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史虞颔首,率先起身:“走吧。”
    至于黎王,虽然怕冷,但看热闹更重要, 所以也跟了过来。
    蔺荷其实不懂土壤。
    不过不论前世和现在,她都种过小菜园,国子监的辣椒地也是她收拾起来的,所以肯定比陆史虞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黎王要了解。
    片刻后,几人来到后院。
    黎王仅闻着空气中的焦味便皱起眉头,蔺荷则是不以为意,从袖中找出手帕系在耳后,然后蹲下身,拾起一根木棍,将表面的草木灰抚去。
    一般来说,木头烧完产生的草木灰里,含有植物所需要的矿物质,是一种天然的养料,很多人直接用它来养地,所以按理后院的土地应该更加肥沃才是。
    结果事实却反了过来。
    心中怀有疑惑,蔺荷用木棍挖了点儿土,一出来,发现竟然是鲜艳的橙红色。
    “这火居然把土都烧红了?”黎王稀奇道。
    陆史虞紧抿双唇,似乎也被这一点惊讶到。
    而蔺荷仍旧没说话,又换了一个地方挖土。
    接连换了七八个地方,挖出来的都是红土,直到临近拱门口红色才变淡,而这边,正好是四季青还顽强生存的地方。
    这副情况显然超出几人的认知,联想到神婆说的红柳仙,黎王不仅叹道:“本王认识普陀山的主持,不如将其请来超度一下。”
    闻言,陆史虞有些犹豫。
    他对于这种事情本来就可有可无,尤其经历上次神婆的事情更加不信任,可若非神婆所说,又是怎么回事呢?众所周知土地是黄褐色,哪里有什么红色啊。
    他看向还在观察土壤的蔺荷,女人蹲在地上,长裙被她随意窝成一团,她纤白的手指捻起红色的土壤轻轻搓揉,似乎在想什么。
    “蔺姑娘觉着呢?”
    黎王又问。
    蔺荷摇头:“再等等。”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还要等什么,蔺荷看完土壤后,又去另一面墙下,那边离得大火远,树木没有全部烧成黑炭,她出伸手。
    “我来。”
    突然,陆史虞走过来,高大的身躯隔开蔺荷。
    “做什么?”
    有人帮忙,蔺荷便收回手:“我想找一下没被烧毁的枝干,试试能不能看出原本是什么树。”
    “嗯,等着。”
    陆史虞没有废话,无声地接过工作,开始在一堆焦黑的木头中翻找幸存者。
    四九和王府的下人见状,也赶紧帮忙。
    掀开树干,扬起呛人的灰尘。
    蔺荷后退了些。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空气中飘着暖和的气息,风也轻微微的,吹得陆史虞两鬓的发往一边跑。
    几次遮挡视线,男人变得有些不耐,可沾满木炭的双手又无法做其他事情,如剑的眉毛被按住两个头端,狠狠朝着中间一拧。
    蔺荷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言语,八成在嫌弃自己的发型。
    “陆兄还是一如既往不拘小节,想当年便是如此,自诩为民立命的高官大臣一个个袖手旁观,反倒是六品小官的陆兄亲自下场,挽起裤腿堵河堤,好似全然不在乎形象。”
    侧首,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身边,毛茸茸的披风衣领将半张脸挡住,眼神有些怀念,又有些嘲讽。
    “说实话,本王有时候也很羡慕陆兄。”
    “既如此,王爷尽管去抬木头,小女可以替王爷拿着手炉。”蔺荷伸出手心,一副愿意效劳的样子。
    黎王一愣,随即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捂住肚子弯了腰,哪里还有半点王爷的威严,意有所指:“怪不陆兄不愿意放你离开。”
    蔺荷眨眨眼:“小女厨艺好,陆大人是为国子监的学子着想。”
    “呵呵,说的对。”
    身居高位的人说话总是留半句,蔺荷不喜欢和黎王这样的人打交道,于是她干脆走到陆史虞跟前,询问:“怎么样,有吗?”
    “下面好像有。”
    陆史虞指了指最大的一颗焦木,然后他让四九和王府的下人到另一边:“届时一起用力,你三人便往左推。”
    “好的陆大人。”
    陆史虞弯腰,鬓角的长发又一次扫荡鼻尖,他尽量忽视其中的痒意,正准备发号施令时,脸颊突然擦过什么。
    应该怎么形容呢?
    冰凉、柔软,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它”像一阵风,一朵花瓣,一缕阳光,温柔抚摸过脸颊的肌肤,然后轻而易举将那缕调皮的长发拢于耳后。
    陆史虞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就听到耳边响起蔺荷的笑意吟吟:“好了,这下不会再挡住了。”
    瞬间,他惊醒过来,后知后觉刚才的是什么。
    “你!”
    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堕入“深渊”,某人恼羞成怒:“蔺荷!不要以为本官不敢处置你!”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然而落在眼里,却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可怜。
    蔺荷心里笑开了花,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装傻充愣道:“干什么,快搬啊。”
    重归正题。
    五米长的树干,搬走后,其下压着许多小树枝,大概挡住了火势,小树枝没有变样子,仔细查看,发现有点儿像银杏。
    银杏树是中生代孑遗的稀有树种,生长缓慢,寿命很长,是树木中名副其实的老寿星,对待土壤的适应性要求也较宽:“陆大人是否说过,曾经尝试种过其他植物?”
    “嗯。”
    “都是什么?”
    他还不想理她,四九便抢答:“一些果树,苹果树桃子树,还有从吐蕃弄来的珍贵葡萄树,可惜没过多久就全部死了。”
    不论苹果树还是桃子树葡萄树,更适合中性的土壤,而从目前土壤的颜色——橙红色看,基本属于强酸土壤。
    嗯……至于为什么后院的土壤会这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蔺荷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在场的几人,得知不是所谓的邪物作祟,陆史虞多少松了口气,之后便是扭扭捏捏谈论一应事宜,签契约。
    等拿到二两银子后,他的气也差不多消了。
    太阳也到了头顶,四九带着契约去官府处理之后的事,剩下的人则留在宅院等待的。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众人腹中渐渐饥饿,王府的下人过来询问主子是否用膳,黎王看了热闹,心情愉快,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蔺姑娘之前说自己能随叫随到,不如今日便露一手,好让本王见识一下。”
    “好是好,不过这里什么也没有。”
    “买便是,权当本王送给蔺姑娘的乔迁之礼。”
    黎王财大气粗,挥挥手让两名下人出去置办食材和厨具。
    蔺荷能说什么?
    当然是满心欢喜答应了。
    甚至接下来的时间,看见装模作样的黎王也顺眼起来,想着买东西需要用些时间,大财主黎王恐怕等不及,蔺荷便提议:“来时看到屋外有条河,不如让小女去瞧一瞧,若有鱼,也好给王爷和陆大人抓来做烤鱼。”
    “你还会抓鱼?”
    “古有王祥卧冰求鲤,小女学个皮毛,凿开冰面,想必鱼儿就争先恐后的跳上来让两人大人品尝。”
    黎王并有没有把蔺荷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是讨个趣,结果等他一同来到河岸,看见蔺荷选取中间的冰面凿开一个小洞,然后就真的有鱼从洞里跳出来后,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难道这些鱼儿真的想争着让他吃?
    答案当然不是如此,蔺荷也是看过一档野外求生节目了解到的知识,说是鱼也需要透气,而冰面全部封住,时间久了鱼在水里会缺少氧气,这种时候若在冰面上凿开一个洞,水里的鱼便会争先恐后地游过来透气。
    在不同的地方开了三个洞,一共跳出七条鱼,蔺荷挑了三条肥胖的大鱼,将剩下的五条小鱼重新放生:“走吧,给你们烤鱼吃!”
    冬日最不缺的就是干柴,三人在柳树下捡了一些,回到别院后简单搭起一个烤架。
    蔺荷原本打算用锋利的石头刮鱼鳞,结果她看到黎王腰间别了一把镶金戴玉的匕首,厚着脸皮借过来,侧面刨开鱼身挖出鱼的内脏,再竖起快速刮鱼鳞,动作熟练地让两个大男人叹为观止。
    很快处理完,拿匕首在鱼身上随意划三道。蔺荷又拜托陆史虞削出三根木棍,从鱼鳃穿刺到尾部,这样能极大程度固定住鱼不让其乱动。
    为了不让烤鱼有太多的烟味,蔺荷特意先将捡来的木头烧着。
    烧到后面,木头的烟雾减少,逐渐变成通红色的木炭,这时候再把处理干净的鱼架到上方,每隔一段时间就翻个面,注意不要烤熟。
    因为人手匮乏,不得已连黎王也亲自下场烤鱼,蔺荷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见他颇为乐在其中,也就放任了。
    两刻钟的时间,银白色的鱼身开始发生变化,颜色渐重,变成浓重的棕色,鱼鳞处像被揉捏的金箔,起了褶皱,而刀口处的鱼肉也变得发硬,呈现出鱼肉特有的质感。
    “本王似乎闻到了味儿。”
    黎王吸吸鼻子,忽而道。
    “不错,下官也闻到了。”
    陆史虞一边回应,一边动作有条不紊地将烤鱼翻个面,鱼身金黄,冒着簌簌的油汁,鲜美的香味更加明显,黎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的为什么比本王的颜色淡?”
    三条鱼,除了黎王的烤鱼颜色不均,蔺荷和陆史虞的烤鱼都恰到好处,而黎王的鱼不仅东一块白西一块棕,有些地方甚至还被火燎成黑色,着实“惨不忍睹”。
    闻言,陆史虞挑眉:“因为下官烤的比你好。”
    黎王:“……”
    又过了半刻钟,烤鱼的香味已经非常浓厚,哪怕是黎王的黑烤鱼,也散发着让人口水直流的味道,蔺荷洗干净匕首,轻轻划开鱼身查看,里面的鱼肉变成,不断冒热气。
    于是她宣布:“熟了。”
    没有加任何材料调料,也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种鱼,就只是京城河里普通的河鱼,却让三人都满怀期待。
    或许因为,这些烤鱼是他们亲手烤出来的吧。
    蔺荷看着王爷手里的焦糊鱼,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自己的烤鱼递过去:“王爷,我和你换一下吧。”
    “你给他干什么?”陆史虞脱口而出。
    话出口,又想起方才的事情,觉得自己简直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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