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却还落在鹿仁佳的身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眼看着她拿着肥皂,细细的将手搓洗了一遍,连指甲缝里都没放过,洗完手后,又从窗台拿了蛤蜊油,给手上涂了厚厚的一层,不停的揉搓着。
    沐戈壁:“……”
    他的死对头有这么精致么?
    记忆中的死对头,是一个铁塔似的男人,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写满了‘荷尔蒙’,人送外号‘行走的大仲马’,所以……他是真心想象不出来他精致的一面。
    “吃饭啦。”姚姥姥站在小厨房门口喊道。
    “欸,来了。”
    鹿仁佳一路小跑进了小厨房,丢下沐戈壁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整个人混乱极了。
    “这砖是小胡的二姐夫送来的吧。”
    吃晚饭的时候,田雪端着碗问道:“你今天又给小胡出了什么馊主意?”
    她问的自然,显然这事不是头一回了。
    沐戈壁还有点魂不守舍,直到被鹿仁佳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我什么时候给他出过馊主意了?再说哪次我给出了主意后,事情没解决?”
    “你还好意思说,哪次你出了主意后,你胡婶子不来找我告状?”
    田雪顿时怒目相视,手里捏着筷子都在颤抖。
    沐戈壁身体不好,小时候又长得精致可爱,这导致大人孩子都忽略了他的性子,他自己动不了,就爱撺掇别人动,整个胡同里就没有不被坑过的,好在他还知道分寸,每次闹出来的事都无伤大雅,田雪道了歉,再赔点儿鸡蛋米糕之类的就行了。
    “放心吧,这次胡婶子得来感谢你。”
    田雪不信。
    叹了口气,扭头和姚姥姥盘算着,明天胡婶子来告状,要怎么安抚人家。
    沐戈壁:“……”
    就这么不信任他的么?
    眼睁睁看着姚姥姥已经起身去数鸡蛋,沐戈壁也不得不承认,原主在家人这里的信誉早已破产,显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到胡婶子上门道谢的时候,才能扭转他不靠谱的形象,让田雪和姥姥明白,他已经是个成熟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妈,我看这次戈壁挺靠谱的。”
    就在沐戈壁忍气吞声,打算等日后沉冤得雪的时候,身边的鹿仁佳突然开了口。
    沐戈壁诧异的转过头去。
    “小胡来的时候哭丧着脸,走的时候不是笑呵呵的么?戈壁肯定给出了个好主意。”说着,鹿仁佳还看来一眼沐戈壁,黝黑清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信赖:“再说了,小胡还让他二姐夫送了这么多砖来,这要是戈壁忽悠了他,就算小胡是个傻的,他二姐夫总不会也是个傻的吧。”
    鹿仁佳咬了一口豆渣饼:“现在砖可难买,村里只有九奶奶家建了青砖房,屋头还没盖瓦呢。”
    这话一出,不仅沐戈壁意外,就连田雪和姚姥姥都愣住了。
    是啊,小胡傻,他二姐夫总不傻吧!
    难不成这次沐戈壁真的给出了什么好主意?
    “小胡来找你到底为了什么事?”田雪坐回来小声问道,语气也比之前和蔼许多。
    沐戈壁:“……这是小胡的隐私。”所以不能说。
    姚姥姥‘哼’了一声,嘀咕道:“什么隐私不隐私的,矫情。”
    但到底什么都没问,嘴上说着‘矫情’,其实心里都有一条底线,既然沐戈壁不想说,她们也不会强求,但到底睡觉前还是又把鸡蛋数了一遍。
    可见心里还是不信任。
    沐戈壁心里憋屈,回头又看见鹿仁佳正和姥姥头靠头说着什么,眉开眼笑的好不快活。
    说起来,死对头哄女人确实有一套来着。
    想到这,沐戈壁顿时更憋屈了。
    晚上回了房,鹿仁佳洗漱完毕,又拿着梳子通头一百下,才上床钻进被子里,闭上眼准备睡觉,隔壁被子里的沐戈壁则拿着棒针有一下没一下的织着毛衣。
    等到身边的人彻底睡熟了,才放下棒针,轻轻地将笸箩放远点儿,然后悄悄的弯腰凑近鹿仁佳,观察着她的脸。
    原主和鹿仁佳见面两回就结了婚。
    第一次是鹿仁佳到原主跟前自荐,那时候的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有点脏,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看得出来的紧张,第二次则是原主带着鹿仁佳回来见田雪,这一次的鹿仁佳打扮一新,和现在差别不大,除了神色中还带着忐忑。
    再后来,原主就没了,他来了。
    他来后的第一次见面,就看见鹿仁佳一脚踹飞了鹿国平。
    到底是鹿仁佳隐藏的太深,还是她的情况和他一样,人还是那么一个人,只是里面的灵魂……换了一个。
    所以……
    会是死对头么?
    那样一个铁塔一样的男人被塞进一个小姑娘的身体,并且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婚丈夫,卖掉家里的宅基地,搬到丈夫家,积极的融入丈夫的家庭。
    沐戈壁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他所了解的死对头,会在过来的第一时间锤死鹿国平,然后以逃犯的身份浪迹天涯才对。
    那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
    可如果不是死对头的话,又会是谁呢?还是说,根本就是他想太多。
    满脑子繁杂的思绪,沐戈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睁开眼睛,已经天色大亮,最后一批豆腐出了大厨房,鹿仁佳已经准备下班了。
    工人们走的差不多,只剩下胡婶子站在田雪跟前,神采飞扬的说着什么。
    “哎哟,戈壁,你可算是醒了。”
    胡婶子一看见沐戈壁,立即高兴的拍了下手:“昨儿个的事真是谢谢你了,也都亏了你,我家那臭小子才开了窍,不然还傻乎乎的呢。”
    “婶子。”
    沐戈壁喊了一声就闭嘴,他还没洗脸刷牙呢。
    胡婶子心情正好,不需要沐戈壁来做捧哏,扭头对着田雪就兴奋的说了起来:“你是不知道,那臭小子点头说愿意相亲,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他还说要尽快结婚,他老子虽然不知事,但到底是个疼儿子的,只要他点头愿意结婚,老大那边他就不管了。”
    她抹了一把脸:“说句不怕人笑的,我跟老胡几十年了,就今天才畅快了,那老不死的对我家老胡恨不得敲骨吸髓,就是拿准了老胡的心思。”
    田雪跟着点头:“这一点我是信的,老胡对儿女,那是绝对的。”
    “可不是嘛,老胡能委屈我,委屈他自己,但大事上绝对不糊涂。”这会儿胡婶子又说起胡叔的好话来,说着又拉住田雪的手:“我记得你说过供销社那边有个好姑娘,给我家小胡介绍介绍呗,都是年轻的男女,说不定就看对眼呢,再说我家小胡工作也不错,好歹是正式工。”
    田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胡婶子竟然打起要她做媒人的主意。
    立即点头:“行啊,这事没问题。”
    不过:“要是结婚了,他们小两口住哪儿啊。”
    胡家的房子可不大,上头两个儿子可都挤在里面呢。
    “这个不用烦,我家老大厂里下个月分房子,他们夫妻俩都是厂里的正式工,工龄也不短了,达到分房子的标准,到时候他们申请一套房子分出去,家里就宽敞了。”
    胡婶子也是有了底气才敢要田雪去介绍。
    否则的话,她估计只能拜托鹿仁佳回村里看看了,毕竟也就村里的姑娘不看房子,只要能嫁到城里来就行。
    “有你这句话就行。”
    田雪立即笑了起来,摘掉围裙:“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说,到时候挑个时间,两个人见个面。”
    “好好。”
    胡婶子忙不迭的点头。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她又回头看向正在刷牙的沐戈壁:“戈壁啊,我听长清说你家昨天要了点砖头。”
    “嗯嗯。”沐戈壁满嘴泡泡不好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不够再说啊,长清手里还有点儿老存货。”胡婶子客气了一句。
    鹿仁佳立即开口:“那就谢谢胡婶子了,确实还差点儿,我还想垒个灶台。”
    胡婶子:“……”
    她也就是客气客气。
    ***
    田雪很快联系好了人家姑娘,约好了周末在公园见面。
    胡婶子的二女婿杨长清也将手里仅剩的砖头给送来了,鹿仁佳也是意外,这个杨长清长得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像个老师,实际上却是砖厂的质检员,每天泡在砖厂第一线。
    “杨质检员,你辛苦了,快喝口水吧。”
    鹿仁佳端着杯大叶茶送上去。
    “这回够了吧。”
    杨长清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脱掉劳保手套接过茶碗,一口气喝完了:“这还有半袋水泥,两桶石灰,还有一百多斤砂石子,多的真是一点儿都匀不出来了。”
    “够了够了。”沐戈壁看都没看,掏出大前门给几个帮忙过的师父散烟:“真是辛苦你们了,家里老人就想吃土灶饭,我们做小辈的就想垒个土灶,这点儿砖头尽够了。”
    杨长清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孝顺的人是这个。”
    说着,又想到自己老婆娘家的情况,不由苦了脸:“我媳妇儿也孝顺,就是老丈人不太省心,最近家里闹的厉害。”
    “等小胡结了婚,胡叔就是想不省心都不行了。”
    因为没钱了。
    “到时候就省心了。”
    杨长清又抹了一把脸:“你说的对,老小这个婚说什么都要结。”只有结了婚把家里掏空了才会消停。
    原本大舅哥分房子的事他都不想管了,但现在看来,还是得管一下,只有大舅哥住出去了,小舅子才能娶到老婆,他媳妇儿才能回家。
    杨长清下定了决心就又爬上了拖拉机。
    倒是开拖拉机的拖拉机手歪着头问沐戈壁:“私人能不能来定豆腐?”
    “豆腐坊不是我管理。”
    沐戈壁摇摇头:“我做不得主。”
    拖拉机手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走了。
    人走了,就得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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