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坐了两个月,张一尘总是喜欢一个人看星光。
    再一次重返职场,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井井有条地安排好所有事,也安慰着苏缘的情绪。
    “缘缘,多亏有你。”他的眼神相比以前呆滞了许多,伸出手摸她的脸,顺势用大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泪,“我爱你,缘缘。”
    “你别憋着,难过的话就要哭出来,我知道你不爱哭,但也别逞强,要实在是压抑,可以慢慢尝试,别伤着自己就好。”
    “抱抱我。”
    他的眼眶深凹,失去了以前的活力,苏缘心疼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抱,她感到自己衣襟湿了。
    悲伤的氛围日益消散,一切都似乎回到从前,又似乎是狭小的缝隙变成了巨大的鸿沟,张一尘学会了抽烟,被苏缘制止了二十几年,这一次她没有再阻止。
    “缘缘,我们结婚吧。”
    “嗯?”苏缘把电视声音调小,他坐在阳台上抽烟,两人隔着一道玻璃门,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混着烟圈,像一张剪影。
    “是我太草率了,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时候都忘了仪式感。”
    “你怎么了呀?”苏缘眼红,过去抱他,他把烟灭了,“这他妈的烟辣喉咙,眼泪都给我辣出来了。”
    “如果结婚能让你一辈子安全,我当然愿意,这是早晚的事,再生一个宝贝,过着平淡的日子,但这又不是你愿意的。”
    最后一句话时,张一尘迅速抬起头,他和苏缘对视了将近一分钟,彼此的心意了然,苏缘说,“不如我们把这两套房卖一套,或者贷款,你不是一直想开一家赛车俱乐部?还是竞技培训中心?”
    “我想出去。”张一尘挪开眼睛,望向远方,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可以啊,当然可以,三个月?还是半年?我要陪你吗?”
    “我想离开这里。”
    “……”
    苏缘“呜”地一声哭出来,他和张一尘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在用爱用道德圈住他,也在用甜言蜜语哄着他,今天他要挣脱开所有的束缚,去找他的自由。
    “你别哭缘缘。”他抱她,“我不会离开你,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啪”地一声,苏缘的巴掌扇在张一尘脸上,他只是愧疚地握住她的手,“我这个人,还真是不知福。”
    “我没有青春和你耗了……”她哭得涕泗横流,都被张一尘的掌心擦去,他只能点头答是。
    “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我想过一遍又一遍,没有了,缘缘,这会毁掉我。”
    “那你就愿意毁掉我们的感情?叔叔阿姨怎么办!”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抛掉我的爱人,我的父母,去寻一种不实在的自由,以前总是求你们理解,不用了,我是没良心……”
    苏缘擦了鼻涕站起身,身子有点摇晃,“什么时候要走就快点走,把你家我家的东西分清楚,联系方式全删了,家里人的也是,不要有一点联系,我在,你就不自由。”
    “一个周之后。”他也站起来,握住她的肩,手指摩挲着肩峰,“这个周我们能像最初在一起一样无忧无虑吗?”
    “不能,滚!”她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没有回家,在徐知意的店里住了一个周。
    在张一尘离开那天,苏缘还是到了机场,张一尘向她张开怀抱,就像每一次他出差时那样,笑容灿烂,一尘不染。
    “张一尘,我们有缘再见。”
    “我爱你的,缘老师。”他抱得很紧,吻着她身上的味道,他有无数次留下来的念头,最终在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止住了,“有缘再见。”
    说好的分手就是陌生人,但她却直奔张一尘父母家,简美玲正在浇花,神情淡然,没有伤悲在脸上,她看见苏缘进来,热情地走过来,“缘缘宝贝,你来吃午饭啊。”
    “阿姨,叔叔呢?”
    “去其他省开会了,今天晚上,我要炸小鱼干吃,你也带点走啊。”
    这样的异常更是让苏缘担心,“阿姨,我刚刚送走一尘,你们俩那么照顾我,我以后也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们——”
    苏缘还没有说完就被简美玲打住,“好了,宝贝女儿,不要再提他了。”
    “阿姨,或许我们也要理解。”
    “一辈子理解不了,呸!”
    苏缘走出他们家,外面的太阳晒得皮肤烧得慌,我真的理解他吗?
    生命中会有一个人真的如精神食粮存在,他一走,所有的意义都没有了,乐趣消散,只剩回忆和一口气。
    苏缘和往常一般工作,一丝不苟,只不过再也没了从前的斗志昂扬。董又希把她的活交了部分给实习生,但他们太马虎,出了很多错。
    “怎么回事啊?就这点工作都能出错,要是做不了为什么说自己很擅长啊。”
    “好了好了缘姐,不气。”张子凝过来安抚她的情绪,她说完后又发神经般喃喃自语,抱着自己的头,声音如泣,“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对你们这么苛刻。”
    “我这边的工作我和团队其他人可以解决,你去教练习生们唱歌吧,别对小朋友们发脾气。”
    苏缘整理情绪,答应了张子凝的建议,她去拍摄现场当声乐老师。
    再次见到周北遥,他在公司楼下一个人喝咖啡,像是在等人,苏缘坐在他身后的椅子,没有注意到他,盯着瓷砖发呆。
    “苏小姐几日不见瘦成这样?”说瘦只是委婉的说法,憔悴,不像人样。张一尘走后的第三天她发现自己瘦了十二斤。
    “你好周先生。”
    “我很好,你不好。”
    苏缘礼貌微笑点头,并不打算和他聊天。周北遥觉得自讨没趣,只是说,“虽然你不是我的员工,但我们算是有合作关系,友情提醒一下,现在是工作时间。”他敲了敲自己的手表,扬长而去。
    失恋的痛苦如同针扎,她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垮掉,让徐知意过来陪她,坚强了这么多天,却在打开楼上他们曾经的家时,放声大哭。
    “缘缘!”徐知意冲过来扶她,她坐在地上,指着自己小腹,“这里,痛……”眼泪串串掉落,张大了嘴要说话却开不了口,只能“呜呜”哭泣。
    “你是不是有病!几天不吃饭当神仙啊?他去外面逍遥自在当神仙,你不吃饭当神仙,你俩隔八百里当神仙眷侣呢!”徐知意软硬兼施,苏缘只是个泪人,眼泪洒在地板上。
    “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裤子了……”
    这样陪着苏缘坐了一个小时,徐知意打了个哈欠,“我饿了,我去煮面,你爱吃不吃,饿坏了可不是我的肚子。”
    听见外面有男人说话,徐知意端着一盘面出来,张子凝半蹲着给苏缘擦泪。
    哇,这男的皮肤可真好,白白嫩嫩的,和蒸糕似的。那侧脸,简直是黄金比例,鼻梁怎么能这么直这么精致啊。
    徐知意走路没有声音,她靠近张子凝,蹲下,观察他的五官。
    “你的鼻子,是哪个整容医生做的?”
    “哦哟!”张子凝吓得往后倒,“你是哪位?从哪里来?”
    “唐三藏,东土大唐而来。”
    正脸更是绝了,肯定是缘缘带的某个糊咖,我都没在电视上见过。
    徐知意开口并不客气,“唉,小爱豆,你能哄你经纪人吃饭吗?”
    “什么小爱豆,我现在有一部剧在播呢,我是演员。”
    “哦?”徐知意的表情饶有趣味,“那,小演员,你来干嘛啊?”
    “我来看看缘姐。”他始终上半身往后仰,和徐知意拉开距离。
    苏缘还是木讷地坐在原地,没有灵魂,光有躯体,和机器人般的起身,“我睡觉,你们吃。”
    “唉,你吃饭啊,缘缘!我煮这么多呢!”徐知意叫不住她,倒是这香味吸引着张子凝一直嗅,“好香,你做的?”
    “怎么,你想尝尝?”
    “嗯,你肯定是缘姐的好朋友,我是张子凝,你好。”张子凝伸出手表示友好,可诚实的身体还是表现出抗拒。
    徐知意并没有介绍自己,而是瞬间靠近他,“我刚才问你呢,你鼻子在哪儿做的,好漂亮,你看我这鼻子能做吗?”她使劲的揉搓自己的鼻头,眼神里冒出好奇。
    “我没有整过,整张脸都没有。”
    “没趣,嫉妒……你吃吧。”她不满地撅起嘴,把面交给张子凝。
    “可是你很漂亮,身材也很高挑,气质特别像模特,你是吗?”
    “我不是,我是富婆。”她低头刷着短视频,随意地把面包塞到自己嘴里。
    张子凝见她一身的名牌,左右手金银首饰戴满,以及那张医美痕迹很大的瓜子脸,没再回应她,自己低头吃着。
    他吃饭没有发出声音,低着头,脸快要完全陷进碗里,这张桌上只有徐知意手机里聒噪的音乐。
    哇,他吃相真好,我只知道表情管理,吃相也要培训吗?
    吃完后,张子凝只是抿了下嘴,“这种家常面最好吃了。”他微笑着抬起头,正好和徐知意直视,对方愣了一秒,眼珠晃动,看上去局促紧张,“哦哦,是啊。”
    “你笑起来的时候就没那么生人勿进了。”
    “啊?我笑了吗?”徐知意摸自己的嘴角,“可能……我以前做过微笑唇。”
    “那很成功。”张子凝进到厨房洗碗,如同是任务指引,徐知意跟过去,在门口看着他,双手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一会儿你有时间吗?”
    “我?下午要背台词,明天去一个剧组面试。”
    “那祝你成功。”
    “你本来要问我什么?”
    “哦……我本来想邀请你去约会。”
    “约?会……”张子凝对这个暧昧的词一头雾水,他心想这就是她的性格吧,轻言细语地回她,“你先告诉我名字,以后有时间一定赴约。”
    “徐知意,春风知我意,春天生的……”
    “好……那徐小姐我先走了。”张子凝换鞋,徐知意还是在他身后,眼底有色彩,她在张子凝关上门的时候按住门把手,“微信和电话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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