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兵:“……”
    他是看过鹿仁佳的笔记本的。
    说实话,上面的内容有点过于深奥了,他是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就考进了机械厂,后来一路高升当了厂长秘书,人人都夸他有前途,可看了鹿仁佳和沐戈壁的笔记本后,他就有点怀疑人生,他怀疑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高中生。
    然后现在居然告诉他,鹿仁佳连高中生都不是,只是个没毕业的初中生。
    林红兵麻了。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天才?
    “那你好好考,说不定还能继续上高中。”林红兵直起腰来,一边将热水瓶放回墙角一边说道。
    “是有这个打算。”
    沐戈壁侧过脑袋对着鹿仁佳笑了笑:“只要她愿意读,咱家都会一直供下去的。”
    林红兵忍不住感叹:“那可真是太好了。”
    鹿仁佳再次露出憨厚的笑容。
    沐胡杨已经对‘憨厚’的笑容有点过敏了,他发现自家弟弟跟弟媳特别爱用这样的笑容应付人,就连隔壁张老太扯着嗓子喊一声,他们俩都能露出‘憨厚’且‘尴尬’的笑容,然后不出意外的就会有人跳出来帮他们骂张老太。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周厂长来了。
    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你们那个榨浆机研究的怎么样了?上次的配件能用么?不能用可得赶紧说,我还能赶紧跟人换了,可别不好意思,最后反倒是浪费了。”
    “可以用。”
    鹿仁佳立即点头,然后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周厂长:“还得再麻烦周厂长帮帮忙,这一批配件买齐了,榨浆机应该就能使用了,至于使用效果,咱们还得再看。”
    周厂长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不多,也就三四个配件。
    “行,这些东西我叫人去张罗去。”
    他答应的很是爽快,谈完了正事,他的目光又落到沐胡杨的身上,他抬手拍拍沐胡杨的肩膀:“好小子,几年不见,身板子结实了不少,人也壮了,看起来像个男人了。”
    “周叔。”
    沐胡杨对着周厂长笑了笑,然后猛然站直身体,对着周厂长就行了个军礼。
    周厂长也笑容一肃,立正,回了沐胡杨一个军礼。
    敬完礼,两个人相视一笑。
    周厂长脸上满是前辈看见满意后辈的笑容,拉着沐胡杨就坐在了沙发上,关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正好今晚上就别走了,在周叔这里吃顿饭。”
    说着,他又看向沐戈壁:“再把你姥姥和你妈接过来,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周叔,您看您这也忙……”沐胡杨赶紧起身拒绝。
    却不想周厂长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听我的。”
    沐戈壁则是在旁边揶揄起了沐胡杨:“还是大哥你有面子,我们都来机械厂多少次了,也没能吃上周叔一口饭,你一回来周叔就喊吃饭。”
    “你个臭小子,这是在怨我呐。”
    周厂长被气笑了,拍拍沐胡杨的背:“嘿,我还真就给胡杨面子,谁叫他现在是个兵?”
    周厂长是转业回来当的厂长,当年在部队里的级别就不低,后来他母亲和妻子一起病重,无人照顾,才不得已转业,他跟沐烽是好友,后来沐胡杨能去当兵,他也是出了力的。
    说起这个沐戈壁尴尬摸鼻子。
    行吧,这一点他确实比不上沐胡杨。
    周厂长强烈要求要请一家人吃饭,沐胡杨自然拗不过,只好点头,于是下了班周厂长就带着他们往自己家去了。
    周厂长没住职工大院。
    他是厂长,要是分房子,肯定能分一个独门独院,但自从母亲和妻子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着实有点奢侈,但要是住筒子楼,又容易惹大家伙儿不自在,没有人愿意下了班发现领导就住隔壁的。
    所以周厂长当年调职过来的时候,就在机械厂不远处买了个小院。
    下了班,出了厂。
    周厂长先将他们带回了家。
    院子不大,前后两进,里面东西不多,所以看起来很空旷,打扫的很干净,仅有的东西也从大到小整齐排列在厨房旁边的小棚子里,那边还有个专门的停车位,里面停着白天周厂长骑着去上班的自行车。
    “先洗手吧。”
    周厂长进了门就赶紧拿脸盆给他们打水洗手,又赶紧的往外搬凳子:“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桌子小,千万别介意。”
    “嗐,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我来帮忙搬桌子。”沐戈壁自告奋勇地往屋里走。
    沐胡杨赶紧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追:“戈壁你别动,我来搬就行了。”
    鹿仁佳则拿着抹布帮忙擦桌子和板凳。
    “老周,你要的菜买来了。”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这突然要这么多菜,怎么,家里要请人呐,要不要我来帮忙?”
    “张干事。”
    周厂长手里还端着盆应了一声,赶紧招呼鹿仁佳:“去帮忙提一下菜。”
    鹿仁佳赶紧放下抹布去开门。
    周厂长接着扬声应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鹿仁佳打开门,对着外头的年轻女人笑道:“同志,菜给我就成,谢谢。”
    张干事看见鹿仁佳,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就淡了些:“喏,这些菜就是老周要的。”说着,将手里的篮子递给鹿仁佳,又歪过身子透过门往院子里看了看,结果就看见周厂长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碗筷,脸上一派纯然的喜悦。
    “菜拿到了么?”周厂长放下碗往门口走来。
    鹿仁佳回头:“拿到了,菜也太多了。”
    “多什么,尽情吃。”周厂长笑着应道,然后又看向张干事:“多谢你了张干事,钱和票明天送你门上去。”
    “不碍事不碍事。”
    张干事连忙推着自行车往巷子里面走。
    “这些菜也太多了,吃不完该浪费了。”
    鹿仁佳看着篮子里又是鱼又是肉的,连忙客气的说道。
    周厂长乐呵呵的:“不多不多。”
    随着门关上了,声音也消失了,张干事自然也就没听到后半句:“两个大小伙子正能吃的年纪,我还觉得买少了呢。”
    张干事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一会儿。
    才快步走的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家妈朝自己挤眼睛:“小周那边来的什么客人?”
    “别提了,是个年轻的女人。”
    张干事叹了口气:“我看呐,老周怕是好事将近了,那笑的,真叫人没眼看。”
    “啥?”老太太顿时有点着急了:“他咋能有对象呢?他有对象了你怎么办?”
    “妈,你胡说什么呢?”张干事蹙眉:“我跟老周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你糊涂啊。”
    自家闺女看着小周那眼神,能是没心思的么?
    不过……
    “算了算了。”
    老太太捂着胸口直哼哼,既然没开窍就算了吧,他们家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家,可别点透了反而容易出事。
    张干事‘哼’了一声,拎着菜就进了厨房,至于心里那点儿不舒服,她只当是刚刚被亲妈给急的。
    真是的,也不看看她和老周的年纪相差多大。
    没谱的事情还真敢想。
    另一边的周厂长可不知道自己飞走了一朵桃花,这会儿正拿着锅铲子忙的热火朝天,鹿仁佳刚刚帮着拎了菜,就自告奋勇的骑着自行车回去接姚姥姥去了,家里现在只剩下沐家兄弟和周厂长三个人。
    沐戈壁手里拿着个嫩玉米,翘着手指,用指甲将玉米粒一粒一粒的抠下来,而沐胡杨则蹲在地上,拿着扇子对着碳炉的入风口狂扇扇子。
    鹿仁佳先回家接了姚姥姥,又去了供销社办公室。
    一进门就被几个主任给围住了。
    “佳佳啊,你那个手炉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就是,要是能做,可别忘了咱们啊,今年这天儿冷的邪门,这才几时啊,都要穿大棉裤了。”
    “外壳是做出来了,主要现在没有里面的棉花和煤球。”
    鹿仁佳心照不宣地笑笑:“那材料比较特殊,我还在找,要是找到了,一定叫我妈告诉你们。”
    “那行,你可别忘了啊。”
    “今年的天冷的也太早了,这才刚进腊月啊,真是,咱们办公室的门窗真是四处漏风,跟主席都说多少次了,也没点头同意换,抠死算了。”
    主任们絮絮叨叨的一哄而散。
    田雪拿着小包出了门,看见站在旁边的姚姥姥:“妈你怎么也来了?”
    “佳佳说小周喊了吃晚饭,我这不就躲懒一天么?”
    姚姥姥一脸乐呵呵的。
    “那成啊,老周难得放次血,走走,咱们吃大户去。”田雪往车上一跨。
    鹿仁佳也赶紧上了车,姚姥姥也上了车,三个人一路往周厂长家而去,一路上,鹿仁佳听着田雪说和周厂长的渊源,这才知道,周厂长没有儿女,妻子早逝,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已经好些年了。
    “小周这孩子重情义,他那时候在部队,老婆是家里给娶的,谁曾想进了门才知道心脏上有问题,是个药罐子,他也没嫌弃,倒是他娘为这事差点哭瞎了眼睛,小周也怕婆媳俩在家闹矛盾,就把那孩子带部队随军去了,津贴全给她买了药,也不敢叫她生孩子,这样好好养着,还是没留住命。”
    姚姥姥提到周厂长也是心疼。
    当初沐烽刚死,田雪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周围都在看笑话,唯独周厂长伸出了援手,而那时候的周厂长的妻子和妈还都病了,正是家里乱糟糟的时候,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私下里上门来看望过几次,每次还将以前当兵的旧军服翻出来穿上才来。
    因为周厂长说,只有穿着这一身衣裳,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到了。”
    田雪刚开口,门就开了。
    周厂长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饭刚好出锅,快来趁热吃。”说着,他又朝着姚姥姥迎过去:“姚大娘,好些日子没见了,您老身体可还好?”
    “好,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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