    王翠跪在地上,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矮了一大截,见柳银雪虽然问起刘文昌的伤势,却并没有要她起身的意思,就明白柳银雪现在仍旧是怒气未消。
    她叩首道:“多谢王妃关心,老爷请了有名的大夫给那不孝子看诊,额头上的伤势并无大碍,大夫说养三五个月就能好,手伤却不同,匕首虽然已经取了出去,但是伤到了经脉,往后再不能如以前那般灵活了,那手等于废了。”
    她希望柳银雪能看在刘文昌废了一只手的份儿上,将昨日的事情揭过去。
    “民妇那不孝子冲撞了王妃,惹怒了祁王,就算手真的废了,也是他活该,民妇不敢为民妇那不孝子说什么好话,也不敢求祁王和王妃的原谅,只求祁王和祁王妃能消消气,万莫要因为那不孝子而气坏了身体。”王翠磕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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