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柳银雪暗想,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她对楼允便是有种无端的信任。
    而楼允好似为了安抚她,紧接着又道:“你忘了摘星楼的老本行是干什么的了?再如何不济,还能做回老本行,直接暗中取了楼逸的脑袋。”
    柳银雪回头,惊讶地望着他。
    楼允朝她轻笑,到底还是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顶,他道:“别担心,这只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摘星楼已经许久没有接单杀人了,既然已经决定从良,便不会轻易再走回去。”
    柳银雪:“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楼允郑重地问:“你对楼逸的恨意,似乎比我想象得要深,你是不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倒不至于,但是希望他死是一定的。”柳银雪的面色冰冷下来。
    她从来敢爱敢恨,谁对她好,她必定对别人好,谁陷害了她,她也定不会让别人好过,洛音凡千方百计谋害她,让她生生挨了二十板子,以柳银雪的脾气,这个仇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却也不见她真的对洛音凡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来,她早有自己的打算。
    楼允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洛音凡,怕勾起柳银雪不好的回忆。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传来马蹄声,柳银雪朝窗外望去,眉目一凛,凤眼里闪过几丝杀杀意,那是东宫的马车,许多人都看见了马车上挂的牌子,纷纷让路,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从玉泉街的街道上驶过,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楼逸在里面?”柳银雪问。
    楼允点头,想到她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回应道:“他今日去了户部。”
    “最近楼逸是不是经常到处走动?听说他昨日还去了大理寺。”
    第 92 章
    楼允意外, 他竟不知道柳银雪对楼逸的行踪竟然也这么了解,他道:“的确,太子入主东宫多年,积极经营,自然有他自己的势力,近来他走得勤, 兴许是心慌了。”
    “他无后, 皇上若把皇位传给一个无后的皇子,将来又由谁继承大统?难不成要别的皇子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可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楼逸?况且就算过继给他, 也不能保证那个孩子能平安活到他死的时候,若是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他膝下又没有别的孩子, 这大统由谁来继承,又成了问题。到时候, 各宗亲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势必明里暗里都会斗起来,轻则吵闹杀人, 重则便是谋朝篡位, 极容易引起腥风血雨,这些问题,皇上不可能没有考虑。”
    柳银雪能说出这番话来,楼允半点不意外。
    柳银雪继续道:“谁都知道他的太子之位不稳,他心中自然也是慌张的, 尤其是那日交泰殿事情后,皇上明显对楼逸有所不满,楼逸慌张之余,自然会想巩固并扩大自己的势力,以此来稳固自己的东宫之位,不仅如此,他应该还会有别的动作。”
    “什么动作?”
    “楼逸最主要的问题是无后,这个问题不解决,他的东宫之位就永远都受到威胁,你说为了扎实地坐稳他太子的位置,他还应该做什么?”
    楼允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你在东宫还有眼睛吧,你且让他们仔细盯着吧,我想,定然会有所收获的。”柳银雪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是格外温软的,就像暗夜里盛开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楼允硬是从她的笑里,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行吧,”他说,“若是有了动静,我就告诉你。”
    “那可是和洛音凡的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你确定要告诉我?”她回头,有些不信。
    楼允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你的,银雪,我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完成,你恨的人,我都会帮你处置,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柳银雪一怔。
    “你要与洛音凡为敌?”她笑了,完全不信。
    她眼里是满满的嘲讽,那样的眼神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尖,有种尖锐的疼痛袭遍全身,可他知道这是他自作自受,他不想说得太多,因为承诺有时候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道:“你且看着吧,好好看着就好。”
    回去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马车摇摇晃晃,柳银雪靠在车厢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就睡沉了过去,楼允让车夫慢一点,马车慢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柳银雪的旁边,小心地伸手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靠在他的肩上,脑袋好像沾了枕头,她睡得越发沉了。
    呼吸轻轻浅浅,有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颈脖间,酥酥麻麻的,有点痒,楼允的耳根悄无声息地染上一层薄红,心里却有种乐开花的欢喜。
    “楼允……”
    怀里的人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楼允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忙低头去看,可是她却仍旧是闭着眼睛的,只是呼吸悄悄变了,有些厚重起来。
    做噩梦了?
    他凝视着她娇美的容颜,却听到她又轻声呢喃了两个字:“……救我。”
    楼允一怔。
    心尖再次传来那种针扎般的难受,他无法想象柳银雪当时被关在暗室里,独自面对楼逸的粗暴时到底有多绝望,那时她是不是一直在期待着自己会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知道。
    她一身是伤,强撑着身体进了交泰殿,他却没有护住她,楼允从未有哪一刻想现在这般后悔,后悔自己眼瞎,竟然选择保住洛音凡而让他的妻子承受了那般的痛苦。
    他也从未像这一刻,真正地感受到柳银雪到底有多恨他。
    她当时被陷害,应该是满怀期待的吧,期待自己即便不会出手帮她,却也不会害她,她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所以她才会想离开。
    楼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露出一个苦笑。
    他虽然舍不得让柳银雪离开他的怀里,可是更不想让她沉浸在梦魇之中,他轻轻拍着她的脸,低声唤她:“银雪,银雪,别睡了,醒来。”
    柳银雪硬生生被楼允叫醒,目光还有些茫然,片刻后,她问:“到了?”
    楼允摇头。
    “你做噩梦了。”楼允说,他拿了帕子轻轻去拭她眼角的泪。
    柳银雪精神疲惫,神志一时没有回笼,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作为,他低声问她:“做什么噩梦了?”
    柳银雪深吸口气:“没什么。”
    她不想说,懒懒地闭了闭眼睛,觉察到耳边的温热,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楼允的怀里,她推开他,坐直了身板,她有些尴尬,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离开的温暖让楼允有些失落,安静下来的车厢使得气氛越发尴尬,他看出柳银雪的不自然,笑了笑道:“你再小憩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柳银雪“嗯”了声,尴尬的气氛让她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一路无话地到了王府,临下车的时候,柳银雪总算松了口气,她睁开眼睛,楼允率先跳下车,伸手扶她下来。
    有外人在场,柳银雪不介意做这些表面功夫,将手搭在的楼允的掌心,借着他的支撑下了车,落地后,她收回手,敛衽朝楼允福了福,便转身入了内院。
    身边没了柳银雪,楼允心里空落落的,径直回了外院住的地方。
    他并未让人单独腾个院子出来给他住,就在紧挨着书房的房间让人安了一张床、一张桌椅、几把椅子和一套茶具,还有文房四宝。
    房间里的东西和以往他在青山院的房间别无二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来福和来宝进屋伺候,给楼允洗脚的时候,来福笑嘻嘻地问:“王爷,您什么时候搬回青山院住啊?奴才瞧着,您在这里住着,着实不方便啊。”
    楼允面目颓靡:“你以为本王不想回去?”
    “那您为何不回去啊?青山院那是您的地盘,这王府里,您想去哪里不可以啊?”来宝不明白,他觉得自家王爷近来简直过得太憋屈了,瞧瞧王爷每天在王妃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他们当奴才的都快不认识自己的主子了。
    “银雪不想让本王回去。”楼允憋屈道。
    “可王府里您最大啊,您想住哪里不行?”
    楼允踢了踢来宝的手:“你懂什么?如今王府里最大的是王妃,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们以后给我悠着点,对王妃要比对本王还要敬重。”
    “是是是,奴才们一直敬重着呢,只是您和王妃这样一直分开住,也不是个事儿啊。”来福忧心忡忡道。
    楼允垂头丧气:“不然呢?”
    来宝:“要不,您试着哄哄王妃?”
    “怎么哄?”楼允嗤了一声,“你们以为柳银雪那么好哄?我把心肝掏给她都不一定能哄她开心,我能怎么哄?”
    来福:“要不送东西试试?听说女人都喜欢男人送她东西。”
    楼允不由地想起张乾的话来,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楼星还未出嫁,自然还住在皇宫里,她被楼宗送回宫里后,直接去坤宁宫见皇后,皇后彼时正在用晚膳,屋里站了不少伺候的嬷嬷和宫女。
    楼星行完礼,皇后见着她就笑:“跟你三皇兄出去野了一圈,可是如意了?”
    楼星笑眯眯的:“宫外自然比宫里好玩儿多了,母后不能经常出去,实在可惜,等往后女儿出嫁了,女儿一定代母后多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然后回来讲给您听。”
    皇后笑道:“你倒是不害臊,这就想着嫁人了?”
    楼星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嫁人有什么好的,只是女子都要嫁人的话不是母后您说的吗?女儿倒是宁愿一辈子守在母后的身边,只要母后您不嫌弃女儿就好。”
    皇后点了点楼星的鼻头:“贫嘴!”
    楼星笑得越发乖巧,她抱着皇后的手臂,附在皇后的耳边轻声道:“母后,女儿有话跟您说,您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
    楼星极少这般,皇后怔了怔,然后以眼神示意管事姑姑清空屋里的人。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时,楼星端了锦杌在皇后身边坐下来,压低了声音将今日在醉仙楼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皇后听。
    皇后震惊过后便是默然,楼星见她神色凝重,也一起沉默下来。
    半晌后,皇后问道:“这话,你未曾对别人提过吧?”
    楼星摇头:“女儿哪里敢?三皇兄本想来给母后请安的,但是时辰晚了,他便只将女儿送到了崇阳门就回去了,女儿与三皇兄分别后,就直接来见母后了。”
    皇后握住楼星的手:“你听母后的,这些话,你就当做没有听到,往后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要记住母妃的话,是任何人,即便在祁王妃面前,你也当做一无所知。”
    “为何?”楼星不懂,“祁王妃若是要帮三皇兄,那她就是自己人。”
    “你知道什么?”皇后的声音严厉起来,“夺嫡素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里面凶险重重,稍不经意就会丧了性命,你绝对不能被卷进去。”
    楼星恍然间懂了,皇后这是在保护她。
    “他们想做什么,便让他们去做吧,但是你和你姐姐不能参与进去。”皇后道。
    “那母后您呢?”楼星担忧地问。
    “你三皇兄既然是寄养在本宫名下的,自然就是本宫的孩子,他要做什么,本宫自然全力支持,他今日带着你与祁王说这些说,本就是让你来转达给本宫,让本宫有个心理准备,其实本宫早就准备好了,本宫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你三皇兄蛰伏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时候了。”皇后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欣赏。
    楼星不明白,他一直以为三皇兄其实根本无意储君之位,因为这些年来,他从不积极表现自己,更没有暗中拉拢朝臣,顶多就是喜欢带着孩子进宫探望父皇和皇祖母。
    可那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孝顺,想让父皇和皇祖母开心。
    原来,一切都并非她所想。
    柳银雪知道叶惋惜和王慧敏要过来,这日便起得早,她刚用完早膳,方慧敏和叶惋惜就一道过来了,她们昨日回去,私底下各自跟自己的丈夫商量过,后来又单独商议了一番,财产的选择上算是达成了共识,都愿意各退让一步,因此便没有冲突的地方。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柳银雪也乐见其成。
    丫鬟上了茶,柳银雪道:“地契的转让我会请白总管办好,这件事二嫂和三嫂不用费心,等办好了,我就让人送到二嫂和三嫂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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