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拍板定案,即是要避免跟田丰、沮授、崔琰那批保守派文官发生衝突;若依以前的旧载,冀州公堂光为了辩论出兵与否这类的事情,双方各持己见的臣子便不晓得明争暗斗了多少回,但现在的刘备却不像袁绍那般缺乏思考逻辑,一衡量完利弊得失,他就决定再抽调驻守的善战劲旅,立刻营救平原、南皮两座重镇。
    然而他首先须克服的难题,是如何用原有的「龙骑士」和扩增之数千轻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瓦解郭泰这五万匪寇------。
    儘管兵贵神速,可是命马疲师老的急行军部队去迎击十倍敌人,基本上跟自杀也没什么区别;刘备可没笨到那样子,因此等一驰达紧邻平原的高塘野外,号令队伍歇膳的他即兼充起斥侯,单独去察探贼营的虚实究竟。
    果真如其所料;这伙乌合之眾虽晓得有快马已突围去外面讨救兵,不过轻视平原抗御人数稀少的郭泰打死都不信他们会来得那么迅捷,仍不停驱使精锐分批叩关,后方仅留千馀老弱照看着沿途劫掠之粮草财物。
    亦在鞍上颠疼腰胯的刘备边俯于密林休憩,边庆幸着两件事;首先,幸亏乱起之初的黄巾贼尚不曾拿掳获难民当砲灰或充飢军粮,因此没让自己见着遍地无辜民尸和烹杀妇孺的残忍情景,其次是这突然冒出的郝姓擅守英杰,着实替他争取到数日的缓衝馀裕。
    倘非郭泰恰巧不在那里头,否则体能渐復之际,刘备甚至有过想独自潜入寇阵擒弒匪酋的衝动,以加快结束平原的围城战局------。
    强忍住这匹夫之勇的莽撞意念又悄悄返回到驻地;他待养精蓄锐的四千人马睡足一整晚,便命陈震领五百骑于拂晓时先夺下了郭泰掠得的该批錙重,并自率关、张二位把弟分三面偷袭那皆已呈疲倦窘态的贼军背后。
    虽然两边兵力悬殊,不过未达成速佔此郡目标的郭泰这里因被郝姓守将折腾了个把月,本蚁聚有近六万的军势非但早已耗损五千多人,士气更是一路跌到谷底;而急行之并州骑兵在经过彻夜的安稳休歇,战斗力就算只復原了一半,要欺负那连预备军都谈不上资格的流寇也可说是轻而易举,何况是现在这阵令正规兵亦措手不及的快攻?
    结果均无斗志的群贼才一瞥见反方向飞起之漫天沙尘,呆瞧之馀也不晓得是谁先叫了句「妈呀!」,首当其衝又不清楚来多少敌人的后军即带头出现鬨逃乱象,接着棒锄不断落地的鏘啷声音更有如传染病般一直蔓延到中央及攻城前队,加上欢声雷动的城郭内羽箭、石块又再度往下拋洒,尚未交锋便开始逃命的五万匪寇瞬间已乱成一片。
    郭泰俯于马颈先避过了那枚如碗钵大的硬石,方衝上前挥刀砍落一名正惊慌欲退的小头目脑袋,怒不可抑的吼骂道:「不准溜!全都给我卯起劲来作战---;谁再敢擅自离开,老子就先宰了谁!」
    但这气急败坏的虯髯汉还未及收拢逃散兵卒,一桿从楼墙疾射而至的穿胸长矛却已使他倒撞下马,吓得那周遭贼眾个个目瞪口呆------。
    「大当家---大当家死了?」均成无头苍蝇的统队干部先面面相覷了一会,又遥听那郡门渐开的守城军士喊杀震天,混乱中即有人忽嚷嚷着说:「咱们快---快点跑吧;攻打官府可是---可是要杀头的------」
    这句话便似点燃火药库的引线,一下子就在不知所措的人潮里炸翻了锅,你推我挤之景况彷彿是世足赛暴动,亦像那深海沙丁鱼群被掠食者惊吓而四处慌窜般,很快即发生不少贼眾被同伴活活踩毙的惨剧。
    远远瞧见敌军骤乱阵脚的刘备却已猜悉了个大概------。
    这次的突袭虽可化解平原之围,不过一来势必无法招抚那为数甚多的逃散败兵,二者是奔往高昇之部分馀寇铁定将大大增加救援南皮的难度;刘备本还为了错失一遭吸收新血之机会在扼惋,此刻见状不禁暗自感谢有好生之德的上苍,便于示意部属暂缓发箭之际,又忙用他这效果比扩音器更棒的浑厚内劲朗声道:「拋下兵刃,跪降免死!」
    那声传四野的八个字别说驀然便镇住了五万贼眾,就连城中挥舞刀枪准备杀敌的军士乡勇们也听得清清楚楚;待他身后数千儿郎再覆诵极具震撼力的这句话,徬徨止步的黄巾乱党即真有过半之人伏跪于地,只憋得那郡里正欲痛宰群匪的守军一时不便下手。
    知道情形很可能会擦枪走火的他赶紧接着说:「御封『讨寇枢密使』刘备在此,今奉圣命捉拿怂叛鉅恶高昇、郭泰,馀皆不问;尔等若愿意投靠朝廷,就在原处静候纳编,违者以首谋之罪论斩!」
    耳闻这番恩威并济的言语,其它尚打不定主意的观望分子哪还有一丝踌躇,立即放下手里的傢伙跪满了一片;有人甚至更叫屈道:「咱全是被郭泰那个大魔头骗来吃兵粮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眼见这场战事得以最小的代价获胜收场,已尽率骑兵上前控制局面的刘备便安抚着说:「朝廷明白各位都是我大汉的善良百姓,只因连年的天灾和官府施政有欠考虑,方给高昇、郭泰那班反贼予可趁之机;你们想求温饱其实无须跟从奸佞杀人劫掠,加入咱『护国军』阵容或来刘某辖境觅职照样能养家活口,大伙要放弃这绝佳机会吗?」
    「我要加入!」许多老早质疑着首领强抢民物手段的黄巾部眾,几乎都喊类似的话道:「既有心安理得的饱饭吃,谁要来做土匪?算我一份!」
    就在降顺眾人欣喜喧嚷的同时,那队从敞开城门缓缓走进俘虏群中的疑惑官兵,已跟陈纪和一名劲装汉来至援军阵前;刘备随即领亦下马而迎的关羽、张飞拱手说:「元方先生,备听平原、南皮有难,恐累诸君苦候,特率轻骑先星夜驰援,令弟日内便到。」
    「纪虽时常耳闻将军威名,倒未料及阁下一语就兵不血刃的摄降久扰敌眾,今天算是开眼界了---」连日忧虑贼乱而鬓发班白的陈纪也躬身揖道:「北冀得公如此英明仁主,陈某真是替咱这里的百姓们感到欣慰。」
    心称侥倖的刘备正待谦谢几句,那身后尾随个男童之提刀汉子忽抱拳问:「您---即是我并州新任刺史,曾击败过吕布的刘大人么?」
    早在偷瞥这平民打扮的寻常武师;不过当他见此君身边那年约四岁却亦有双炯炬眼神的小孩,猛然间想起一个人,便忙回揖答说:「彼时多蒙奉先礼让,方令在下得覩『月魔屠灵』戟法全貌;区区正是刘备,敢问尊驾是否为协助陈相令御寇的郝壮士郝兄?」
    「路见不平之举,何劳使君掛怀---」这汉子微显兴奋的道:「某乃太原人氏郝先,因不屑那姓吕的傢伙仗他乾爹势头和一身勇武狗眼看人,才藉口探亲婉拒丁太守徵招携子离乡避祸;日前听我同郡且刚效命使君的德超兄捎信说起这件事,又闻知您已取代州牧职缺,方允诺了高兄弟至壶关聚会,谁晓得甫进平原地面就遇上沿途掠杀百姓的郭泰这路寇兵围城,恰又见亲率军民抗御的陈相令险遭贼戮,即厚着脸皮代为扛下了防守之责,想不到刘大人三言两语便解此郡之危。」
    陈纪也嘉许着说:「若非德宣他捨命相救,某与季方早化为异物了;其实刚射杀郭泰的那支长矛,就出于郝壮士手笔;而犬子文长所遣之哨探提到南皮亦来了位复姓太史的少年豪杰,倘我冀州将士皆有各位此等武艺,这群逆贼焉能快意荼毒河朔万千苍生?」
    「尊驾举手之劳,实则无异于万家生佛---」刘备发自内心的向郝先再度揖谢,又揣测其意的谨慎问道:「郝兄之所以不愿追随那丁太守,是否全为了替公子着想?备瞧令郎资质甚佳,不知可曾遇名师指点?」
    聊起独生爱儿,外貌粗旷的郝先脸上不禁流露慈祥神情;只听他喟叹说:「小犬确是聪颖过人,但自贱内弃世我即带他东飘西盪,一直没能找地方安顿下来;某虽想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只因居无定所怕会耽误他的前程,因此才决定重返并州这伤心地------」
    「嗨,你叫什么名字?」按耐住兴奋的刘备弯下腰问那孩童道。
    「我叫郝昭---」眨了眨一对明亮眼睛,这曾令诸葛亮大为头疼的防御专家亦天真反问着:「叔叔刚才威震群贼的功夫好厉害哦,爹说那是顶尖高手方会使的『千里传音』;您---能不能教教我?」
    儘管正中下怀,刘备仍笑着续问:「学会之后,你要用来干嘛?」
    抬头直视对方的郝昭以超龄之坚毅口吻说:「昭儿要帮爹抵抗欺凌咱的异族,绝不准他们杀娘的悲剧---,再次重演于我大汉的领土上。」
    这话虽出自一个小孩嘴里,却让听到的人尽皆动容;不晓得他父子有段辛酸往事的陈纪悄瞥着郝先,恰见他正偷拭虎目含泪的眼角。
    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肯投效向与蛮夷苟且的丁原真正缘由了;心有戚戚焉的刘备边想着也有相同际遇之雁门关守将曹性,边怜惜的轻抚郝昭头顶道:「可以啊;不过那很难练哟,你愿不愿意吃苦?」
    他方开心的咧嘴欲答,郝先已抢说:「伯道,还不快跟师父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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