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的意思是---,要我设法哄董旻把部队带到你们指定的地方去自投罗网?你怎知道贾某一定会照办呢?」贾詡手掌搓抚着铜镇纸,语调冰冷的復问。
    展开自信微笑,耸耸肩的刘辩便继续说:「尊驾绝对肯答应,因为你们已没退路可走了;撇开各位粮草有限不谈,就算现在往回逃吧,除将惹官兵追得溃不成军外,未来又如何应付各地王师的长久围攻?先生是明白人,轻重缓急还需晚辈再多做解释吗?」
    「贾某一向自负聪明,想不到今天却遇上你这堪为敌手的小老弟,中原果然尽多高人---」并没想像中的难说服,起身的贾詡也初显惺惜晒笑道:「不过阁下倒错漏了一环,那头脑没啥纹线的董旻虽好拐,缺中郎将心腹递送文件符印,其它佐领怎会不起疑竇?」
    「这个嘛;」刘辩顿时语塞;他毕竟不是那种走一算百的顶尖谋士,浓眉略皱后即恭揖着央求说:「先生既能洞烛晚辈破绽,想必定有更加完备之策,盼尊驾能不吝指正,以挽救双方万千健儿之宝贵性命------」
    「此事易耳---」贾詡神情不露喜怒之色却飞转思绪的道:「我只要需散佈马腾、韩遂袭取安定城假讯,甚至谣传主帅身亡消息,则军心必乱;等贾某再离间将佐刺杀了董旻、董璜叔侄俩,使这计谋便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了。」
    又拱手一揖;未料及人家已另藏暗招的刘辩还以为他是真诚襄助,就满怀感激的致谢说:「公若肯从中用策,实乃朝廷之福,我社稷之兴盛亦指日可待;晚辈替受苦的百姓们,先谢过了先生泽披天下之德惠。」
    听对方说那不太相称的话语,心里儘管冷笑着,略感纳闷的贾詡还是随口问了一句:「阁下是谁,如何可代汉室云云眾生谢我?」
    犹豫了半响;这阅歷尚浅的皇帝即坦承着表态道:「晚辈姓刘,名辩。」
    不禁一呆;贾詡似怕听错的又再追问:「可是那巧辩的『辩』字?」
    等少年点了点头,揉揉双眼的贾詡才重新打量着对方;是的,雍、凉大军之所以远道而来,不正是要先废除甚至杀掉耳闻极为懦弱的太子,进而篡挟稚龄刘协以夺取政权吗?不过这眼神炯亮的男孩哪像传说中无能,此番与己摊牌、讲筹码的诸般稳重举止非但可圈可点,微嫌老成的谈吐更处处透露着一代明君之勃勃英气。
    然而为了预防万一,正邪参半的他仍谨慎復问着:「可有凭证?」
    自怀里掏出皇帝亲征时御用之金批令箭拿给了他检视;刘辩待其细瞧箭桿刻的那排「君令所至,四夷宾服」之小篆字体,便改口的问说:「贾贤卿,朕这祖传之物件---,够不够证明我的身份了?」
    「臣贾詡,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两手举箭过顶,再无疑虑的他马上跪着说:「请陛下恕过微臣适才的失礼冒犯。」
    把刘备那套学了个十足十;上前搀扶对方的刘辩先将箭枝收妥,接着就无比欣慰的道:「不知者不怪罪,卿若为朕消弭此间兵革灾难,则功在朝廷;寡人日后还要仰仗先生策划,替我大汉子民谋求福祉呢。」
    「圣上宽怀,臣纵使肝脑涂地,也要完成陛下託付;」笑容头一次不带诡诈的贾詡篤定说:「五日之内,微臣必献二董的首级于洛阳城中,尚请我主回宫静候佳音。」
    听其直接点明了己方阵营预设的埋伏处所,刘辩立即明白他早已想妥万全之策;拿起初置几桌的文书、符印全交在贾詡手掌心,甚是难捨的刘辩又殷殷嘱咐道:「爱卿便以此物好生用计;倘有需要,朕再另遣死士佐助。」
    「您先一併收回---」谁知摇摇头的贾詡却说:「微臣曾言明这些东西若无董卓的心腹亲递,徒增徐荣等谨细之辈疑竇耳;我主请放心吧,只凭贾某三寸不烂之舌,来日定当使雍凉五万健儿復为朝廷效命!」
    「那就劳烦卿家多多费神了;」刘辩见状亦不再赘言,招呼赵霖离开前仅简单交代了句:「倘遇变故切莫强为,咱君臣在洛阳会面即是。」
    「陛下尔后也万万不可再擅闯险地---;」微笑頷首,贾詡送往篷门时亦道:「且不说您劝服之人若顺势引诈降兵马攻陷京城将有何祸,怀二心者如趁机药昏了天子勒索朝廷或胁逼官军弃械,试问圣上将何以自处?」
    听完不禁冷汗涔冒;想不出对策的刘辩好一阵子才苦笑着说:「怪不得叔父替先生取了个『毒士』外号,爱卿用计果令敌方难以解救。」
    「臣已倾心归顺,寧死再不变节;陛下口称叔父之人,难道是新牧并、冀两州的玄德公?没想到此君和贾某素昧平生,竟能准确料知微臣性格------」意外的贾詡儘管颇感诧异,却似很喜欢「毒士」之赠语。
    始终不曾说话的赵霖这时忽问:「贾先生,贵部可有一位张绣将军?」
    「他是张济的侄子,目前也拨归于其帐下调用---」贾詡坦言以答,并反问着道:「姑娘既探听此人,莫非与其有什么瓜葛?」
    「张将军是我的二师兄;先生如果见到他,便请转交家师手创之叠弓作为信物,并告知现今由大师哥刘备暂代童恩师执掌山门,请张师兄在事定后务必拨冗一会。」赵霖说罢就将师授的弓儿递给了对方。
    难以置信眼前这纤秀女娃及钦差大臣居然是「北地枪王」的师兄妹;然而喜怒不形于色的贾詡仅笑着收起叠弓,并提醒捉回适才遭点晕的士卒以防曝跡,即送他们出帐。
    于是,那支整整枯候两天的西凉部队先因各处谣传马、韩联军刚截断了天水、安定城归路而人心惶惶,接着毫无领导才干的董旻更在耳闻兄长已遇祸横死之恶耗下,急忙召集诸将商议应变对策------。
    「不能再等了,二爷;」已受贾詡挑拨的李傕、郭汜几乎同时发难着道:「咱携带的粮草顶多可再撑个十来天,我们现在倘不闯进洛阳确认主公下落,顺便搜括物资补给返程军需,别说回不到雍州去找马腾、韩遂算账,就连抵挡朝廷兵马都有大问题了哇!」
    「可是---没大哥的书信、令牌,万一他怪罪咱擅自进兵---;」董旻慌了手脚之馀忙望向了徐荣询问说:「延武,你认为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明白这无谋大草包是在拉背书的替死鬼;略显瘦小却一脸精悍神色的徐荣在沉吟片刻后,即慎重转问隔座的贾詡道:「贾兄弟,你觉得呢?」
    「文优既託咱俩监军,我们应以大局着想---」故作为难了好一会,贾詡才起身缓言:「李、郭二位所虑者甚是!与其在此乾耗,不如先兵临城下;一来可暂解食物短缺之困境,倘主公真有不测之祸,咱亦能趁势掌控京都并盘据司隶,届时再做其它打算。」
    想想也对,因此没啥思维逻辑的董旻不久便传諭拔寨东行,五万铁骑一直来到离城里许方勒韁止步;而当诸将远眺洛阳城头的处处浓烟及虚敞大门,均兴奋的怂恿他说:「看情形主公必是刚刚得手,才无馀裕派人通知;您老快下令吧,咱好进去接应主公。」
    徐荣潜意识感觉不妥,復遥望后就上前諫阻道:「且慢;即使是已佔领城郭,亦该有咱的人马守住关隘啊?我觉得不大对劲------」
    「你难道是瞎了双眼睛不成?」朝那墙头一指,与他有嫌隙的郭汜已不耐烦说:「上面都已经插几十桿绣着『董』字的飘扬大旗,还有啥好疑虑的?老徐,若是因你的迟延而耽搁主公计划,出了事你承担得起么?」
    李傕便默契十足配合着老搭档吆喝道:「徐延武,你这监军管得也未免太多了点吧!此刻正是咱眾弟兄们建功的大好机会,怎么就你在一直婆婆妈妈的咧?我瞧唯一不大对劲的---,单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生性严谨的徐荣并不忙跟他哥俩斗舌,仅向那董旻再三苦劝的说:「某既身负监军重担,即有善尽告知异状的责任及义务;二爷,目下一切委实有违常理,焉可不作防备?您千万别冒然的率领队伍入城去啊------」
    「住口!临阵畏缩还煽惑军心,你该当何罪?」早不满李儒如此安排的董璜便抢在三叔父面前厉声道:「左右,给我拿下了!」
    贾詡身旁立刻转出一名持枪驍将执住了徐荣;董璜见被拖下鞍蹬的他已束手就缚,又趾高气昂的对该将领说:「张绣,替本将军好生看着这廝;待咱与二叔父的部队会合,回头再议处他延宕军机的刑罚!」
    和李傕、郭汜快速交换了个眼神;把最碍事的徐荣制服后,不动声色的贾詡即又唆怂着道:「机不可失,还请二爷快下令进兵吧。」
    歉然一瞥徐荣的董旻瞧诸将士气如虹,终于决定挥军拥入了那道未掩的城关;结果等候这五万铁骑的,自是周围密密麻麻弓弩手及门外赫然涌现的万馀持戟甲兵,还有居高而视的刘备、少帝、赵霖三人。
    「糟糕,咱们果真中计了---」跟袁术差不多草包的董璜刚脸泛死灰,忽听刘备已在箭楼上朗声的说:「卓逆聚叛,现已伏诛!此间巨恶仅止董旻、董璜二贼,馀不论同谋罪尔;谁愿正法斩讫来报?」
    话语甫毕,在他们后面的李傕、郭汜早抽剑把叔侄俩头颅砍落马下,颈血喷洒的景像使雍凉将士无不悚惊;李傕离鞍分挽那两颗首级对眾人道:「董氏一门心怀贰志,死有馀辜;我等岂可再助紂为虐,自陷绝境?各位只剩一途可走,便是跟咱归顺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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