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韫将刚才看一半的折子掷了地,抑着满腔的怒意,冷目对着杭实吩咐,“你现在跟着那嬷嬷一起去,该怎么做,你去跟那太医说个清楚明白。”
    接下这个不同寻常的差事,杭实心下吸了两口冷气,不敢耽搁便出了书房,往太医院那边赶去。
    宫城经过了一番的血洗,雪洗,如今多处已恢复了原来的面貌,巍峨高严。只是景虽常在人却易逝,当时那些宫城中人,现在行在宫中也很少能见到。
    除了宁子韫这边的人还在外走动,其它多被禁在自个宫中,出不得来一步。
    所以杭实自老远看到那个身着皇子朝服的身影,便一下子知道了他是谁。
    “见过九皇子。”
    那道身影老远就朝着他挥手,见状杭实也不好绕开,只能先停下行了礼。
    九皇子今日的朝服还未除去,身着的披领和朝衣都是紫貂所制,袖端为薰貂。两肩绣了五色云和行龙。
    九皇子这些日子长高了些,之前白生生的馒头脸也瘦了些。
    他看着最近一直忙着的杭实,出口抱怨道,“这些日子四哥迫着我上朝,我老累了。想找你玩,又一直找不着你。”
    杭实笑了下,“九皇子,王爷也是为了你长进些。不然换了旁的皇子,王爷还懒得去费这个劲差人唤着他去上朝。”
    “属下可是当差办事的人,这会刚好有事要办,不如属下回来后,得空就来陪你玩会?”
    九皇子也就抱怨随口说下,这个节骨眼,他可不敢找杭实来玩。
    听到杭实还真想找他玩,他看着哪有这么不长进。九皇子摸了摸鼻子,佯作蛮横样子嘀咕着,“本皇子还有大事要忙呢,你要找本皇子,本皇子还抽不出时间来陪你玩。”
    “是是是,是杭实不懂事了。”杭实双手抱着剑,态度很是端正直接认了错,“下朝这么久了,九皇子这忙得连朝服都还未换下。”
    九皇子之前惯讨厌穿这些规矩繁复的朝服。
    现在听了杭实这么调侃他,他举起了手里那金丝雀色的小瓷瓶,趾高气扬地指责了杭实,“我这是为了四哥,他不都受伤了。你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是当差办事的人。”
    九皇子一向就是毛手毛脚,今天和宁子韫谈着话时,九皇子还拍了好几下宁子韫的心口那一块,结果却看到宁子韫几不可见地微拧了眉。
    不是九皇子吹,他对他四哥的表情神态,向来就是数一数二的了解。
    四哥肯定就是那一块受了些伤,所以九皇子刚才朝服也没来得及回宫去换,就先跑了太医院寻了伤药过来给他这四哥。
    看着九皇子说得笃定,还有他手中晃着的小瓷瓶,杭实不由地默了一下。
    昨日,宁子韫洗沐时没有让人伺候。但是前日,宁子韫洗沐时,杭实是在旁递了衣物过去的。
    前日杭实记得分明,宁子韫身上是没什么伤的。要是这两日宁子韫有受什么伤,是他杭实不知道的,那应该也只能是在承禧宫里那一下午之间发生的事了。
    杭实正了正脸色,清咳了一声,“那属下就不耽搁九皇子了,属下还有事要去办,九皇子请。”
    身后,九皇子嘀嘀咕咕的声音未停,径直走着去找宁子韫。
    太医院近些日子便一直忙得很,之前大批受了伤的将官禁军,宁子韫便派遣了太医院的一些太医去帮忙诊治。好不容易有些停下的迹象,今日更是好些个不容开罪的人来了太医院。
    钟太医抖着手,哆哆地称着手上那一味味药材的分量。
    换了之前,太医一般写完药方子,有的不甚紧要的药材,便会让他身旁的医徒经下手。
    但是现在,杭实那骇人的目光直盯着他,手中拿着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钟太医是分毫不敢怠慢,每一味药材都是自己精准称量。
    “这,便是这位嬷嬷要的药了。”钟太医把药送到卢嬷嬷手上,才伸手抹了抹自己头额上落的汗,仔细嘱咐着,“事后一服,一次便可。若是需要臣煎服的话......”
    “这个倒是不用劳烦钟太医,煎药老奴会亲手熬煎的。”卢嬷嬷道过谢,接了药。
    钟太医看了看杭实的脸色,见他对此没有异议,便连连点了点头。
    待到药盅呈到宁妍旎面前时,已经是申时。
    今日宁妍旎本是双月退酸车欠得起不来榻,但她坚持要洗沐,宫女们没了法子,只得半扶半抱着她到了放满热水的沐桶里。
    泡了大半会,宁妍旎才又让宫女们扶着她起水。
    卢嬷嬷端着药盅来时,宁妍旎正坐回榻上。她娇珑的身上还带着沐后的水汽,面带潮_红绯色,整双杏眸水光盈盈,弱质可怜。
    这叫哪个男的看了还能把持得住,卢嬷嬷暗叹着。
    卢嬷嬷放下药盅,帮宁妍旎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一边近前低声说着,“公主,公主要的那药,老奴已经端来了。”
    卢嬷嬷掀了药盅盖,伴着氤氲热气弥漫除了浓苦的臭味。
    让人闻着便觉得恶心,宁妍旎蹙了眉,怕放凉了效用不好,端近跟前吹了几下,就忍着苦味喝了下去。
    “嬷嬷,前些日子的药膏,你再拿来给我。”宁妍旎又灌了几口温茶,就开口道着。
    刚才洗沐时,宁妍旎一低头,便看见她身子那腻白体肤上布满的都是暗红青紫的抚痕,轻手一碰就疼,望着直叫人触目惊心。
    尤其是那两团饱峦上,宁子韫昨日反复将唇覆在上面,掌抚腹压,烙下的那枚印子比之前更是还红了许多。现在热水掬淋而过,都疼得让宁妍旎不住地瑟栗。
    浑身上下,都让她想起,宁子韫的唇,宁子韫的掌腹,都从她身上的这些地方一一过了去。
    宁妍旎看向了卢嬷嬷,但卢嬷嬷闻言却径直地摇了头,她福身秉着宁妍旎,“瑄王昨日便吩咐说,若是公主要伤药,那什么伤药都可以予公主。只是除痕的那膏药,公主想要便只能自个去瑄王殿里寻他。”
    又是要自己去找他,宁妍旎攥着斗篷的手紧了紧。
    宁子韫就是故意的,他憎恨太子在她身上曾落下的红痕,所以宁子韫故意在她身上落下了更多的痕印,让她多日望着,多日疼着,叫她去求他。
    宁妍旎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疲疼无力得她微阖了眼。罢了,宁妍旎想着,就静静在这卧上几天,这痕自当也慢慢会消退。
    只是这几日,宁子韫会不会就这么让她安安静静地独留在这殿里。
    想起宁子韫那满是侵_占鸷谷欠的眸色,宁妍旎那攥着斗篷的手又紧了些。
    思之无果,多想无益,她细白的指根抬起,解了那斗篷的系带,让宫女扶着她,便要往榻上卧去。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五章
    “公主, 这就要就寝了吗?”在旁随侍的宫女搀着宁妍旎的手,小心地问着。
    这会儿才申时,宁妍旎晚膳也未进, 就想上榻卧着。
    香叶和石竹对视了两眼,从刚才宁妍旎开口将她们两个免了廷杖的罚之后, 她们两个就一直守在了宁妍旎的榻前。
    看着她们两个的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有几分真心实意, 也有两三分像之前的阿栀阿棠。见状, 宁妍旎那想卧榻的身子就微顿了一下。
    香叶福身,小心地提议着,“公主可是坐着觉得累?不如奴婢去拿个斑丝丹枕过来, 公主枕着它坐着, 腰间也不会觉得酸。”
    像是生怕宁妍旎拒绝,香叶说完, 便匆匆去了侧殿,取来了拿个斑丝丹枕。
    丹枕圆鼓, 最外层用的是绸绒布,绣的莲瓣纹。宁妍旎倚着它,里头充填进去的那些丝织物,是有些缓和了她腰间的酥酸。
    “昨日, 是你们服侍我就寝的?”宁妍旎垂眸看着说道,香叶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帮她把斗篷的系带都系好回去。
    “是的, 公主。”闻言,香叶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昨日帮宁妍旎擦洗身子的也是她们两个。她们两个进宫的时日不长, 但是看着宁妍旎身上欢_愉留下的那些痕迹, 再是笨拙, 她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看着公主醒来后,满脸的恹恹和不情愿,还有浓黑的那盅药,香叶她们更是有些惴惴。
    主子不好,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没有什么以后的好日子。
    “公主,可要用些膳食?”香叶想着不知道怎么能让宁妍旎宽点心,“公主有什么想吃的,奴婢等现在就去让膳房去做。”
    若是她说想吃阿棠的糕点,宁子韫也不会让阿棠回来的。
    再说她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胃口,宁妍旎摇了摇头。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要不你们给我讲讲故事?”
    香叶石竹眸中就是一亮,“公主想听什么故事,奴婢都讲给公主听。”
    “就宫里最近发生的那些故事。”宁妍旎看着她们两个,见她们两个面露不安,眸里的亮光也跟着有些黯了。
    让她们讲故事简单,让她们讲宫中的事就难了些。宁妍旎便轻叹了一声,“那你们有什么故事就讲什么便是了。”
    香叶心里有了点主意。只是,她瞧瞧抬眼看着宁妍旎,小声说道着,“奴婢是允城人,从小在允城长大,奴婢知道很多允城的戏说逸事。”
    宁妍旎一怔。
    温府的祖居邸宅就在允城,没想到,在这宫城之中这般情状之下,遇到了一个自同一片故土而来的人。
    见着宁妍旎提了些精神,点了点头。香叶忙不迭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搜罗说着允城的事。
    她在允城生活了十余年,听的看的故事便能说出很多来。期间宫人便逮着机会,传了膳食。
    宫人们在一旁伺候着布菜,香叶便在一边继续讲着。见着宁妍旎就着故事还吃下了一小碗的瑞仙八宝羹,香叶说得更是起劲了些。
    “那些个石头堆得那么高,捡起东西丢进那里头的火烧,还会嘣地炸开,公主知道那是什么吗?”香叶说到兴起,手也开始比划了起来。
    宁妍旎用完膳,现在已经坐回了榻上。她倚回斑丝丹枕上,看着香叶那比划的样子就笑了,“我知道,那是烧宝塔罢。你想骗我,什么炸开,那是烟花。”
    那是每年仲秋节时允城城郊会行的习俗。说是宝塔,其实也就是捡了破碎的瓦瓷和地上的石子,堆砌成了个塔的样子。
    塔里烧了火,围着的许多人再丢了诸多的花筒和爆竹进塔里去,那火光漫天的场面便是好看热闹得很。
    其它地方的人可能不一定知道这个习俗,但是允城人肯定是会知道的。
    见香叶那小妮子,还想把这烧宝塔当成逸事来哄骗她,宁妍旎便笑着轻嗔了她一眼。
    这一笑,就是眉目皎皎,笑得多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娇憨,让香叶看得呆了下,也让走进殿内的脚步看得停了下来。
    宁子韫顿了足。
    宁子韫今日本来是不想踏足承禧宫的。
    他心口处昨日被宁妍旎用刃破了个口子,落了些血出来,其实并不算严重。九皇子拿着太医院那膏药来给他,他自个用不上。
    但是她会用上,宁子韫的目光投向了正坐在榻间的宁妍旎。
    眼前,她对着旁的下人都能笑得不可开支,说话声都是和煦温柔。现在,她看到了进殿的他,笑容便瞬间消融得一干二净,小脸上的神色更是有些难看。
    殿内随着宁子韫的来到,便噤声了下来,没有人敢再出言。
    听故事的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些。这会,日光的光洁已经落了下去,外头长廊布着的宫灯已经亮起。
    宁妍旎此时的手已经不由收紧了些,她最担心的,就是在这种日落灯起的暧昧时分,看到宁子韫进了她的殿。
    眼睁睁看着宁子韫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殿门阖了上去,满室只余下他们二人,宁妍旎就止不住地别开了脸。
    宁子韫看着这副不想见到他的模样,抬步便走到了她榻前。
    她全身裹穿得很严实,膝下还披着罗衾。除了那红着的唇瓣,其它地方都遮得叫人窥探不到分毫。
    “皇妹。”宁子韫语气不明地唤了她一句,便径直坐在了榻上。
    看着宁妍旎往后退了半步,宁子韫伸手便扯了她入怀。弯子也不准备绕,他便开口讥着,“皇妹还真是懂事。皇妹是打算之后的每一次,都服避子汤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皇妹,不过看皇妹刚才那般的笑,想是皇妹这会的精神还是挺好的。”
    他勾了宁妍旎的下颌,抬起迫着她与他的目光平视,“皇妹就真的这般厌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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