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去,死也不会去的。
    兴许是看出了苏吟儿的难过,三公主忙拍怕自己的嘴。
    “你瞧我这张嘴,明知道你是父皇抢,啊呸呸呸,反正你和安国君是一对,没人能拆散你们,大家都懂的!”
    苏吟儿笑了,捏了捏对方圆嘟嘟的肉脸。
    “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你是皇家的人,一言一行需得谨慎。”
    三公主耸耸肩,想说她这个公主的头衔就是捡来的,她同老皇帝没什么父女之情。
    三公主刚刚开始记事起,发现母妃和朝中的一个大臣往来频繁。后来大臣被贬去了偏远之地,母妃日日忧心、日渐消瘦,没多久撒手人寰。
    母妃临走前,曾给了她一个香囊,说香囊的主人才是她的生父。
    那个香囊她认得,大臣腰间也挂着个一模一样的。
    小时候她不甚明白,为何母妃不顾礼义廉耻暗通外人,长大了些,见识过老皇帝的残暴和不仁,才明白,没有任何女子会对一个畜牲付出真心。
    这些话三公主不敢说,深埋在心底,也因为身世的原因,格外同情苏吟儿的遭遇。
    两人说说笑笑聊得很是投缘。
    三公主虽身份尊贵,却没几个可说知心话的,拿苏吟儿当姐姐看待。
    小姑娘也不客气,熟络地端起一盏精致的果碗,拿着金色的勺子舀着红石榴吃。
    这石榴是宫人才从庭院里摘下来的,鲜嫩多汁,甚是可口。
    三公主吐了石榴籽,傲娇极了。
    “这皇宫里呀,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哪位妃嫔怀孕了呀、哪位妃嫔因着没能侍寝受到排挤了呀、哪位公公看着实诚背后最爱打小报告呀......三公主都晓得。
    三公主吧唧吧唧了小嘴巴,冲着苏吟儿眨眼:“潇淑妃,你认得的。她呀,和守城门的陈护卫有一腿,两人好着呢!”
    苏吟儿想起来了。
    前几日她在桃花庵,无意撞见潇淑妃和一男子私会。当时,苏吟儿还捡了一块男子掉落的令牌,令牌上写着“陈”字。
    苏吟儿暗自记下得到的消息,状似不经意间提及:“陈护卫?”
    三公主饮了一口热茶:“对呀,陈护卫。宫里好多人都说,潇淑妃怕是看走了眼,怎么和一个无权无势的守城门的黏糊在一块?”
    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既胆小还贪财,每回来找潇淑妃,都要寻借口问她要好些银子。这在玉华宫不是什么秘密,传遍了。
    苏吟儿琢磨着,流言蜚语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以她上回在桃花庵听到的,潇淑妃的相好——陈护卫,能亲手杀了自个的孩子,委实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皇宫里关系乱,哪怕是枕边人,也没谁对老皇帝是真心的。
    苏吟儿掩下思绪,想起昨日林氏的奇怪表现,对三公主说:“三公主消息灵通,我想请你帮我打探些消息。”
    是关于苏府的夫人林氏,和她旧时的相好苏蛮的事。
    三公主侧头:“哪个林氏?”
    苏吟儿提醒道:“苏婕妤的生母,长得温婉动人、诗词特别好的那位。”
    “哦,原来是她呀!年轻的时候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林氏嘛!”三公主笑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姑娘又调皮地往苏吟儿身上蹭,“贵妃姐姐呀,我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应该送份礼物给我?”
    苏吟儿温柔地笑:“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名贵字画,但凡我有的,绝不吝惜。”
    三公主托着下巴,似在思考到底想要什么。突然,她凑到苏吟儿面前,趁着苏吟儿不注意,快速扯下苏吟儿的一根眼睫毛,扯完了就嬉笑着往外跑。
    “贵妃姐姐,我想要你的眼睫毛,就一根,多谢啦!”
    苏吟儿揉了揉泛疼的眼睛,嗔笑着看三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廊下。刚才三公主那一手,扯得她泪眼迷蒙,险些就痛呼出声了呢!
    真是的,这小姑娘怎地和金少一样,就惦记着她的眼睫毛呢?
    *
    临近天黑,苏吟儿愈发地担心老皇帝明日唤她侍寝的事。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苏吟儿全然没什么食欲。
    洋桃给她盛了一碗乌鸡白凤汤:“夫人,这汤最是补气血,您多喝点。”
    苏吟儿恹恹的,摇头,洋桃又盛了一碗墨鱼煲仔饭。
    “夫人,您尝尝这个?御膳房的厨子小火炖了三个时辰才熬出来的,味道鲜着呢!”
    苏吟儿浅浅地闻了闻,“不了,腥味重。”
    苏吟儿看向矮几上摆着的二十多道菜肴,虫草花乌鸡汤、桂圆鸽子汤、十全大补汤、黄芪当归汤......几乎全是女子补气血的汤药。
    苏吟儿懒懒地放下筷箸。
    洋桃急了:“夫人,您多少吃点。你呆会要,哎呀,反正您得吃点,否则您可真受不住!”
    苏吟儿以为洋桃说的是她即将侍寝的事,本就不甚欢喜的心更愁了,死活也不肯动筷子。都说怕什么就来什么,严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
    “夫人,皇上有请。”
    老皇帝睡醒了,精神好了,不知怎地想起苏吟儿祭祖那日,给他捶肩膀时的娇怯模样,于是让严公公去请苏吟儿来给他捶背。
    苏吟儿本就没处撒的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她气鼓着桃腮,瞪着眼问洋桃:“陆哥哥在哪?”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皇帝已经派人来请了,陆哥哥还无动于衷,是打算由着老皇帝胡来么?
    洋桃鲜少瞧着夫人这般动气,诺诺道:“安国君,安国君在养心殿!”
    苏吟儿当即命洋桃拿来出门穿的披风,也没穿棉袜,匆匆套上粘毛靴,往殿外走。
    “去养心殿。”
    她就不信了,陆哥哥能许了她去伺候那老东西!
    第42章 秘术
    寒冬的天亮得晚黑得早, 不过酉时两刻,走在廊下的身影已渐渐模糊,便是提着引路的花灯, 隔得远了, 也只能隐隐瞧见微黄的烛火,不见提灯的人。
    刺骨的寒风卷着雨丝儿往苏吟儿脸上飘。
    她披着一件大红色的狐裘斗篷, 帽檐立得高高的,遮住气得绯红的桃腮。她走得急, 帽檐处的白色狐狸毛荡漾出起伏的弧度, 被斜着飘进来的雨丝儿淋得乱乱的。
    侍女洋桃撑着一把绘着江南风情的油纸伞,高举过苏吟儿的头顶;清秋提着一盏纸糊的八宝灯, 走在苏吟儿的右后侧, 细细地注视着夫人脚下的路。
    五六个小宫女在身后簇拥着,几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则奔在前面, 提醒苏吟儿避开有积水的青石板。
    洋桃:“夫人您慢些。夜里黑看不清楚,您仔细别摔着。”
    苏吟儿怀里拢着一个精致的暖手炉。
    暖手率小巧,不过半个茶壶那般大, 里面装着沸腾的热水,外头吊了一层金色的提花篮,提花篮外再裹上柔软的绒布, 能热乎上整整大半日,不烫手。
    大庸国的老百姓多用汤婆子,也暖和,就是重了些,还容易烫伤手。苏吟儿用的暖手炉是外藩进贡的, 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 轻巧便利。
    苏吟儿抱紧了暖手炉。
    她本就有气, 加上公公来催了,自是急切,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可声音毕竟甜美、软糯软糯的,听起来不似发脾气,倒像是在嗔怒。
    “都什么时候了,能慢么?”
    洋桃追着苏吟儿细碎的步伐。
    平日里夫人娇滴滴的,做什么都是温婉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一旦急起来,洋桃需得小跑才跟得上夫人。
    “其实您不用这么急,安国君早就......”
    “早就什么?”
    苏吟儿侧眸望向身旁的洋桃,脚步却不停。洋桃想了想,止住话头,笑着卖了个关子。
    “反正,反正您呆会儿就知道了!”
    苏吟儿哪里晓得洋桃的言外之意,只一门心思往养心殿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停下来,看向一路跟着的严公公。
    “辛苦公公陪我走这一遭。”
    严公公俯身行了一礼,笑道:“应该的。”
    养心殿距离景阳宫有那么远,隔着好几座宫殿。
    皇宫大,宫殿的建造甚是讲究,每座宫殿之间有几条长廊、几座假山、几湾池水,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苏吟儿不愿坐步撵。步撵舒适但行得慢,她只想快些见到陆哥哥。
    入了养心殿,大殿门口的侍卫见着苏吟儿,先是一愣,接着有人朝着内殿跑去,另一人恭敬地迎上来。
    “夫人,安国君在书房,这边请。”
    苏吟儿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侍卫去到后殿的书房。
    书房里,陆满庭正站在窗前的桌案前画着什么。
    他背对着苏吟儿,穿着浅色的中衣,未着鞋袜,赤足踩在厚实的绒花地毯上。
    他应是刚刚沐浴过,齐腰的墨发胡乱地散在精壮的背后,往下蔓延着剔透的水滴。水滴漫过他的后腰,服贴在他的肌肤上,隐隐露出紧实的腰线。
    屋子里很热,地龙烧得正旺,角落里偶有炭火迸发出跳跃的黄色火焰。
    他没有回头,依旧专心致志地继续手上的画。
    “没用膳?”
    苏吟儿褪下大红色的狐裘披风,抖了抖,见着帽檐上的白色狐狸毛顺了些,才顺手交给门边的洋桃。
    她抬脚跨进书房,热浪滚滚拂在娇嫩的脸颊上,没一会儿全身都暖和了,她却像感受不到似的,气鼓着桃腮走到陆满庭的身后。
    “陆哥哥真是好雅致,吟儿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画画?”
    被高大的身影挡着,苏吟儿看不到陆满庭究竟在画什么。陆满庭拿着狼毫笔的手忽地一顿,侧眸瞥向她。
    那细长的柳叶眉蹙在一块,绯红的脸颊簇着夏花盛放的浓艳。
    无需细看,也知她是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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