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参与贪行的共犯们皆横倒于地,好不容易爬起身来跪伏的樊鈺方颤抖着道:「主公饶---饶命,他们是我---是我连下的排长姚显、邹扬,另一个则是营区伙督官邓熹;这并非末将起的头啊,全是邓---邓熹唆怂咱干的,说如此节省粮食才够支应下一波来投的逃难百姓,您便看在小的是老班底份上宽恕这一回,末将下次---下次不敢了------」
    「那诱姦妇女这一环,你又该做何解释?」刘备此刻的声调似乎比外面风雪还更加冰凉,他直视樊鈺续问:「樊连长既是山寨的创建旧部,该不会老到忘了组军时所颁行的寨规吧?我且问你,还记不记得咱军纪的第二条是什么?」
    「妄---妄杀一人,如杀---我父,强暴一女,似淫我母,罪当处死,梟---梟首示眾;」脸色苍白的樊鈺默背到这里,已不停磕头的求饶说:「主公、师长手下留情哇!我只是拿吃剩的食物跟她们做买卖,没敢用强!您饶了我,小的一定洗心革面,永不再犯------」
    「贼廝鸟!用本该发放的军伙迫女子就范一样是死罪,俺老张现在即结果了你们这四条孽畜!」怪睁环眼的张飞愤怒斥吼着,正待举佩剑斩杀厅中犯法的下属之际,示意关羽扯住他肩臂阻挡的刘备已开口道:「翼德且慢!咱既人赃俱获,这廝又已认罪,我们须按规定处置;传我将令,这便聚眾升堂,押他们至百姓跟前明正典刑!」
    初更时分,穀远县里的广场如今已到处点满了巨形火把,照得收容区舍四边恍如白昼;而刚吃完补发口粮的万馀难民及县内原籍百姓们,此刻也在驻军、衙役的维持秩序下,正群集在临时搭造的审判台前。
    「你们听说了没?这里的地方官刘大人刚有宣佈,咱今儿起仍每日领两顿餐食,以后我们就不必再担心饿肚子了------」闻聚的民眾方纷纷悄声私议,一个来自城中的庄稼汉忽讚许着说:「我早知道咱刘太守绝不会纵容手底下部眾,刻薄来投奔的父老乡亲们,否则一点都不像他老人家平常的为人呢;大伙该瞧清楚了吧?那几名私吞粮米且作威作福的狗官兵,现在可不全被逮个正着囉?真是上苍即时开眼了哪!」
    「老人家?俺瞧他年纪比我媳妇儿还轻得多欸;小哥,你们这样叫刘太守---,不觉得挺彆扭的么?」他身旁一个白发老叟不禁訥闷着问道。
    「等各位再住上久些时日,便晓得咱为何要如此称呼刘大人了---」庄稼汉微笑着答说:「似他这种处处为百姓设想的好官,简直就像天界下凡来的活菩萨;我们都期盼他能长命百岁,好让咱多几年太平的日子可过。」
    正言谈间,那端已有人在低呼:「快瞧,是刘大人来主审了!」
    「确实是刘大人呀,果真是他揪出坑民的贼军官;」随着眾人目光看去,更有百姓已情不自禁的高喊着:「刘大人万岁,刘大人万岁------」
    没错,这即是刘备致力经营各方最想看到的一幕画面;不论古今中外,得民心者便等同是得天下,有万眾拥戴无异是江山巩固之最佳保证。
    虽非刻意塑造他以民为本的清廉形象,但由于自身亦对贪官污吏相当痛恨缘故,决定杀鸡儆猴的刘备此番可算是扩大处理樊鈺等四人吞粮案件,特地召集民眾及守军、官员旁听审判过程;率先走上台去的他待群呼声渐息,就坐入椅内喝道:「带嫌犯上来!」
    因为是证据确凿,这场揪奸其实并未发生什么波折,即使到四人垂首应讯的那一刻都还算顺利;所以刘备一取齐了画押口供,便起身判决说:「樊鈺、姚显、邹扬、邓熹!尔等身为我大汉『护国军』官兵,却不思锄奸扶弱、尽责保民,反而私吞賑灾粮食在先,且藉此诱骗妇女淫逞于后,罪无可逭,依上党军律当处斩立决,你四人服气否?」
    「我不服!」五花大绑却仍着军装的樊鈺忽仰头抗辩道:「亏咱张大哥一开始就把山寨人马全交付给你这小鬼,让你有创建基业的立足地;现在倒好,你飞黄腾达完却来斤斤计较咱鸡毛蒜皮小事,为这伙泥腿子翻脸不认人,这样干怎对得住跟你的兄弟们?」
    面如寒霜的刘备先伸手拦下了欲待上前之三名拜弟,方朗声问:「那依你之见,最初兴创者均可目无法纪,视百姓之所需为己物囉?」
    事既至此,樊鈺啥都已霍出去了;愤恨的一咬牙,他乾脆就顺着刘备话锋说:「黑山寨从无到有,哪一片土木砖瓦不是我们这群班底张罗的?咱纵然没多大战功,亦该有个苦劳吧;咱既选动刀枪玩命的投军不归路,不正是指望能多点特殊福利?但你总叫兄弟们和居民吃相同的伙食,一天到晚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寺庙里的出家僧侣反比咱还自由逍遥哪!早知你有恁多臭规矩,老子寧可落草也不跟着你混!」
    若换旁人,搞不好会被他这似是而非的歪理顶到语塞气结,不过熟悉老兵痞弊端的刘备因前世出身正统军校,此刻仅略顿了半响,即又镇静的回驳:「樊鈺,你剋扣公粮、图淫避难女眷,竟还有脸说是黑山寨旧部?我等建军时,试问有哪位儿郎不是以保国安民为己任?有哪一个不是想让百姓们远离贫困冻饿?枉费我们把你当做同为这份理念奋斗的子弟兵;今日犯此重罪,到底是谁对不住战死的兄弟?张副司令当初收尔等四人为手下,算他瞎了一对眼睛;你们实乃本军之耻!」
    「你已存心杀我四人,儘可编造一大堆藉口是不?然而各位既都说拿有咱的犯纪铁证,我倒想请教两个问题---」发觉无法模糊焦点的樊鈺忽用不屑口气问道:「首先,咱是只给来投民眾日领一餐无讹,但这确是为防不敷支应下波难民食物的设想啊!何况,寨中可曾发出过每天餐数配额的明定公文?其次,各位指称我四个诱姦妇女,证据又在哪儿?莫非仅凭你刘备的一面之词,便能轻率决定我等的生死么?」
    「害民鼠辈!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狡言开脱?」难得讲话的关羽终于忍不住踏上前厉喝着质问道:「那两名女子衫裙凌乱的奔出尔等处所乃我们亲眼目覩,你亦向她们表明了可藉此换取口粮,至今尚敢无耻抵赖么?」
    突然昂首狂笑了起来,樊鈺隔了一会才又反问:「关二哥,人咧?你以为只嘴巴上说说就足够啦?在场乡亲怎知道这是不是你在栽赃嫁祸?」
    这一下可真令刘备四兄弟为难了;的确,因流亡百姓来得既多且快,即使事先已预作完善的安顿规划,他仍无暇顾及到律令各收容区发放粮食的细节琐事,所以印象中自己实未签署什么相关文件,至于能做人证的两名少女别说现在寻觅不易,便找得到又如何?这毕竟是关係女人家的清白声誉,她们敢不敢挺身而出还是个大大的问号呢。
    「我就知道嘛,你刚才那些入人于罪的莫名逼供,全属凭空捏造,都算不得数---」脸泛奸笑的樊鈺又得寸进尺着说:「咱四个有啥过失?各位若要再硬扣些大帽子在我们身上,行!那阁下请立即动手吧。」
    正当无言以对的刘备四人身处一筹莫展之窘境,随侍县令旁侧的幕宾之一忽打破了僵局道:「啟稟州牧大人,您之前檄传的令书在此。」
    言罢,包括樊鈺等四恶在内的台上人眾不禁都傻了眼,而刘备这边则是显有惊喜之色;离此君最近的赵云接过略瞧后,便忙着转递给兄长过目,并压低了嗓子悄声说:「大哥,确实是您的手笔没错啊------」
    一头雾水的他忙摊开简木详细阅览;只见那真与自己字跡一样的檄令上面就端端正正写着「自四方百姓到日,人无老幼男女之别,日领足食二餐、每舍配发御寒碳火一份,本州各收容区职司官吏须一体凛遵,不得有误;违者以延宕军机论罪,刺使刘备谨諭。」
    「阿哈---」也凑近围观的张飞马上指着樊鈺鼻子道:「狗贼!谁说俺大哥没发送什么放粮公文?这一次我倒要看你再怎么伶牙利齿!」
    「即使是这样---,我们亦罪不---罪不至死---」唇颊微颤的樊鈺兀自抗辩说:「仅少发一餐饭便要砍头,没有人---没有人会心服口服的!」
    刚发现竹简笔墨未乾的刘备趁机收置着问:「你还不认罪?」
    虽曾质疑那从所未见却临时冒出的諭文真实性,樊鈺却不敢提察看之议,只期期艾艾道:「想杀我等哪有如此称心---;你们适才不是赖咱图诱女眷吗?找得出人我四个就悉从各位摆佈,否则即刻让咱离开,贵军这份粮餉我们也不要了,以后大家再不相干!」
    儘管明白此为推搪之言,刘备在苦无证人的情况下仍是拿对方半点輒都没有;张飞大怒之馀甚至急着向刘备建议说:「大哥,四隻畜牲全交给俺老张来处刑,什么责任都由我来扛;总之,今天绝不能饶了他们------」
    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的刘备还来不及张口,关羽已对三把弟低斥着道:「你疯啦?倘若缺乏凭据便杀之后快,极可能引发张副司令与寨内昔日弟兄们的误解,而兄长的威信亦将严重降低,这责任你岂扛得动?」
    大伙不禁把求助目光又移至刚才那名留文士鬚的衙吏脸上;只见他旁边一位年龄与己相彷的书生忽微微而笑,拱着手说:「使君勿忧,在下早备妥治奸之策。」语毕,他已踱上前问樊鈺道:「你要人证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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