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雨会心一笑:“倘若哥哥被打伤了,那便是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哥哥的赤胆忠心,大仁大义,四殿下必是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勾唇。
    江匪石站在山中的一座要塞的塔防之上,俯瞰整个江北城。
    一名身材壮硕,胡须虬结的汉子匆匆爬上高塔,小声说道:“无为道长在四处抓孩童,这次是二十个,泰安侯府的小侯爷亲口索要的。我们是不是……”
    汉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江匪石眸光闪了闪:“小侯爷亲口要的?二十人?”
    汉子点点头。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待到祭祀那天潜伏在人群中,看看情况再说。”
    祭祀的日子渐渐逼近,阿牛把叶礼拉到僻静的角落,问道:“叶哥,咱们真的不管了吗?”
    “派兵潜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你知晓,我也知晓,秦青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阿牛默默点头,并无异议。
    三日后,壶口瀑布周围站满了来祈雨的百姓,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无为道长正在吟唱咒语,手中的桃木剑耍出一片残影。
    二十个孩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个关在竹编的笼子里,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父母隐没在人群中,用哭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坐在祭台上的秦青。
    整个泰安侯府都没有人出席祈雨庆典,唯独他来了。他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毒辣的阳光照得他脸颊泛红,眸子沁水。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包裹着这般狠毒的一颗心!
    “我一定要杀了秦青!”不知哪个绝望的母亲咬着牙齿躲在人群里说出了这句话。
    齐思雨四处看了看,继而勾起唇角。
    叶礼和阿牛站在秦青身后,默默看着无为道长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吐烟,一会儿手舞足蹈。这个妖道挺会装神弄鬼,惹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惊呼。
    冗长的祈雨祷告终于结束,无为道长挥了挥手,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便把祭品一样一样丢进奔腾咆哮的壶口瀑布里。
    先是一头烤全羊,再是一只烤乳猪,然后是一箱白银。
    两个道士颇为“吃力”地抬起装有白银的木箱,缓缓走到祭台边缘。这箱白银不用说,也是侯府进贡的。
    往瀑布里扔银子给龙王爷花用,这也是惯例,每次都是五十两。
    有人眼馋这笔银子也不敢下水去捞,只因壶口瀑布这个地方处处都是急流和暗涌,鱼儿进去了都得淹死,更何况是人。
    扔完银子就该扔孩子了。齐思雨在仆人的帮助下慢慢挤到最前方,翘首以待。
    孩子们的父母亲族,以及曾经被淹死在此处的孩子们的父母亲族,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好恨!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些畜生!
    可若是他们稍有动作,周围这些祈盼下雨的百姓却也会把他们撕碎!因为落下一场大雨便能救活千万人的命!
    死几十个孩子算什么呢?
    忍啊!忍到心头滴血也要忍!这些人低下头,压抑着痛不欲生的感觉。
    两个道士终于把一箱白银搬到了祭台边。
    齐思雨不断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等到孩子们也被抬到祭台边,她要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喊一声:“慢着!”然后踩着仆人的肩膀爬上高台,与无为道长和秦青展开一场舌战。
    她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意识到把活人扔进水里溺死是罪恶!她要让泰安侯府成为众矢之的!
    齐思雨定了定神,眸子里放射出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也晃动着手臂,准备扔下一箱白银。
    “慢着!”一声轻喝忽然响起。
    齐思雨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发觉这一声“慢着”不是自己喊的,而是台上的秦青。
    正准备丢下一箱白银的道士们疑惑回头。
    无为道长笑眯眯地问:“小侯爷有什么差遣吗?”
    终究还是心软了,准备老老实实拿出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些孩童?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个罪孽,泰安侯府背定了!
    无为道长眼里放射出穷凶极恶的光。
    秦青细细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叶礼和阿牛立刻弯下腰,极为费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间。箱盖打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而出,惊得台下众人齐齐发出震天响的喧哗。
    “是黄金!整整齐齐一大箱!”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还没看见这么多金元宝!”
    “泰安侯府果然巨富!”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得眼红。
    无为道长的眼珠子也红了。他万没料到秦青拿出的竟然是金元宝!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两千两!
    两千两!而且还是黄金!无为道长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会儿莫说叫他放了那二十个孩童,就是让他立刻终止祈雨仪式,他也绝无二话。
    叶礼和阿牛把上下两层黄金都摊开给无为道长看了看,然后又关上箱盖,抬起箱子,大步朝祭台边缘走去,作势要往壶口瀑布里扔。
    无为道长:“!!!”
    “你们做什么?”无为道长失口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往日就算扔下再多祭品,龙王爷总是不愿降雨。今次我泰安侯府做主,把祭银换成两千两金元宝。祈雨要的就是一个心诚。这下龙王爷总能看见我们的诚意了吧?”
    秦青朗声说道。
    台下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不多时便得出判断——侯府这样做,心真是太诚了!两千两黄金都舍得扔进水里,龙王爷一定会感动的!至少他们已经被感动得快哭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们心疼啊!
    “小侯爷慷慨!龙王爷必然会被打动,降下雨来!”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
    秦青眸光闪了闪,悄然往人群里看去,于是便窥见了一道穿着白袍的熟悉身影。
    那是江匪石。他在煽动百姓。
    秦青冲对方远远地眨了眨眼,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微弯的唇。
    江匪石也抬了抬手,笑得隐秘而又快活。他已经猜到小侯爷想干什么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叶礼也听出了江匪石的声音,连忙朝秦青看去,却见少年正冲台下灿笑,眼睛里满是清透愉悦的光。可是对着自己,他少有这般全然放松的情态。
    叶礼暗自握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
    阿牛暗暗使劲儿,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祭台边挪动。眼看台下的浑浊浪涛即将把这箱财宝吞没,两个抬银箱子的道士不免急了,回过头用力瞪着无为道长。
    台下的百姓纷纷呐喊:“快把金子扔下水献给龙王爷!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
    “对对对,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这次的祭品龙王爷再也不会嫌弃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在干旱中煎熬了数月之久的百姓对降雨的渴望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迫切的呼声把毒辣阳光都冲淡了。
    无为道长被逼出了满头大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跳,忽然高喊:“慢着!祭品改换之后,祈雨的时辰也要换!否则龙王爷收不到我们的供奉!待我算一算,待我算一算。”
    无为道长飞快掐着手指,急促说道:“后日,后日才是最合适的时辰!我们后日会准备更多祭品,再来拜见龙王爷!”
    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只能仍由他胡乱安排。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差点腿软地跪倒在地。太好了,他们还能拖个几日,再来想想办法!
    叶礼和阿牛想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搬回去,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却上前一步,按住箱盖,沉声道:“祭品需要放在道观里斋戒祈福才可去掉浊世的污秽。你们把箱子给我们吧。”
    叶礼和阿牛看向秦青,秦青默默点了点头。
    “上钩了。”他在心里曼声一笑,眼睛弯得像个小狐狸。
    996没好气地抱怨:“不知道你又在搞什么鬼,每次都憋着不说。”
    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匪石也狐狸一般笑了笑,带着一群毫不起眼的汉子慢慢离开了。
    “小侯爷若是被谁害了去,我可是会掉眼泪的。”他低声呢喃,眸光渐暗。
    扮作百姓的一群暗卫也在叶礼不经意的一个摆手之下陆陆续续散去。
    齐思雨跺了跺脚,暗骂一声晦气,这才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挫败地走了。后日,她一定要让秦青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第87章 4你是枝头雪9
    祈雨仪式忽然中止,台下的百姓不得不陆续散去。
    一大群道士跳上祭台,把二十个孩童以及一箱子黄金匆忙运走。
    看着这些道士稳健的下盘和鼓胀的太阳穴,叶礼附在秦青耳边低语:“都是一群练家子。”
    秦青转过头,同样附在叶礼耳边低语:“你说他们到底是道士还是土匪?”
    清甜的香味裹着湿湿热热的气流喷洒在耳畔,叫叶礼心慌意乱,神思不属。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那清虚观恐怕是一个土匪窝。”
    “不止是土匪,还是人贩子。附近总有孩童失踪,与这清虚观脱不了关系。这帮妖道如果不除,江北城岂有宁日。”秦青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便站起身,笑眯眯地与无为道长告辞。
    下午,一行人回到侯府。
    秦德怀坐在前厅,手边摆放着一个小箱子。
    “爹爹,莫非守备大人不愿协助侯府?”看见小箱子未曾送出去,秦青忍不住皱眉。
    “他答应了,但他不愿收这箱金元宝。”秦德怀捋着自己短短的胡须,满脸疑惑:“那可是一个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次怎么转性了?我一提出让他们帮忙盯着清虚观,适当的时候攻打进去,他们就满口答应了,还派出一千精兵。以前让他们出一支两百人的巡逻队,他们都要开价五万两。”
    “因为背后有一尊大佛镇着呗。”996斜着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叶礼。
    叶礼眼观鼻鼻观心,深藏功与名。
    秦青假装惊愕,末了淡笑摆手:“许是抄检清虚观,他们能得到更多好处吧。”
    秦德怀一想也是,便安下心来。
    叶礼把头压得更低,心里涌上愤怒和羞惭。朝廷官员与驻军在江北城有何作为,他全然看不见,但名声不堪的侯府却实实在在保护着江北城的百姓。
    “爹爹辛苦了,我让厨房给爹爹炖了猪肚汤。”
    “儿子辛苦了,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
    父子俩齐齐开口,说的还都是差不多的贴心话,不由拉着彼此的手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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