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今日竟有万玉儿的戏,真是巧了。”薛陵本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但当看到花牌上的‘白双儿’三字后,立时停住了脚步,惊讶了一瞬后,便对身边的叶清岚道:“这万玉儿可是如今京城里最受热捧的名优了,年前太后的千秋节, 宫里还请了他进去, 就唱的今日这出《玉堂春》, 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叶清岚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他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但走了一路,他也有些累了, 正好可以进去坐坐,歇一歇。
    见叶清岚应了,薛陵却是没再问季春山和赵文钊的意思,拉着叶清岚就进了戏楼里。季春山和赵文钊对视一眼,只得提着东西跟了进去。
    薛陵他们来的不晚却也不早,戏台上大戏还未开唱,但戏楼里客人却已坐了七七八八,小二伙计们或提着茶壶毛巾,或托着放有茶点的托盘穿行其中,好不热闹。
    薛陵本想要个安静些的二楼雅间,不过那万玉儿即是时下京中最火的名优,如今难得登台,自是让人趋之若鹜,且薛陵又来的晚了些,现下虽说还没开场,但二楼的雅间却是已都被定了出去的。
    见伙计面露难色,薛陵也不想为难他,问过叶清岚不介意在大堂坐后,便打算让伙计领他们找一张僻静一点的桌子就是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戏楼里却是又进来了两个人,看穿着打扮明显是一主一仆,倒是都十分的年轻,瞧着都不到二十的样子,却是赵文钊和薛陵都认识的人。
    打过招呼后,赵文钊自是将那人与季春山和叶清岚介绍了一番,季春山才知这位年轻的小少爷竟就是镇北大将军方均的幺子,方昇。一听到方昇的来历,又想到之前赵文钊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季春山立时猜到,这个方昇便应是两年前的那个在自家以马抵食的人了。
    虽说赵文钊也告诉他,方家不是嚣张跋扈心胸狭隘的人家,但当那个方昇在看到叶清岚之后突然露出惊异之色时,季春山看在眼里却是立时就戒备了起来。只是季春山虽不欲与方昇多接触,这方昇却是在知道他们只能在大堂坐后,十分热情的极力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定的雅间里。
    方昇看叶清岚怪异的眼神,赵文钊和薛陵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有几分疑惑,但他们知道方昇并无恶意,在问过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后,便应允了方昇的邀请。而季春山虽不愿与方昇有过多的接触,但如今既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总要寻个明白,所以在赵文钊相问时,便也是同意了的。叶清岚也是如他一般所想。
    等进到雅间里,那方昇果然没和赵文钊说两句话,便找了个由头和季春山聊了起来,却是旁敲侧击拐着弯的打听季春山,甚至是叶清岚的来历。
    这自是让季春山十分不喜,只是方昇却也是个有眼色的,只要季春山避开了他要问的,他就决不再问第二遍,且一直笑呵呵的,而他又是赵文钊和薛陵的朋友,季春山也就不好发作什么。好在不多时,戏开演了,那方昇似乎对万玉儿很是喜欢,那万玉儿才一登台,他便立时同季春山告罪了一声,之后便到了正对着戏台的窗边,却是如痴如醉的看起了戏来。
    季春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之后直到一台完整的《玉堂春》唱完,方昇都没再和季春山,或雅间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一句话,只一直专注地站在窗前看戏,却是个十足的戏迷样子。而在万玉儿谢幕下台后,他更是和季春山他们极快地告了声辞,然后就飞快的离开雅间下了楼,却是奔着戏班的后台去了。
    季春山之前觉得在他们不会和镇北将军府有什么牵扯,所以只是听了赵文钊说了一些,如今碰到了方昇,被他差点连祖宗八辈都问出来了,他自是总得礼尚往来一下。所以回薛家的路上,季春山便同赵文钊问了方昇的八辈祖宗。
    方昇的父亲名为方均,为三品镇北将军,却是常年在西北镇守边关。他非世家子弟,却也出身不凡,乃是当年以十二幅仕女图而名满天下的方知良方大家之子。但在其年幼,先帝在位之时,其父方知良因不愿为奸妃杨氏作画,便自毁双手经脉,不想杨氏犹怀恨在心,蛊惑先帝以大不敬之罪当方知良当场打入天牢,之后更是要将整个方家抄家灭族。
    幸运的是,有同方家交好的人家提前给他们报了信,致使方均最终得以逃脱,而其父母方知良夫妻俩还有一个姐姐,却是没能幸免。方知良夫妻俩在狱中不堪刑罚自裁,而方均的姐姐则被没为官奴充入教坊中,却也没多久,便葬身火海。
    之后方均藏身一只商队中,得以避开追兵逃至西北,并隐姓埋名投军从戎。十几年里,他一路从底层小兵,拼杀至如今的三品大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后奸妃杨氏因谋逆被处死,因其造成的种种冤案得以平复,其中自是包括方家,而方均才终得以改回真名,认祖归宗。
    等到了薛家,赵文钊就差不多把他知道的方家的事说的差不多了。若是平时他绝不会说这些,只是今天方昇看叶清岚异常的样子他也是看到了的,自是也理解季春山担心的心情,且这些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季春山一路只沉默的听着,神情若有所思,等赵文钊说得差不多了,他却是对他问道:“不知方大将军的姐姐是叫什么名字?”
    听了赵文钊所说,再想起他之前从叶清岚那里听到的,他心中却是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只是却也只是猜测,还不能够确定。而其中最重要的关键点,赵文钊却是没有说,他便只得问了出来。
    只是方均的姐姐当年不过十六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且又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的姓名赵文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季春山便只得作罢。只是这件事却并没有放下,他有种直觉,他和叶清岚以后还会再见到那个方昇,只是不知在他们离开京城前,他心中的疑惑能否有解开的机会。
    赵文钊的沐休只有一日,次日他便要回到禁军营中了,所以第二日早饭后,便只有季春山和叶清岚以及薛陵和他儿子乘着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装着东西,出了京城往北边的蝎子山而去。
    温泉庄子在蝎子山的半山腰上,马车上不去,得徒步走上去,好在路不算陡,也不算远,一路赏着山中春景便不知不觉就到了。
    庄子赵文钊已提前着人打扫好,厨子下人也都安排妥当,季春山他们到了后,便被庄子里的仆从请到了客院里。温泉庄子是由数个小院子组成,每个院子都有一处温泉眼,区别无非是主院的大些,而客院的小些,但却也比浴桶要宽敞些,足以容纳下季春山和叶清岚两人了。
    上午走了一段山路,到了庄子里后,季春山让叶清岚现在屋里歇歇,他则把带来的衣物收拾了一下,之后不多时庄子的仆从便来请他们去主院用午饭。
    午饭后,薛陵又带着季春山和叶清岚在庄子里走了走。之前在薛家季春山见到了好几样如今这时节北方不应有的水果,比如草莓、樱桃、葡萄等。原本他以为都是从南边那边运过来的,不想今日到了这温泉庄子,才知这庄子里还建有暖房,里头却是南北四季的蔬菜瓜果种了很是不少。
    之前在家里时,季春山也曾买过一些南方的蔬果,只是到底是经过长途运输的,味道自是不能和现摘下来的比,做出菜来也和季春山想象的味道有些差距,让他颇有些遗憾,没能让叶清岚吃到最好的。而如今,这个遗憾却是能够弥补了。
    于是,之后季春山便不再陪叶清岚和薛陵赏景,他先是钻进暖棚里采摘了一番,之后便去了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出来,等薛陵和叶清岚从外面回来,却是正好吃晚饭。
    赵文钊给薛陵安排的厨子自是不会差,据说还是宫里出来的,而季春山不是说比他强,只是他做的大多是来自现代的创新菜肴,味道不差的同时,却是更加的新颖别致,哪怕叶清岚有不少菜已经吃过很多次了,但许是食材足够新鲜的缘故,竟是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晚饭后二人在温泉里泡着的时候,季春山看着他微微有些鼓胀的小肚子,虽然叶清岚说自己没事,不觉得撑,但他却是什么都不敢再做了,只把人揽在怀里,大手轻轻地给叶清岚揉肚子。
    第100章 二胎
    在温泉庄子里, 季春山他们过得着实悠闲又惬意。白日里, 季春山或去暖房里摘摘菜采采果子,或跟着庄子里的护卫去庄子外蝎子岭的深处打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猎物, 等到饭点了便带着收获到厨房去做饭,当然, 他只做他和叶清岚以及薛陵三人的;叶清岚则和薛陵一起, 二人大都待在薛陵的书房里,一个写一个画, 时不时还讨论一下,话题便是薛陵的新作了。
    而等晚饭后,叶清岚便和薛陵告别,同季春山一起回了他们住的客院,只是却也不着急睡,待先去温泉里泡泡,顺便温存缠绵了一番后,二人才回到卧室相拥着入眠。
    如此不知不觉便过去了数日,直到赵文钊到了庄子里来, 季春山和叶清岚才从他口中得知, 在过去的几日里, 京城里却是发生了大变,和今上永熙帝一母同胞的瑞王竟联合了朝中不少的文官武将,乘着永熙帝病重垂危之际,逼宫造反了。
    当然,赵文钊身为统率三万禁军的左威卫将军, 如今既已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季春山他们面前,又是来接他们下山为如期和薛陵成亲做准备的,那便说明,京城里的一切应是已经都结束了。只是虽说如此,但当他们下了山,回到京城里,看到城中大街上那还未清理干净的些许血迹,以及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的执兵披甲一脸肃杀的巡逻兵,季春山和叶清岚却是都不免十分庆幸这次来没有带着季宁煦一起。
    赵文钊和薛陵成亲的日子不变,依旧是二月十六日,却也没几日,该是准备起来了。赵文钊虽说放弃了英国公世子之位,也从英国公府分了出来,并置办了新的宅邸里,但他却并没有同国公府决裂,且其祖母及父母长辈俱在,如今已是认同他和薛陵的亲事,所以二人便依旧在国公府里成亲,之后是否在搬出,便到时再说。
    赵文钊那边自有英国公府的人操持,而薛家这边,大多的姻亲都在府城老家且都出了五服,久不来往,而京中便只一个宋文希却已在瑞王谋反期间,被趁乱闹事打家劫舍的匪徒乱刀砍死。薛父薛母都已年迈,薛陵也无兄弟帮扶,虽是自己的亲事,却也得事事自己来操办。好在嫁妆嫁衣都已提前备好,只需要再装饰房舍,并采买一些成亲用的喜饼红纸等物即可,倒也不费什么。
    之前季春山他们出京去温泉庄子的时候,因为薛陵已提前说了要住几日,所以季春山便去席府告知的郭伦一声。后来他们得知了京中的变故,从温泉庄子回来自是担忧挂念郭伦的,便先去了席家寻他,待见到郭伦一切无碍,才放下了心。在薛陵和赵文钊成亲准备的期间,会试也如期开始了,叶清岚和季春山同薛陵说了一声后,便由薛家的下人带着去了贡院,亲自送了郭伦和席佑进了考场。
    去温泉庄子的前一日,季春山他们在戏楼里碰到了镇北将军方均之子方晟,那时方昇对叶清岚异样的关注让季春山心生警惕,后他便向赵文钊询问方家的信息,却发现,方晟的姑姑也就是镇北将军那个因教坊失火而丢了性命的姐姐极有可能就是叶清岚的母亲方沁雅,只是赵文钊并不知方昇姑姑的真实姓名,季春山便也无法确定,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后当他们从温泉庄子回到薛家,再见到薛陵的父母时,季春山突然想到,二十几年前方家遭难的时候,薛家却还未败落,且那时薛父便已在京中为官,而方知良又是极有名气的大家,薛母作为女眷,或许知道其女的名讳。所以季春山便避着叶清岚寻了薛陵,请他帮忙向薛母问一问。
    一听事关叶清岚的身世,薛陵当即认真的了神色,应下了季春山的请求不说,还保证就算他母亲不知道,他也绝对想办法把方晟姑姑的名字问出来,让季春山放心。季春山自是谢过了他,却也嘱咐他先不要告知叶清岚,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也免得叶清岚空欢喜一场。这点薛陵懂得,自是也应了下来。
    而当今日季春山和叶清岚从贡院回到薛家后,叶清岚被薛陵拉去看他试嫁衣,而薛陵的随侍四月却在叶清岚离开后跑到了季春山的身边,悄悄告诉了他一句话,却是薛陵已经问出了他想知道的事,而结果,和季春山之前所猜测的一般无二。
    晚饭后,叶清岚和季春山回到了客房,准备沐浴后就休息了,只是叶清岚正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季春山却是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叶清岚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叶清岚被季春山的动作弄的有些疑惑,便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之前在鸿宾楼里遇到的那个叫方昇的吗?”季春山对他问道。
    “当然记得,不是什么镇北将军之子吗?”叶清岚点头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覆在了季春山的手背上,还微微凑近了些,对季春山道:“你还在介意那个人吗?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现在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的确是很在意,我之后便向赵文钊去询问了方昇的来历,然后我发现……”季春山反手握住了叶清岚的手,踌躇了片刻,终是道:“……他,或者说是方家,可能和你的母亲有关系……”
    叶清岚唇边的笑容微微凝住,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季春山将自己从赵文钊那听来的,还有拜托薛陵打听来的,都慢慢地说了出来。
    最后季春山又道:“相同的姓名,且我算过了时候,你母亲被你父亲从京城带回来正好是在教坊失火之后,而你母亲又极善画,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人人都道你的画有方知良方大家的风骨,你又学习自你母亲,你母亲多半便是习自方大家,所以你母亲极有可能就是方大家的女儿。”
    方知良一生未收一徒,且在方家被抄家之后,其画作也大多被焚毁,直到奸妃杨氏倒台,方家翻案昭雪,方知良的画作才再次得以再现于人前,但因存世稀少,价值千金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叶母一介女流之辈,被叶父带回叶家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已有精湛画技,且她又对作画如此讳莫如深,想来也必是因画而至家败的缘故。
    季春山说完,看着面前神色怔然一言不发的叶清岚,他站起身,将人抱在身前。之前他才知道了薛陵问出的结果后,是为难了许久的,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叶清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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