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裴虹回到包厢,时宜深不记得先前时间,自然没发现裴虹这趟出去特别久,回来的时间又拿捏得巧。
    聊天话题再也没有特意触动谁的敏感点,异常平淡地落幕。
    最终结帐的还是周遇止,时宜深争不过,又被裴虹以「照顾晚辈是应该的」这般哄着,没有将金钱相关话题掛在嘴上,先行一步踏出火锅店,却觉得不对劲。
    「今天会下雨吗?」时宜深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魏晓景没提醒她,她不会清楚。
    裴虹跟在她之后出来,跟着掏出手机看,发现一点鐘预测天气简图是一朵白云,怎么看都有下雨可能,于是一等周遇止出来,都不在意刚吃完饭不能接受剧烈活动的身体,加快脚步回到饭店。
    周遇止虽然无奈,此时此刻小雨渐落的情况下也没办法拿出雨伞,只好任她们小跑躲雨。
    抵达饭店大厅时上半身的衣服可见大滴雨滴落下痕跡,他们最终没有成功跑得比乌云要快。堂内搭配夏日调整温度的冷气吹得身子忍不住打颤,搭上衣物与头发在火锅店内吸足烹飪味道,心里只剩下不舒服的感觉。
    「先各自回房?深深上楼后记得先冲热水澡,头发必须吹乾。」周遇止按下电梯,等待下降的途中以命令口吻对时宜深说。
    「知道了。」方才谈话有些将心理缠绕的思绪解开,和周遇止沟通变不似之前针锋相对。
    时宜深将门卡置于感应器解锁,回头压下门板、扣上安全门锁。她勾下耳后的口罩松紧带减轻耳朵压力,摘下后对折两下再用松紧带绑紧,顺手丢入垃圾桶。
    拿起梳妆檯前一罐清新喷雾,趁着自己还将衣服穿着先喷几下,拿好换洗衣物到浴室脱下后又喷几下,接着将脏污衣物脱下放在浴室角落的洗衣篮,正式梳洗。
    想着晚上再洗一次澡对皮肤伤害就太大,时宜深乾脆将保养工作挪到现在,踏出浴室已经是一小时后,浴巾包住头发避免水珠打落地面,惯性打开手机检查未读讯息,就看见夹杂在数条通知中的简讯通知。
    周遇止:看见回讯息。
    时宜深点开简讯,回了标点符号问号给周遇止。
    周遇止没回覆,时宜深也不在意,捏了捏毛巾把头发水分吸乾,确定发尾不会滴水后就把毛巾披在椅背上,身体前倾,打开手机打发时间。
    却再度响起熟悉敲门声,时宜深停止所有动作小心翼翼确认是否为幻听,门外之人为了让她对自己的听力安心又一次敲门,时宜深便心虚地把手机放在桌上,重新拿回毛巾包着发尾,装做自己一直都还在擦头发阶段。
    透过猫眼,门外果不其然是方才接收到讯息的周遇止,时宜深没多少防备就把门打开。
    周遇止一见到她,滴水的发尾让他的眉头自动上挑几下,「进去。」
    时宜深听话退后几步,周遇止顺势进入,将门扣上。
    「裴虹姊不来吗?」他关门的动作太过俐落,不像后头还有人的样子。
    「嗯,她说累了要先休息,我过来看你头发吹了没。」说完,本来垂着盯着她双眸回答的眼睛上飘一些,又下滑到她右手湿漉漉的发尾,就这两三秒,时宜深心虚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周遇止轻笑出声,扬了下下巴让她到梳妆檯前做好,随后问:「吹风机在哪?」
    时宜深先弯身打开左边第二格抽屉拿出日常嫌弃的吹风机,乖巧地用左手插上插头,右手拇指压在开关准备上推,身后一隻大手却抓上来,把时宜深的手包住,同时又贴心地留着缝隙让她顺利逃脱。
    「你要帮我吹头发?」中间几个字因为太过惊慌而失去正常音调,足以显示时宜深的内心。
    「转过去。」获得吹风机使用权,周遇止轻轻摆正她的头,吹风机的暖风呼啸而至,一点一点带走湿冷感。
    她不打算听话,扭着腰伸长手想抢回吹风机,「我自己来就好。」
    时宜深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平时坐下状态要从站立着的魏晓景手上抢过东西易如反掌,但当对象是突破一百九十公分的周遇止就截然不同,对方只要把手网上伸,她就像是没拿到好处又投怀送抱便宜对方。
    周遇止空着的左手抓过时宜深伸出的右手,不晓得是不是方才吹风机带来的热度,这次接触有着灼烧感,并且不像方才宽容地留着逃生路线。
    「别乱动,等等捲到头发。」周遇止眉眼染上无奈,叹口气说:「小的时候也没少帮你吹头发。」
    瞬间缴械投降,周遇止不在意这个动作不方便,真的以这姿势帮她吹了两三分鐘头发,到头来是时宜深受不了,大力抽回右手才得以背对令自己心跳加速的罪魁祸首。
    她不敢看镜子里周遇止的表情,或者说没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吹风机啟动后传出的阵阵杂音,都抵挡不了时宜深外接音响播放般的心跳声。
    平时设计师随意拨弄头发做造型时并没有引起生理上任何反应,可周遇止仅仅轻轻碰到发梢,她怎么就觉得心脏一颤,酥麻感传至头顶在蔓延全身,令人发软。
    该从何说起?
    习惯的二十一法则,同样动作重复二十一次便会成为习惯,克制一个想法二十一次却无法拔除习惯,这些年来为周遇止心动无数个二十一次,对他心动儼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周遇止就是存在她右心房的节律点,一但节律点停止供应电流,生命也将不復存在。
    从以前到现在都不可否认他是心上最特别的存在,没想过有其他人,没想过会被取代,可是……可是,她不是周遇止的心上人,不是周遇止的二十一次。
    想到这里,舌尖泛出阵阵苦涩,连带抑制住大脑感受到的所有激动,将一切情绪封藏深处。
    吹风机运转的声音充斥两人耳膜,许久没有多馀声音。
    时宜深看着头发少,实则细软发质不易吹乾,加上周遇止怕不小心扯痛了她,动作不大,任凭乌黑发丝流淌指缝间,中途担心吹风机过热而休息几次,两刻鐘过去才勘勘吹乾。
    「发尾没关係。」
    时宜深从镜子里判断头发状况,在一次休息结束,周遇止又要拿起吹风机前,捏着散在胸前的几跟落发,出声说。
    周遇止随意挑起一缕秀发,感觉除了发尾几公分都没有水气,便不继续坚持,默不作声把吹风机插头拔起,回想时宜深拿出的动作放回原本柜子。
    时宜深就从另一边起身,到沙发旁拿起剧本摇了摇,「周老师要对剧本吗?」
    明天要拍的几场戏时宜深还没正式和周遇止对过,过去拍戏时她就会和比较熟悉的演员一起排练准备拍摄的戏,现在对方换成周遇止,除去他是她心上人的理由,想不出任何一点不想和他交流演技的原因。
    在大大小小演员口中,周遇止的演技一直都为人称道。
    「好,剧本借我看一眼。」周遇止来时手上没有任何东西,自然向时宜深伸手。
    她已将剧本熟读,轻轻将剧本放在对方掌上,周遇止接过后就旁边标示着明日日期的标籤纸翻开,快速瀏览。
    明日的戏因为少年归来而承接上七娘为了宋琰,动了心思决定拉拢少年进入他们阵营,同时宋琰跟七娘之间若有似无的关係也将从层层丝网中揭开核心。
    少年此次前来并无落脚之处,七娘思忖几秒,最终将人带到自己城外临时住处。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所选,一推开脆弱的木板门,里头仅有一张木桌及木板床。
    时宜深和周遇止随意地各挑一张单人沙发入座,他不过看了几眼就将剧本闔上,向时宜深确认段落后,率先说出台词。
    两人将明日演出部分台词、眼神与细节简易对过几遍,周遇止又一次凑到她眼前,疾声厉色地质问她是不是确定且坚信自己的选择。
    时宜深瞪大双眼,一字一句肯定地用力落下,「是,我确定。」
    周遇止不如前几次顺畅地接下台词,或许这几次排练过程中让他找到更适合这里的反应,时宜深怕打断他的思绪,强撑着状态张大眼睛,睫毛开始细微颤动。
    「别眨眼。」周遇止低声说,夹杂复杂情绪。
    反应是很有趣的研究项目。当对方说着「别、不要、不可以」这类命令句,往往被命令人会下意识做出不可以做的动作。
    于是时宜深飞快眨了下眼睛,也很快知晓周遇止让她别眨眼的原因。右眼一阵刺痛,泪腺受到刺激反射性分泌泪水,掉落的眼睫毛顽固抓牢所有可接触面,导致左眼要睁开都令她觉得困难。
    「就说别眨眼了。」周遇止语气饱含无奈,手指轻碰上时宜深下眼瞼,温热的触感令她缩回身子。
    「不要动,放轻松我看看。」他另一隻手揽住她的腰,眼瞼上的手指覆上上眼瞼,指尖擦去即将滑落的生理泪水。
    时宜深听话地放松身体,眼球适应异物存在,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周遇止好看的轮廓,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娑她的眼尾,不适感逐渐退散。
    他适时地轻声说:「好了,眨眼看看还有没有不舒服。」
    一闭一张,零星几点的温度跟着消散,时宜深有点想伸出手挽留,但就是想。
    抬手将残留于睫毛的泪水拭去,周遇止和她回到礼貌的社交距离,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觉得还有点不舒服。」
    周遇止有些讶异,再次倾身靠近,时宜深能嗅到他身上淡雅的薄荷柠檬香气,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呼出的鼻息。
    他认真寻找已经消失的睫毛,和时宜深四目相对好长一段时间,时宜深才如梦初醒一般往后退一些,垂下眼眸说:「好了,没感觉了。」
    贪心地索求慾望已经克制,不能放任自己耽溺其中。
    周遇止的手还是轻靠着脸颊,久到时宜深再度抬头,他的手指就这样滑过颊边捏着她的下巴,两人距离缩短,真切感受对方一吐一吸,睫毛好似要相互交缠,双脣好像动一下就能碰触到。
    「时宜深。」他低喃,空气中的分子在狭隘空间中碰撞,时宜深彷彿能感受他嘴脣张合的弧度。
    「……嗯。」
    外头小雨淅沥沥地再度落下,一下一下受吸引般轻敲透明落地窗,微薄之力想要拨开房间内厚实的窗帘,终于找到房间主人遗漏的一丝缝隙,凑近一探房内。
    两人靠得很近,安静地吻着对方。
    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一旦转动,就会消失在记忆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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