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会没事的!”汤幼宁不喜欢听这种话。
    “娘子生母早逝,是秦婆子一手带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敢情就奴婢是个外人呢!”思芸背过身去,“真是不识好人心……”
    汤幼宁憋着小嘴,她不太明白,在王府住着不好么?
    “不说小侯爷了,阿芸你也别说了。”
    思芸依旧冷着脸,哼一声道:“娘子怎不想想,好歹是个姨娘,为何请个郎中都这么难?”
    追根究底,摄政王府的后院是个摆设,有吃有喝养着这群美人,其余的就别指望了!
    ******
    主仆二人午间的谈话并不愉快,汤幼宁闷闷不乐,饭食没吃下多少。
    思芸也不逼她,只让她细细想清楚,想通后自有小侯爷和大郎君在外头筹谋,把她接回去。
    汤药煎好了,思芸端起托盘送去侧间。
    一上午过去,秦婆子愈发精神不济,整个人昏昏沉沉,连着喊了好几声才醒来。
    被搀扶起来后,让先吃点粥垫肚子,秦婆子摆手拒了,直接拿碗饮下汤药。
    思芸正要问是不是吃颗梅子,压压味儿,便见她探出半个身子,‘哇’地吐了满地。
    “秦婆子!”思芸吓了一跳,眼瞧着这是更严重了。
    她见过太多人,没钱看病吃药,被一场风寒带走。
    何况这老家伙岁数也不小了……
    秦婆子说不出话,躺回床上接着咳嗽。
    屋子里尽是苦涩药味,才刚过嘴就吐了,如何能药到病除?
    思芸一脸晦气,跑去开了窗通风,打一盆水进来,把地上的药汁给收拾干净。
    她忍不住问道:“你可有替娘子做好长远的打算?”
    要是她开口,娘子定然听从。
    “什么打算?”秦婆子缓过一口气,扭头盯住她:“……你又想教唆娘子去作甚?”
    思芸从小畏惧这老婆子,慌忙拿了其它话来搪塞:“王爷近日都在府中,我们不做些什么吗?”
    秦婆子尚未应答,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汤幼宁出现在门口。
    她听见了厢房里思芸进进出出的动静,过来看看。
    探着脑袋往屋里打量,一眼被奶娘的模样给唬住了。
    病了几日,饮食大大缩减,再加上满面苍白病容,秦婆子竟像是生生老了好几岁。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汤幼宁整个人愣在原地。
    秦婆子不让她进来,向来乖巧的小娘子,这回却不肯听话。
    汤幼宁的神色很是认真:“阿芸,你在此照顾奶娘,我去找陈管家。”
    “什么?”
    “我是姨娘,这次要听我的。”
    “这……”思芸还未曾见过她这么有主子的派头。
    汤幼宁说一不二,自己小跑着回寝屋,搂过梳妆台上的小首饰盒,抱在怀里转身往院门出去。
    秦婆子气息不足,一叠声让思芸去拦住她,娘子的心思太浅了,怕她用词不当无心之语得罪人……
    无奈汤幼宁跑得太快了,思芸追不上。
    思芸跑了一小段,索性不追了,她清楚汤幼宁的性子,看似软糯可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若是闯了祸被逐出王府,那不是正好?
    *******
    陈管家虽说管理整个王府,但他身为外男,平日大半时间都待在前院,后院一应事宜由手底下几个管事嬷嬷负责。
    只外人入府这一点,必须经过他亲自首肯才行,郎中也是如此。
    汤幼宁入府两年了,还不曾踏足过前院,那里不是女眷该去的地方。
    她怀抱首饰盒,途径园子,穿过洞门,晌午的太阳挂在上空,这个时辰美人怕晒,一路上谁也没遇着。
    她一脚跨进前院,沿途问了一个洒扫的小厮,给指明陈管家所在的方向。
    说是绕过一个湖就到了,也不远。
    汤幼宁埋头走路,心里打着腹稿。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可是请大夫这种小事,肯定可以做到的!
    得先想好怎么说……
    湖畔蓬涡亭。
    短短两日,薄时衍的头痛症又犯了。
    他斜支着上身,面无表情的望着湖面,冷落了桌上棋局。
    当陈年旧疾成为日常,已经均不出更多情绪来分给它了。
    一旁伺候的苒松深知,此时的主子心情不好,切勿发出任何响动惊扰。
    汤幼宁偏在这时出现,步伐匆匆路过蓬涡亭,细碎的脚步声叫人难以忽视。
    苒松的眉头狠狠一皱,连忙打眼色挥手驱赶。
    瞧这小娘子生得标致,手里捧着个盒子,就大致猜到了她的来意。
    王爷在府中休养这几日,已经迎接过好几拨来自后院的关心。
    前两天刚禁足了一个妾室,她们才算消停下来。
    哪知又有不怕死的跑来触霉头?
    静谧的湖边,薄时衍又不是聋子,稍稍斜睨一眼,就看到了汤幼宁。
    她一张莹白小脸蛋神色肃然,嘴里念念有词,目不斜视。
    “站住。”他冷不防出声。
    苒松觉得,这小娘子多半要倒霉了,主子极为不喜后院女子到前院走动,尤其是犯到他跟前‘偶遇’。
    轻则禁足,重则驱离?
    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爷问话,请留步。”
    汤幼宁忽然被叫住,抬起头来望向亭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扫过薄时衍,高鼻薄唇的侧颜,似乎有几分眼熟……
    她驻足站在原地,打好的腹稿全都忘了。
    “来者何人,还不见过王爷?”苒松见她傻愣着,不由皱眉提醒。
    “我……妾……”
    起先进府那会儿,她学了不少规矩,遇到王爷是要……
    汤幼宁犹豫了一瞬,搂着她的首饰盒,入内行礼,姿势还算标准:“妾汤幼宁,参见王爷。”
    薄时衍面无表情打量她,那天夜里光线不如,也没细看,今日一见,明眸皓齿,肤如凝脂。
    就是太闲了。
    他挪开视线,半敛着眼帘道:“无故到前院走动,禁足三个月。”
    这话一出,汤姨娘该哭鼻子了哟,苒松一伸手道:“汤姨娘,请回吧。”
    “什么意思?”
    汤幼宁一脸茫然,平白无故为何要禁足?她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陈管家。”
    奶娘说王爷是府中最大的那个人,怎么这般不讲理呢?
    “你在质疑本王的决定?”薄时衍眉梢微扬,冷冷望着她。
    “我没有,”汤幼宁摇头,小声复述道:“我要找陈管家……”
    苒松被她的大胆给吓到了,竟然有人敢忤逆王爷?!
    他开口劝道:“汤姨娘,可别闹腾了,回去吧……”
    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我不回。”汤幼宁乌黑的眼睛直溜溜看着薄时衍,一脸执拗:“我不要禁足。”
    人的眼睛各有不同。
    薄时衍许久不曾遇到过,用这样坦荡直率的眼神与他对视之人。
    明晃晃的,不加掩饰,在指责他欺负人。
    湖畔微风掠过,袭卷了她身上的暖香,到他鼻息之间萦绕。
    并不让人讨厌的淡淡香气,似乎头痛症都缓解了。
    只一眼,薄时衍察觉了汤幼宁与常人心智上的不同,他见识过太多手段,竟是遇着谁都先犯了疑心病。
    眼神却很难骗人。
    他府中还收了这种女子?
    “罢了,不必禁足,”他收回命令,何至于跟个小姑娘较真,问道:“你寻管家有何事?”
    “有事。”汤幼宁显然还有点不高兴,憋着小嘴不肯说。
    “说。”薄时衍难得挤出一点耐心,嗅着她的气息,感觉头脑清明。
    ……是巧合么?
    汤幼宁略一犹豫,揪着眉头道:“奶娘病了,汤药吐掉喝不下去,我想请郎中,这是我的首饰盒,值钱的。”
    她白嫩的小手搭在盒子上,掌心肉肉的,充满福相。
    就为这事要找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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