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衍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不做久留,告别了汤幼宁离开望州。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理想状态总是与现实存在偏差的。
    人走后没多久,小白虎就被送来了。
    大半岁的虎崽子,跟大狗狗的体型差不多,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看到汤幼宁,它很是兴奋,蹦跶上来绕着她使劲转圈圈。
    原本打算满一岁就把困困放归山林,但是林春生从老猎户那边得知,通常虎崽跟随在母虎身边,两三年才会离开。
    合计之下,只要它没有突起伤人的意图,不妨多留些时日。
    到底还年幼,贸然进入森林,怕是捕食困难。
    汤幼宁住的农庄,位于望州边缘处,临近紫行山,地广人稀,草木秀美。
    她可以带着小白虎出门跑马,果真是出门游玩似的轻松。
    不过,再怎么心大的小娘子,也很难若无其事地在林间玩乐。
    秦婆子她们不在身旁,京城那边正乱着,汤幼宁心里挎了事儿。
    就连平日里最爱吃的食物,都没了滋味。
    骊娘告诉她说,这就是牵挂。
    *******
    皇宫里,章宸帝没忍住哭了。
    他尚未弄清自己的身世,卓家上下就被齐凯桓屠杀殆尽,卓太后深受打击,一夜病倒。
    章宸帝本就身体不太好,这会儿强忍着不能倒下,因为皇城外面全是鹿台大营的兵马,团团围困。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摄政王下落不明,他被质疑了血统不纯,紧接着传来殷公讣告……
    齐凯桓动手了,砍杀卓家,下一步刀尖对准的,就是他的人头!
    摄政王不在,一切都乱套了,偏偏朱卫平将军还被派遣出去,若是蜀中也生出异心,恐怕要他去拦着……
    可是双方武力悬殊,如何拦得住?
    即便蜀中那边是自己人,也赶不及回京,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章宸帝回想登基以来这艰难的几年,不禁洒泪当场。
    辛辛苦苦没讨着好不说,还要英年早逝!
    江立棠最近一直住在皇宫里伴君左右,见状不由皱眉,“未到绝境,陛下何故弹泪?”
    “朕感怀摄政王,也不知他是否无事?”章宸帝抹抹眼角,“怕是要与他阴曹地府相见了。”
    鹿台营本该是握在他手里的底牌,居然轻易就被皇叔夺了去。
    可见是他能力有所不及,无法服众。
    当然,其中有齐凯桓钻营多年的缘故。
    以章宸帝的年纪阅历,行事又不果决,可能在那些人眼里,大堰江山迟早被姓薄或者卓给取代了,不如扶持一个郡王?
    江立棠见不得小皇帝这样自艾自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逃出去。
    他们需要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打算,倘若皇宫守不住了,能去哪里?
    困于宫内的几位老臣,聚集起来没能商量出一个确切可行的方案来。
    反倒是被宫门口不断来报的消息,弄得火烧眉睫,紧迫感十足。
    终于,勤政殿外的德喜,领着羽林军的右统领进来,他跪地禀报:“蓟北门将破,请陛下速速撤离!”
    “蓟北门……要破了?”章宸帝忽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不说德喜脸色苍白,几位大臣均是面如土色。
    江立棠还算镇定,立即恭请陛下动身,没时间在这殿内长吁短叹了。
    他一挥衣袖,让德喜带去换衣服,龙袍加身太过醒目,不宜出行。
    小皇帝不仅没有主见,十几岁还是多愁善感的年纪,瞧着悲观得很,被德喜硬拉着才去了内室。
    他苦笑一声:“朕登基以来,在众位爱卿的相助之下,躲过不少上苍的考验,这回恐怕是福运耗尽了。”
    那些个天灾意外,哪有人祸凶猛?
    “陛下别说了!”德喜都快哭了。
    这个节骨眼,当然是快点躲起来要紧,保住性命,兴许蜀中那边已经过来支援了……
    换过衣裳,右统领护着小皇帝从侧门出去,皇宫这么大,只要不往门口跑,要找个人也不容易。
    鱼儿离岸尚且摆尾挣扎,人面对既定结局,哪有不跑的,恐怕到了刀剑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也不肯安然赴死。
    小皇帝被带走了,没多久,蓟北门从外攻破。
    羽林军不敌,死伤不少,边打边退。
    宫门口发生这等大事,里头宫女太监们手无缚鸡之力,乱做一团,有门路的都跑了。
    鹿台营的震威将军阎睿伯高高扬起马鞭,抹着脸上的络腮胡笑道:“谁活捉了章宸帝,必有重赏!”
    其下一呼百应,摩拳擦掌。
    平日里规矩森严、只可远观的场所,一朝被马蹄鲜血践踏,让许多人兴奋起来。
    他们的心脏在鼓动,手里的刀剑仿佛变得轻飘飘,砍杀都不费劲!
    “活捉章宸帝!”
    “找到小皇帝!”
    阎睿伯还不忘吩咐,不杀宫人。
    齐凯桓的目标是帝位,而不是对皇城大肆破坏,谁敢手脚不干净趁火打劫什么的,仔细后面新君问罪。
    阎睿伯如此命令,倒是免去了血流漂杵的局面,死的都是羽林军那群侍卫,宫人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好歹留了性命。
    蓟北门大敞,齐凯桓紧随其后,率军入内。
    他对阎睿伯的速度非常满意,本来逼宫这种事情就要速战速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齐凯桓的吩咐下,越来越多人涌入皇宫,他们像蚂蚁一样,势必要踏遍宫里每一寸土地,把躲藏的章宸帝给揪出来。
    齐凯桓叫来了齐曜白,父子二人站在勤政殿门口。
    一人满脸红光,一人面无表情。
    “怀慎,为父终于等到了今日!”
    “父亲高兴得太早了,”齐曜白道:“薄时衍不会那么容易死。”
    因为坠落悬崖受了伤,所以被野兽也撕扯了?堂堂摄政王便是这种结局么?
    “我也不信,但是那重要么?”齐凯桓哈哈笑道:“只要齐郗华死了,他又能如何?”
    到时候他昭告天下,这是卓家混淆进来的孩子,跟先帝没有丝毫干系。
    待到那时,即便薄时衍还活着,难不成要杀了大堰仅剩的一位郡王,自己登基?
    师出无名,他才是乱臣贼子!
    齐凯桓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胜利,此刻巡视属于帝王的宫殿,满是睥睨之态。
    “所谋大事,已成定局!”
    “不是还有四皇叔?”齐曜白并非故意要泼冷水,沉声道:“章宸帝没死,一切还有变数,父亲忘了自己为何给我拟定这个字么?”
    怀慎,便是要一直谨记,慎重行事。
    齐凯桓闻言,双眼迸发出锐利凶狠的光芒:“他活不了!”
    又扭头看向齐曜白,略有不满:“你四皇叔那个蠢包,也配做对手?我已然大位在握,你拉着张脸是何故!莫不是还惦记那个汤氏的死活?”
    “我没有。”齐曜白否认了。
    他不认为汤幼宁跟着薄时衍出事了,小娘子一脸福相,必然会此生圆满。
    他只是……为着自己不得不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心里沉闷。
    但是并未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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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皇宫,繁复交错,齐凯桓派了许多人去找章宸帝的下落。
    鹿台营攻入宫门后,就把各个门口给堵死了,半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更遑论什么宫女太监。
    只要杀掉小皇帝,他的计划就得逞了!
    然而直到入夜,整座皇城灯火通明,不断有士兵举着火把灯笼巡逻寻找,偏偏找不到人。
    齐凯桓为之恼怒,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立即见到齐郗华的人头!
    春夏交接的夜晚,似乎变得极为漫长,所有人,彻夜未眠。
    于黎明之前,齐凯桓忽然接到了一条坏消息。
    底下人急匆匆来禀报他,摄政王府有异动,原本大门紧闭,茂岚趁夜护着一辆马车杀出来了。
    盯梢的人即刻发送烟雾信号弹,已有人领兵去拦截,但……
    齐凯桓脸色一变,摄政王府会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大事未成的节骨眼上,意味可就不同了。
    “薄时衍果然没死!”
    他握拳,重重锤在桌面上。
    片刻也坐不住了,重新吩咐下去,就是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在天亮之前找到章宸帝!
    薄时衍,马上就要来了。
    天光大亮,旭日冉冉升起。
    齐凯桓熬着两眼的红血丝,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皇宫说大很大,说小,其实没有多少藏身之地,不说齐郗华没找到,他身旁那几个簇拥的老头,也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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