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纷争,苏流韵素来懒得管,她也不懂,她只懂如何保护人和杀人。
    柳银雪入宫,按规矩,她不得入内,她便在宫外等候,但到了约定的时辰也不见柳银雪出来,苏流韵就知道她出了事。
    楼逸要反,抓柳银雪是必然,倘若柳银雪死了……
    苏流韵心头飞速盘算着,倘若柳银雪死了,祁王府便再无祁王妃,楼允也再无妻子,他的身边再无其他女人,这想法让苏流韵的心砰然一跳。
    她整个后背都贴在墙上,冰凉的感觉从她的后背一直蔓延至周身,她越发冷静,然而心中的想法却半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强盛和坚定。
    身前有疾风掠过,苏流韵抬起头来,眼前已出现一道黑影。
    他身上披着斗篷,斗篷的帽子罩在他的头上,挡住了他的眼睛,苏流韵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有强烈的戾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所有人皆单膝跪地,朝来人垂首道:“宗主。”
    楼允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目光冰冷不见丝毫感情,他道:“孟妄言,待成王率司州军攻城之日,你便带着摘星楼的一百人前往城门,助成王攻破城门。”
    孟妄言垂首应道:“属下领命。”
    “毒郎中,你与孟妄言一起,皇上中毒,待成王攻入皇宫,你先入皇宫为皇上解毒。”
    毒郎中拱手道:“属下领命。”
    “苏流韵,你带剩下的人分散在皇宫之外的各处关隘之地,密切关注楼逸和萧贵妃的动向,若他们逃出皇宫,不必阻拦,跟踪他们逃亡的路线,及时报于我。”楼允道。
    苏流韵知道楼允的用意,楼逸若逃出皇宫,必定会去带上柳银雪,以柳银雪为护身符,楼允是想借此找到柳银雪所在,将她救出来。
    这本该是楼允应该做的,可是苏流韵却希望,楼允不要去救她。
    若没有了柳银雪,楼允的身边就只有她了,她会长伴他的左右,让他此生此世都不再孤独,这样的想法让苏流韵整颗心都在发颤,她死死压着,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汴京城人心惶惶,禁军抄了成王府,围了祁王府,还有好几个与成王走得近的大臣府邸都遭了殃,成王妃带着孩子逃窜,成王不知去向。
    楼逸放出消息,成王谋杀皇上,现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外有司州军来袭,汴京危矣,城中五万禁军将誓死抵挡叛军,保皇城安危。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当日晚上,由成王率领的司州军开始攻城,喊杀声震破天际,而此时皇宫内,楼逸正焦头烂额地走来走去。
    棋差一招,只一招。
    他自然知道祁王令有号令三军的作用,但那仅仅只限于祁王令在老王爷的手上,所有人都认为,祁王令由楼允继承后,其作用会减半,根本不足以号令三军。
    所以柳银雪这个人,至今都没有派上用场。
    他也早就算计好,抓了柳银雪,楼允势必不敢离开汴京,但他却没有想到,楼允竟然将祁王令交给了楼宗,更没有想到,楼宗真的能调动司州军。
    简直可恶。
    萧贵妃脸色惨白,害怕得瑟瑟发抖,她问楼逸:“禁军真的能扛住司州军?”
    第 124 章
    楼逸没回答, 他现在满心烦躁,禁军统领正在外面指挥作战,他本人对战事知之甚少,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禁军统领的身上,这样地被动,让他整个人都十分不安。
    “你没有把握?”萧贵妃问。
    楼逸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道:“我许了段统领超品侯爵的尊位, 他既然答应跟我一起反,自然就会行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不担心他在对战中不会尽全力,但是我们为了方便行事, 直接杀了三个不愿意为我们效力的副统领, 如今虽然段统领统领全军,但禁军必定人心不齐,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司州军煽动人心,乱了禁军的心。”
    “报——”
    楼逸话音刚落, 外面就有士兵小跑进来禀道:“司州军在城外高喊, 太子殿下您与禁军统领谋逆,乃乱臣贼子,禁军降者不究过往,继续反抗者株连九族。”
    楼逸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战况如何?”
    “司州军还在攻城门,段统领指挥得当, 胜负难分。”士兵恭敬地回答。
    而此时,距离城门最近的指挥所里,禁军统领段都安手持长刀,稳坐于主位之上,往来于指挥所里的士兵络绎不绝,段都安不停地下达命令,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下达下去,指挥所外的喊杀声响破天际,他却纹丝不动,似乎丝毫未有所觉。
    忽然,头顶传来微弱的瓦砾震动之声,段都安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
    忽然,他长刀出鞘,头顶的瓦砾豁然间破开一个大洞,段都安眉头一皱,扬刀迎上自上而下的长剑,屋里的其余人只听得“叮”一声刀剑相撞的刺耳之声,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士兵们纷纷后退,惊恐地望着突然的闯入者。
    一身玄衣,来人面如冠玉,端得是面无表情。
    他手里的长剑自上而下朝段都安斩下,带起强烈的剑气,长剑削铁如泥,段都安拼尽全力接了楼允一剑,身体暴退数十步,手臂竟有些发麻。
    他横眉冷肃,凝着楼允道:“传闻祁王殿下武功神鬼莫测,世间少有人能及,今日能与祁王一战,是末将毕生的荣幸,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楼允面无表情,落于他手里的长剑好似有了生命,忽然划出诡谲的弧度,朝段都安刺去,段都安提刀迎上,屋内桌椅翻飞,武功稍低的士兵直接被两人所释放的强大劲力震飞了出去。
    瓦砾簌簌飞落,段都安被楼允的剑气逼至屋顶,他一刀斩下,楼允旋身躲开,地面被段都安的长刀斩出巨大的缺口,无数瓦砾在楼允的剑下旋转,凝成坚硬的瓦球,陡然砸向段都安,段都安提刀挡住,瓦砾碎成碎片,在他的脸上划下数道血口。
    楼允不敢停歇,长剑紧接横扫而去,段都安身体暴退,与此同时,再次劈下雷霆一刀,长刀带起强大的气流,楼允无处可躲,硬生生扬剑去挡。
    房梁被楼允踩出深刻的脚印,他只觉得肺腑一震,一丝血气从五脏六腑上窜,他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楼允的舌尖舔了舔后牙槽,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长剑的剑势越发凌厉,楼允长剑横扫而出,与段都安的长刀蹭然相撞,金石之声刺耳,段都安长刀下劈,楼允身如鬼魅,行至段都安身后,长剑一抬一压,几番大开大合,锋锐的剑尖划下圆弧,血丝溢出,溅在楼允玄色的衣领之上。
    下一刻,段都安的身体轰然从屋顶上倒下。
    楼允的嘴角溢出血来,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如鬼影消失在城门之处。
    当夜子时,城门破,司州军从南门而入,杀入皇宫,楼宗派无数人围堵拦截太子楼逸,却始终不见楼逸身影,丑时刚过,苏流韵派人传消息给楼允,在东湾港口发现楼逸行踪。
    东湾港口,楼逸想乘船离开?
    摘星楼的人已全部出动,暗中将东湾港口包围起来,楼允隐在暗处,没有他的吩咐,摘星楼的人也不敢动,港口冷风猎猎,狂风吹得人衣袂翻飞,脑袋犯晕。
    夜风吹在身上,冷得柳银雪骨头都在疼,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长裙绊了下她的脚,柳银雪一个不稳,身体朝前栽去,绊到地上。
    她的手下意识地往地面上撑,坚硬的石子划破了她细嫩的手掌,疼得她秀眉不由地一皱,然而,她还未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别想耍什么花招,好好跟着本宫上船,否则本宫就一刀杀了你。”楼逸附在柳银雪的耳边,冷声道。
    柳银雪忍着手上的剧痛,她轻轻甩了甩手,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许久没有睡觉,她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原本她还很担心楼逸谋逆成功会对自己和家族不利,可如今他成了丧家之犬,她反而冷沉了下来,楼逸谋反失败,他们柳家安全了。
    她再无后顾之忧。
    柳银雪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如今只觉得满身心的疲惫,面对楼逸的威胁,她显得特别淡定,她道:“好啊,我等着你一刀杀了我,你倒是杀给我看看。”
    楼逸气得咬牙切齿,扬起手掌就想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然而,迎上柳银雪那张漂亮的脸蛋,他却又舍不得,这等姿色,若是打坏了,实在可惜。
    “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本宫早就一巴掌打死你了!”楼逸恶狠狠地说。
    柳银雪打了个哈欠:“我看你挺有怜惜之心的,我貌美如花,想你也舍不得下手,不过,你想带我出海,怕是很难,我瞧着,现在这个东港口应该都已经被包围了。”
    “就算被包围,本宫也无惧,不是还有你吗?”楼逸捉着柳银雪往前走,“有你在我手里,楼允还不是得听本宫的,本宫要他学狗叫,他都得叫给本宫听。”
    “嗤——”柳银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做梦呢,楼允会因为我听你的话?你说他会因为你的太子妃听你的话,尚且有几分可信度,他怎会因为我任你摆布?楼逸,你押错筹码了。”柳银雪替他遗憾。
    柳银雪话音落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射楼逸脑门,被楼逸身边的侍卫一刀劈成两截,箭矢插在地上,溅起一抔尘土。
    不过片刻,他们就被摘星楼的人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柳银雪的脖子被架上一把大刀,拿刀的是个身宽体胖的侍卫,比柳银雪足足高出一个半脑袋,那柄大刀格外沉,放在柳银雪的肩上,险些压垮了她半边肩膀。
    真重!
    柳银雪忍着肩膀上的沉重,默默地想。
    黑夜沉沉,零星的灯火在身边飘摇,萧贵妃摘下头顶的黑帽,凝着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的楼允,他一身玄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阴沉。
    萧贵妃的声音在东港口响起,她道:“放我们走,等我们到了边境,自会放你的王妃离开。”萧贵妃道。
    楼允听着冰冷地笑了笑:“你把我的王妃放了,我让你们安然离开,保证你们过边境。”
    “放屁!”楼逸从柳银雪身边跳出来,“我们放了柳银雪,你会让我们离开?楼允,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能任由你忽悠吗?本宫告诉你,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本宫立刻就让你的心上人见血!”
    柳银雪对这威胁丝毫不伤心,如今柳家的危及已经解除,她没什么害怕的。
    然而,她不怕,楼允却很害怕,他杵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冷冽道:“你敢伤她一根头发,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楼逸冷然地笑,手里的匕首不由分说地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柳银雪只觉得颈脖间传来剧痛,尖锐的刺痛让她的神经有短暂的麻痹,她险些疼出眼泪来。
    可她没吭声,她咬着牙,死死忍着。
    楼允瞳孔一缩。
    “让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这里!”楼逸厉吼。
    楼允不由地后退一步,下令道:“所有人,退出东港口。”
    “宗主?!”苏流韵不甘心,他们若是退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退。”楼允只回应了一个字。
    摘星楼的上百人,包括苏流韵和孟妄言在内,谁也不敢再质疑楼允的话,纷纷退出东港口,楼逸前方只剩下楼允一人,他让人继续将大刀架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只身上前,走到楼允的面前。
    楼允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本是两人对峙的局势,楼逸却忽然伸手,一巴掌打在楼允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又狠又准,打得楼允的脑袋狠狠地偏向一边,打人不打脸,楼允专对着楼允的脸打,分明是想羞辱他,可楼允岿然站着,不动如风。
    他知道,他若是不让楼逸泄泄愤,转头楼逸指不定就要折磨柳银雪,他是习武之人,扛得住,柳银雪却不同,她弱得跟鲜花似的,来场大雨直接就能倒了。
    楼逸愤怒地大吼:“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楼允,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怎会输?”
    楼逸话音落下,猛地一脚踢在楼允的腹部,楼允被踢得不由自主地躬下身躯,五脏六腑血气上涌,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柳银雪看得目瞪口呆。
    可楼逸好似仍旧不解气,接连出脚往楼允的胸口上踢。
    柳银雪简直不可置信,楼逸能败在楼宗的手里,皆是因为楼允将祁王令给了楼宗,如果没有楼允,楼逸根本不会败。
    可见,楼逸对楼允有多痛恨,简直恨不得将楼允五马分尸,他对楼允出手,根本不会手下留情,可这样的情况下,楼允竟然还不还手。
    “楼允,你疯了?还手啊!”柳银雪喊道。
    “哈哈哈,他敢还手?”楼逸大笑,又猛地一脚踢在蜷在地上的楼允的肋骨上,“我今儿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还手,柳银雪啊,你对他了解得实在是太浅了!”
    夜风寒凉,楼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挨了多少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好在楼逸武功有限,身上的这些伤都不致命,他强撑着站直了身板,将喉间溢出来的鲜血咽下去,望着柳银雪道:“我没事,你别害怕。”
    他这话刚落下,楼逸猛地使出浑身力气,一脚踢在楼允的膝盖弯上。
    这一脚的力道太重,好像有一块巨石砸过来,砸得楼允禁不住半跪了下去。
    楼逸得意地朝柳银雪扬着下巴:“如何?你看他敢还手吗?他敢吗?本宫说本宫让他学狗叫,他也得学给本宫听吧?”
    他“啪啪啪”地拍着楼允的后脑勺:“来,乖楼允,叫两声给本宫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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