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视,瑜珠便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点不一样的意味。
    “三个月多了。”周渡喉结滚了滚,沉声道。
    “可是……”
    “我注意些。”
    “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人便被放躺了下去,腰身叫周渡拿了个枕头垫着,床前的纱帐随便一钩便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室旖旎。
    次日,瑜珠的腰有些疼。
    在周渡早早起身准备去上早朝的时候,朝他后背踢了踢,似在抱怨。
    周渡板着脸回头,一丝不苟地将她白玉般的脚塞回到被窝里。
    “外头冷,别着凉了,今日没什么大事,你再多睡会儿。”
    瑜珠缩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应着。
    昨夜她的确累着了,三个月不开荤的男人,同三年不开荤的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顾忌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所以一切都显得很克制,到最后还是手上功夫多。
    她只觉得浑身又累又酸,翻身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云袅恰好紧赶慢赶着过来,道:“大夫人来了。”
    因为头几个月瑜珠胃口一直不好,身子也消瘦,太医来看了,说是胎像不稳,所以他们府上便一致对外把紧了嘴门关,不向外人透露一丁点她怀孕的消息。
    直至后来胃口好了,孕肚也渐渐显起来了,瑜珠才随着周渡去了昨日庞大人的宴,相当于是变相地公布此事。
    温氏便是被昨日去赴宴的一位夫人告知,才知自己竟是要做祖母了。
    “你们也真是,这种事情外人能瞒,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瞒吗?都三四个月了才叫我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虽说周池同陈婳早就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在温氏看来,那是相当不作数的,瑜珠同陈婳,虽然一个都不是她看中的儿媳妇,但两相比较,她自然还是更愿意接受瑜珠。
    好歹她同周渡是明媒正娶成的亲,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这可是你们头一个孩子,你们半点做爹娘的经验都没有,怎么就能自己瞎忙活呢?就算不请我,这个月份了,好歹要找几个稳妥的稳婆在家里,就你身边这几个毛丫头,哪个能照顾好你?”
    瑜珠已经穿戴齐整,自顾自坐在桌边用起了早饭,温氏喋喋不休,即便知道自己说话她不爱听,但也还是该说的都说了。
    她边说还边观察着瑜珠,见她喝几口粥便喜欢夹一筷子辣萝卜,问:“我记得,你从前是不吃辣的吧?”
    瑜珠顿箸,点了点头。
    “都说酸儿辣女,这头胎,莫非是女孩儿?”温氏好奇,“请郎中来看过没有?把脉能看出是男是女了吗?”
    瑜珠又摇摇头:“请过了,暂时还看不出。”
    温氏遂有些遗憾:“这头胎,最好是个男孩儿,明觉老大不小,先是为他祖母守孝,后来又在闽州耽搁了三年,过了年都要二十有六了,膝下还没有个嫡出的儿子,说出去属实不好听。”
    可惜周渡自己想要的倒是女儿。
    瑜珠心下默默腹诽,并不打算应付她这些话。
    温氏见她不说话,没反应,撇了撇嘴,叫一旁跟着的赵嬷嬷给自己递上来一沓东西。
    她将东西齐齐整整地放到瑜珠眼前。
    “你如今既有了身孕,那铺子里的事便也先放一放吧,成日抛头露面、奔波劳累的,于孩子也不好,我这边有些田亩庄园,还有几间铺面收租,你暂且收着,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瑜珠并不想要这些东西。
    温氏知道她的心思,强调道:“这是我给自己孙儿的见面礼,同你没什么干系,你只是暂替他们保管着罢了,日后若是再怀个老二老三,我还有的是东西要给呢。”
    她都这么说了,瑜珠自然只能收下。
    温氏环顾房内四周,见床前的屏风上还挂着男人昨日褪下的外衣,便又道:“你怀孩子已经有三四个月了,你同明觉还都是一直同房睡吗?”
    “嗯。”瑜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温氏,温氏便也看着她。
    终归她是没说出那句叫瑜珠也许会当场拉下脸赶她走的话,而是道:“同房便同房,你们夜里可得注意点,头胎的孩子,最是脆弱了。”
    “嗯。”
    见她始终神色淡淡,也没什么兴致应付她说话,温氏便也不在她跟前继续自讨没趣,只是又将府中上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将自己带来的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安顿下,便就离开了。
    周渡午时回到家,见到瑜珠身边又跟了几个从前常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嬷嬷,下意识便蹙起了眉。
    倒是瑜珠轻描淡写,与他安抚道:“这几位都是从前伺候过大夫人生产,经验丰富的嬷嬷,今日过来,是来照顾我身子,不是来做别的的。”
    周渡自然知道,母亲如今若是还敢往瑜珠身边安插人监视,那他们的母子情分,便真的是到头了。
    他只是担心瑜珠生气,幸而她没有。
    他喊了几个嬷嬷暂时下去,自己坐下陪瑜珠用午饭。
    瑜珠早饭吃的晚,如今肚子并不饿,只是简单舀了碗汤,坐在桌边慢慢喝。
    喝到一半,她突然若无其事般与周渡道:“你觉得,你需要安排个通房或者妾室吗?”
    周渡属实没有用饭的时候说话的习惯,但瑜珠这种话都问出来了,他觉得他再不说话,他妻子又该跑了。
    他擦干净嘴巴,随手将帕子扔在边上,拉过瑜珠有些闷闷不乐的脸颊,与她严肃地对视着:“是今日母亲来跟你说的?”
    “她没说。”
    她若是敢说,瑜珠恐真的会当场将她赶出去。
    但她没说,不代表瑜珠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周家是个大家族,长房周开呈膝下三个孩子虽皆是温氏嫡出,但不代表家中就没有姨娘通房。据她所知,周开呈是没有妾室,但却也有两个通房,二房的叔叔周开民,则是有一位妾室,几个通房,周玉璇就是妾室姨娘的孩子。
    她如今有了身子,温氏有那等想法,倒也不稀奇。
    她看着周渡,攥紧的手心突然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当初与他重归于好的时候,她就曾暗暗发过誓,如若周渡日后会想要纳妾通房,她既然能走第一次,便也能带着孩子,再离开他第二次。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她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例外。当初同周渡没有什么感情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是确定了两情相悦的事情,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人呢?
    周渡却不答反问:“你觉得我需要吗?”
    瑜珠看着他,沉静的眼眸终犯了下涟漪,又踢了踢他正正经经摆在桌子下的腿。
    “你敢!”
    周渡满意地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日后母亲的那些话,你便少听,我在这里同你发誓,我周明觉此生唯有江瑜珠一位妻子,也只有这一个女人,旁的,什么都不会有。”
    瑜珠嗔道:“你若敢有,我便带着孩子自己去过新的生活,不要你这个爹爹也罢。”
    “嗯。”周渡郑重地应着,环住她腰身的手又紧了紧。
    或许瑜珠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对于失去她这件事,他能有多敏感与恐慌,回到家中再也找不到她踪迹时的彷徨,得知她在扬州跳江时无尽的绝望,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爱她,只想将她与自己牢牢地锁住一辈子,什么妾室通房,他更担心的,是瑜珠会抛下自己转头就见到更多的面首,那是他毕生最不愿见到的场面。
    瑜珠哪里知道他的这些心思,与他把话说开了后,又同他悄悄告温氏的状:“可是你母亲说了,头胎最好是男孩儿,你马上新一岁都二十有六了,膝下还没有嫡出的长子,会叫人笑话的。”
    “二十有六,又不是将来都不行了,如何不能先要女儿?”周渡一本正经地说着,又往瑜珠嘴里舀了一勺热汤。
    瑜珠自然地喝着汤,过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行,是什么不行,小脸登时烧的通黄。
    第85章 章番外一
    自那日之后, 温氏便常往周渡同瑜珠的新宅跑,从前她是找不到理由可以过来,如今瑜珠既有了身孕, 倒给了她可以来回奔波的借口。
    只是奔波着来奔波着去,便也不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故意挑唆道:“素来都是儿媳妇上赶着去伺候婆母,如今你倒好,竟成了伺候儿媳妇的人, 你忘了她当年叫你们家多难看了?还不知道长点记性!”
    “长记性长记性,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没长记性?”温氏不满地回怼道,“她当年是叫我们家难看,但那不都是我们家老太太不仁在先吗?如今事情都已经说开了,都过去了,你还提起来,是存心想叫我心烦吗?”
    挑事的喉咙一噎, 被她怼的面露了几分尴尬, 但又不甘就此罢手,道:“那既然你说都过去了,为何你的好儿子好儿媳还不愿回家里来住?是家里太窄容不得他们, 还是在他们心里,此事压根就还没有过去?”
    “你——”
    因为周渡搬离周家一事, 温氏当初没少再次在姐妹们之间沦为笑柄。但随着时间推移, 此事到如今, 其实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再提了,如今这人还非得将它搬出来,无非就是见不得她好。
    她冷冷地觑了那多嘴的夫人一眼:“你怎知是他们不愿意回来,还是我不愿意叫他们回来?自己家里那点事都没擦干净, 就想来挑唆我同我儿子儿媳妇之间的关系。我们周家,明觉是嫡出的长子,早晚这整个家都是他的,即便不同我们住在一起,也不会改变分毫,你还是留着你那多余的心,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情吧。”
    那夫人不服:“我家有何事可操心?”
    温氏冷笑:“我家明觉,近来是在京兆府办事,你真想叫我去他那打听打听,你们家近来都出什么事了?”
    那夫人总算彻底语噎。
    一场试图挑起婆媳纷争的争吵便以温氏的胜利而告终。
    她言笑晏晏,假作大方地送走几位上门来做客的夫人,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说究竟有何法子,才能叫明觉他们回家里来住?”她头疼地问着跟在自己身边的柳嬷嬷。
    柳嬷嬷随着她一同叹气:“大少爷当初走的时候便说了,这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少夫人不满意咱们这一大家子。不说老爷和小姐他们,便是夫人您自己,从前待她也实在称不得好,她觉得自己在周家是受尽了委屈,要想她重新回来,只能是下一番苦功夫了。而只要少夫人愿意回来,大少爷自然也就不会再固执。”
    温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扶着额道:“我承认,我从前对她是苛刻了些,但我不是因为不知道那些事情吗?我后来知道了,我有再为难过她什么吗?自打她怀孕以来,我时不时便去他们那边给她送补品,送这些那些,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还要我如何?”
    “夫人对她是挺好,但如今夫人送的这些东西,她也是不缺的呀。”柳嬷嬷再次一针见血,点醒温氏。
    “夫人所送,无非是些田亩以及房契地契什么的,还都说的是给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少夫人如今自己有那么大一家成衣铺子,又有大少爷给她撑腰,您即便是送再多这些东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没什么意义的。”
    “那你说我要给她送什么?给她摘天上的月亮,给她送天上的星星?”
    柳嬷嬷笑了:“若是少夫人肚子里的孙少爷说想要这些,相信即便是再难,夫人也是愿意去为他摘下来的。”
    温氏这节骨眼上,属实是不想笑的,但柳嬷嬷这话,又实在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扬起嘴角道:“那是自然,那是我明觉的骨肉,是我的亲孙儿,我能不疼嘛。”
    “所以终归到底,是夫人没有把少夫人当女儿疼。”柳嬷嬷循循善诱道,“依老奴之见,夫人若真想大少爷他们能早日归家,便该拿出待咱们家四姑娘的态度待少夫人,那样她才能真心实意地感觉到,夫人是疼她的。”
    “待韶珠的态度?”
    温氏想了想,韶珠那是她亲女儿,她待她自然是没话说的,可若要同待韶珠一般待瑜珠,她扪心自问,自己只怕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也得逼着自己去做,眼见着少夫人的肚子一日赛一日地大了起来,夫人难道真想咱们的小少爷小姑娘,就出生在外头,不能长在您的膝下吗?”
    这话彻底钉下了温氏的决心,她攥紧了手中的拳头,打定主意:“那好,就同待韶珠一般待她。”
    —
    临近年节,瑜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来年前最后一次查看自己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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