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音凡看见楼允老母鸡护小鸡似的举止, 心一下子沉下去。
    她进后花园这么久, 楼允竟然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反而在柳银雪露出害怕的情绪的时候,就立刻紧张起来, 恨不得将柳银雪搂进怀里好好安抚的样子。
    她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不甘心啊不甘心。
    楼允, 你的承诺, 你忘了吗?
    洛音凡死死压制着心中的愤恨,面上却露出微微的笑容来, 她望着楼允身后的柳银雪道:“祁王妃身上的伤势可痊愈了?本宫那里有一盒凝露,专程祛疤的,改日本宫让人送到祁王府上, 还望祁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柳银雪低着头, 应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好意,只是皇后娘娘已经送了臣妾祛疤的伤药,效果极好,臣妾用后身上并未留疤,是以用不上了。”
    洛音凡暗恨恨地咬了咬牙:“既用不上, 那自然更好,祁王妃痊愈了,本宫就心安了。”
    心安?
    是谁千方百计诬陷她?
    现在又来假惺惺当好人,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当她是头脑发育不全的小孩子吗?
    柳银雪没再应声,这种时候说话极容易带个人情绪,多说多错,倒不如选择闭嘴,看洛音凡一张嘴巴能翻出什么浪来。
    “祁王妃为何躲在祁王身后?”洛音凡笑问,“难道本宫和太子殿下还能吃了祁王妃?”
    “太子妃娘娘言重了,您落水失去孩儿,到底是臣妾保护不力,臣妾实在无颜面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柳银雪道。
    保护不力?好一个保护不力!
    即使这个时候,柳银雪也绝不承认是她推了她入水,反而又将那件事情翻出来,洛音凡想到太子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横眉冷对,心头更是气愤。
    皇后起身道:“时辰不早了,祁王,你和祁王妃陪本宫回去用膳吧。”
    楼允拱手:“微臣遵旨。”
    柳银雪松了口气,皇后走在前头,她与楼允走在后头,但柳银雪总觉得如芒在背,下石阶的时候,她回头迎上洛音凡怨毒的目光,一晃神,脚就踩空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幸而楼允一直留意着她,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柳银雪惊魂未定地站在楼允面前,手扶着楼允的手臂,迟迟没有撤回去,她在等楼允主动将她推开,然而,楼允却丝毫没有将她推开的意思,反而蹲下去看她的脚。
    “有没有哪里扭到了?”楼允蹲在她的面前,抬头望她。
    他眼里的关切半点不掺假,桃花眼微微上挑,灼灼地望着她,本只想试探他的柳银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尴尬。
    皇后笑道:“祁王和祁王妃夫妻情深,当真让人羡慕。”
    柳银雪闻言,更是大囧,雪白的脸庞上飞快地染上艳丽的颜色,她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低头道:“我没事,你快起来。”
    “当真没事?”楼允不放心,“你别逞强,扭了脚可不是小事。”
    柳银雪尴尬地不行:“我真的没事啊,别人都在看着呢,你快起来啊。”
    楼允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摸了摸柳银雪的脚踝,好像的确无事的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道:“他们喜欢看就让他们看好了。”
    亭子里的洛音凡用力地咬紧了牙齿,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柳银雪拉开。
    她简直嫉妒得发狂,楼允该关心的人是她,该爱的人是她,他为什么要对柳银雪笑,为什么要对柳银雪温柔?
    他不是说过,绝对不会爱上柳银雪吗?
    然而,她的抓狂无人知晓,楼允的表现让柳银雪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笑容,楼允见她终于笑了,心情也好了几分。
    几人又回到了慈宁宫,太后留他们用午膳,柳银雪便没有去皇后的宫里用膳,但今日与皇后的相处,让她整个人对皇后都喜欢起来。
    除了喜欢,还有几分感激。
    等回到祁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入暮色,夕阳斜斜,余晖洒在祁王府的房顶上,金灿灿的一片,柳银雪和楼允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丫鬟过来禀道:“王爷,王妃,五爷病了,太妃请王妃派人去宫里请个太医来。”
    柳银雪转头吩咐沉鱼请白总管派人去宫里请大夫。
    楼允问:“五爷怎么病的?”
    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五爷高热不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太妃守在五爷的床前,急得直掉眼泪。”
    楼允对楼晏这个弟弟感情很复杂,但听说楼晏病得严重,便也没有多想,便对柳银雪道:“王妃随我去看看吧。”
    柳银雪正有这个意思,秦氏虽然恶毒,但是楼晏却无辜,他们身为兄嫂的,怎么也该关切一二,便随楼允一同去了钟翠院。
    楼晏其实并不住在钟翠院里,他满十岁的时候老王爷就在外院专程给他拨了一个院子,有丫鬟小厮专程伺候,还有先生教他功课。
    但秦绘沅现在是铁了心要管楼晏,想让楼晏收心,便断了楼晏的银钱。
    楼晏在国子监读书,出门哪有不花钱的,他跟秦绘沅抗议,秦绘沅觉得楼晏就是在国子监被带坏了,于是便不准楼晏再去国子监,想将楼晏关在家里读书。
    楼晏以前自由散漫惯了,哪能忍受被禁足,他跟秦绘沅顶了几句嘴,秦绘沅想到楼允如今一日日强大,再看楼晏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觉得来气,狠心将楼晏关进了佛堂里。
    楼晏脾气也拧,不但绝食,还跪在蒲团上不愿意起身,以示抗议,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夏日里昼夜温差大,楼晏没抗住,就染了风寒倒下了。
    他此时高热不退,吓坏了秦绘沅,她坐在楼晏的床边直抹眼泪。
    听到楼允和柳银雪来了,秦绘沅立刻抹干眼泪,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似的,蹭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步就走了出去。
    “你们来干什么?”秦绘沅看着楼允和柳银雪走过来,气势汹汹地问。
    楼允懒得理会她,直接越过他朝屋里走,秦绘沅不想让楼允靠近楼晏,伸手去抓楼允,楼允被她碰一下都觉得恶心,挥手直接将秦绘沅推开。
    秦绘沅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她似乎没想到楼允竟然会这么对她,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瞪圆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楼允。
    赶过来的妈妈见状,这才立刻去扶秦绘沅。
    秦绘沅指着楼允的鼻子臭骂:“小兔崽子,你竟敢对我动手!”
    柳银雪冷冷地嗤了一声,也不知道秦绘沅到底是哪里没有想通才会去拉楼允,楼允那暴脾气,没有直接将她踢飞,已经算是客气了。
    楼允满脸嫌恶:“别碰本王!”
    他对秦绘沅的厌恶是打从心底冒出来的,他道:“父王临终前,本王答应他会善待你们母子,便绝不会主动做伤害你们为难你们的事情,但若是你们不知道好歹,总想给本王找麻烦,那便别怪本王不客气,尤其是,别碰本王。”
    老王爷临终在书房跟楼允他们说了些什么,秦绘沅当然不知道,可是即便老王爷提了这样的要求,那又怎样,老王爷明知道她与楼允之间的仇恨,竟然还不准她分家,让她在楼允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不就是在变相地折磨她吗?
    说一句“善待他们”就能弥补了?
    楼允根本不想看她一眼,转身进了楼晏的屋里,有丫鬟正在里面伺候,一直在用帕子给楼晏敷额头,企图让他身上的体温降下来。
    丫鬟看见楼允进来,吓得面色一白,跪在地上。
    楼允看了眼楼晏的情况,烧得满面通红,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清醒,好似还在梦语,楼允隐约听到一句“放我出去”,他眉心拧起。
    秦绘沅望子成龙,可惜楼晏根本无心成龙。
    秦绘沅好似生怕楼允做出什么伤害楼晏的事情来,赶紧追进了屋里,她拦在楼晏的面前,防备地盯着楼允,厉声道:“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我儿子!”
    楼允冷嗤:“本王若是想要他的命,他早死了。”
    秦绘沅想到楼允那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虽然知道楼允说得有道理,但是她还是无法放下戒心,她道:“你出去,你又不是太医,让太医来。”
    柳银雪说:“太医已经在路上了。”
    秦绘沅口吻不善:“既请了太医,你们就赶紧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我们来也只是关心五叔,既然母妃不愿意让我们在这里碍眼,我们这就离开,”柳银雪率先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发现楼允没跟上来,回头:“夫君?”
    楼允因着这声夫君,心底一乐,快步跟了上去。
    柳银雪见他跟上来,也不再多言,出了钟翠院,就径直朝青山院走,楼允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路沉默着跟她回到了青山院。
    柳银雪进了青山院的堂屋,见楼允没有去外院,奇怪道:“王爷还有事?”
    楼允:“……”
    “你让我跟上来,我以为你有事要跟我说。”楼允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不悦的情绪,悄悄松了口气,等着柳银雪开口。
    柳银雪:“我让你不要继续留在钟翠院了,没让你跟着我走啊。”
    楼允:“……”
    第 83 章
    旁边的沉鱼暗暗地笑, 心道:“王爷活该,活该活该!”
    楼允面上挂不住,可他更不想转身去外院,他瞅了沉鱼和落雁几眼,道:“你们出去,本王有话跟王妃说。”
    沉鱼落雁齐齐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楼允坐到太师椅上, 却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柳银雪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她正反有大把的时间, 也不着急,也在旁边坐下来。
    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慢悠悠地喝了口。
    楼允见她没有给自己倒茶, 心里有几分失落,却不敢说出来, 他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这才慢吞吞道:“银雪,我现在一直住在外院, 府里难免有些风言风语, 那些话传了出去,不仅会让我们夫妻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还容易让府里的人轻慢你。”
    柳银雪听到楼允想说的是这个,她无所谓道:“这么久以来,不见府里有任何人敢轻慢我啊, 这点你倒是不必担心。”
    她顿了顿,眼里溢出几分讥讽来:“至于会让我们夫妻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你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言论了?你为了洛音凡,不愿娶妻,专程搞臭了自己的名声,你还怕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
    楼允沉默,他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而我成为笑话这件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早在你在交泰殿上承认爱慕洛音凡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个笑话了,王爷现在才来关心我成为笑话这件事,是不是太晚了?”
    楼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上去像是立即就要发火。
    柳银雪也等着他发火,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不由地觉得奇怪,转头朝楼允看去,却只看到他满脸的愧疚。
    “对不起,银雪。”他说。
    柳银雪的心狠狠地一震,好似有重锤用力地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觉得既难过又疼痛。
    “为什么要道歉呢?”她低声道,“楼允,你别想利用我的心软,我不会心软的,你想要我原谅你,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其余的,我都不想听。”
    诚意,他知道柳银雪的诚意是指什么。
    在这之前,在她眼中,他都没有资格得到她的原谅,楼允缓缓站起身来,未再说什么,沉默无声地离开了青山院。
    柳银雪眸光一沉,端起茶盅就想往地上摔,然而茶盅举到半空她又收回了手,这套茶盅乃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她舍不得摔坏了。
    第二日,柳银雪就睡到日晒三竿。
    她坐在铜镜前让沉鱼给她梳头,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还不错,在王府里她可以横着走,也不用每日去给婆婆晨昏定省,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若是换做旁人,指不定都觉得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柳银雪拿了一根玉簪插在自己的发间,温声问沉鱼:“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日子其实挺好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沉鱼笑着回答:“王妃您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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