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父皇,您会打死母后的!”
    老皇帝急红了眼,骂道:“滚开!”
    小陆满庭不让,周围的太监见势不对赶紧来拉,小陆满庭却将母后抱得更紧了。
    老皇帝扬起巴掌:“你是不是不听父皇的话?”
    小陆满庭抹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地跪下,跪在老皇帝的脚底下,颤颤巍巍地抱住老皇帝的腿。
    “父皇,打女人不对,不是君子所为。”
    老皇帝冷嗤,“......君子?庭儿瞧着父皇像,慢着,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小陆满庭吸了吸鼻头:“《礼记》上是这么写的。”
    老皇帝一怔,“谁让你看那些东西的?”,片刻的疑惑后,他望向地上趴着的皇后,阴狠的眸光愈发的毒辣,却很快被他掩下。
    “庭儿乖,父皇不打你母后。”
    老皇帝抱起小陆满庭,接过太监递来的绢子,仔细地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揉了揉他的头。
    “父皇最近憋屈得很。你母后呀,尽晓得在慈宁宫陪你,也不来陪陪父皇,说是庭儿舍不得。父皇今日向你讨个情,许你母后去乾德宫住上一段时日,好不好?”
    皇后美丽的瞳猛然一缩,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翻涌而来。她可怜巴巴地望向老皇帝,苦苦哀求。
    “皇上,庭儿尚且年幼,还望......”
    “闭嘴,你个贱妇!”
    老皇帝朝着皇后吐了口唾液,面向小陆满庭的时候又是一派的温和,“庭儿还没回话。”
    小陆满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似乎父皇和母后刻意在他面前隐瞒了什么,可他的小脑袋瓜子一时转不过来,正儿八经地反问老皇帝。
    “父皇会把母后还给儿臣么?”
    老皇帝:“那是自然。”
    小陆满庭笑了:“行,不过父皇得答应儿臣,您不能打母后。”
    老皇帝应下,命人将小陆满庭带回慈宁宫,自个则揽着皇后去了乾德宫。
    *
    已经半个月没瞧见母后了。
    小陆满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吃母后做的糯米丸子、想听母后讲宫外的故事,尤其是边关漠北驰骋沙场的故事,可刺激呢!
    此事正值晌午,是小陆满庭午休的时候。
    母后不在,慈宁宫的小宫女们各个病恹恹的,常常望着小陆满庭叹气,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丧得很。这不,宫女和太监齐齐斜靠在长廊的拐角处,神神秘秘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管他们说什么呢!
    既然没人看着,他去乾德宫瞧瞧母后吧。
    小陆满庭独自一人,躲过小太监们的看管,悄悄来到乾德宫。
    乾德宫的殿外,几个带刀侍卫懒散地站在檐下。
    陆满庭虽小,可自幼出生在宫中,对宫中的规矩摸得门清——没有父皇的许可和传召,任何人不得擅自去到父皇的寝殿。
    小陆满庭思母心切,蹑手蹑脚地饶了个弯,想从乾德宫后方的雕花窗户那儿,同母亲说说话。
    说不着话也行,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好。
    靠近乾德宫的后墙,鞭子抽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女子痛苦哀婉的哭泣,一声声的,软人心。
    小陆满庭没来由地慌。
    他加快跑过去的速度。
    窗沿太高了,他够不着,寻了块踮脚的石头,下巴枕在窗台上,透过半掩的竹帘,勉勉强强看到室内的场景。
    朱红色的雕花月门前,母后穿着单薄的纱衣,被巨大的铁链死死地锁住脚腕和手腕,浑身鲜血淋淋,不住地呜咽;
    老皇帝拿着根带刺的鞭子,兴奋地鞭打地上的母后。
    那泛着油光的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渍,小眼睛里闪烁着陆满庭不曾见过的疯意。
    许是打得累了,老皇帝停下歇了口气。
    ——“怎么,不躲了?躲啊,不躲多没劲!”
    老皇帝恶狠狠地踢了母后一脚,见母后不动,端起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昏死的人终于掀了掀眼皮,老皇帝随即将她翻了个面,继续鞭打。
    ——“你暗自教唆朕的庭儿时,就该料到有这般下场!”
    地上躺着的人却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窗外的小陆满庭唇线抿得死死的,却执拗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十指陷入肉里,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涌现出恨意。
    他从未如此有力气过。
    他跳上窗台,单薄的身子穿过半掩的竹帘,借着窗边桌案前的太师椅,跳入房内。
    他小心又谨慎地行动着。
    老皇帝背对着他,激动地鞭打母后,压根没注意地身后跑进来一个小家伙。
    小陆满庭快速扫了一遍,拿起墙边置物架上放着的青花瓷瓶,掂了掂重量,选了个大些的,走到老皇帝身侧,朝着他的头用力砸去。
    ——“啪!”
    青花瓷瓶砸懵了老皇帝。鲜血从他的额角渗出,他的衣襟上、肩头上、脚下的绒花地毯上,全是碎成一块块的青花瓷片。
    瓷片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明晃晃的,泛起幽幽的光芒。
    老皇帝缓缓侧头,看向不及他腰腹处的小陆满庭。
    小陆满庭手里还拿着一把切水果的小刀,那是刚刚从矮几上顺的。
    “放了母后!不然,不然我杀了你!”
    老皇帝呵呵一笑,病态的眸底有藏不住的情绪,吐出的声音暗沉冰冷,似地狱里的恶鬼,可面上却是极柔和的,似在压抑着什么,
    “庭儿,你小,不懂事,父皇不怪你。你可该看清楚了,我是谁?”
    老皇帝弯下肥硕的身子,双手侧在膝盖上,视线与小陆满庭齐平,将渗着鲜血的脸放大到陆满庭的跟前。
    小陆满庭颤抖着,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软糯糯的,没什么威慑力,却是异常的愤怒。
    “你答应我不打她的。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话不算话!”
    老皇帝伪善的笑僵在唇边。
    他缓缓直起身子,端出帝王的威仪,沉声道。
    “你母后犯了错,该罚。女人本就是玩物,打就打了,死了换新的。今□□儿登基做了皇上,想娶谁就娶谁、想杀谁就杀谁!”
    小陆满庭糊涂了,这和书上写的、夫子教的,完全不一样!
    他来不及思考,只听出父皇的意思,是不打算饶了母后;若是活活将母后打死了,也是母后活该。
    “你胡说,你胡说!”
    小陆满庭握着小刀、奋力向老皇帝刺去,却被老皇帝侧身躲开。
    老皇帝气极,一把打掉陆满庭手中的小刀,掐住小陆满庭的脖子,单手将其高举在空中。
    “孽畜!朕平日太惯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且让你长长教训!”
    老皇帝掐着陆满庭,大踏步跨过内殿的铜门,来到庭院里,将小陆满庭按入尚在结冰的门海里。
    门海实为装着水的大缸,是为了防患走水设立的,共计308口,分布在每个宫殿的庭院里,意味门前的大海,有以水克火的意思。
    侍卫们和小宫女、小太监们听到了动静,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皆拽着袖子躲在旁侧、不敢啃声,暗自可怜内殿里头昏死的皇后,还有尚且只有五岁的稚童。
    老皇帝咆哮着:“朕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继续做朕的太子,还是选择里头那位贱妇?”
    小陆满庭脖子被狠狠地掐着,仰面倒入巨大的水缸里。
    冰冷的水漫过他白净的面庞,他呼吸不畅,张着唇喘息,却将水呛入肺里,愈发地难受。
    他扑腾着捶打老皇帝掐着他脖子的手,却是以卵击石、无甚作用。
    凉水裹着刺骨的寒钻入他的脖子里,他能闻到水底淤泥混着冰雪的气息;头顶是蔚蓝色的天际,阳光正好,带着绝望的浓烈,刺得他一时间放弃了抵抗。
    窒息之前,老皇帝将他捞出来。
    “说,选谁!”
    小陆满庭剧烈地咳嗽着,望向老皇帝恼羞成怒的脸,笑道:“儿臣选......母后。”
    “孽畜!”
    老皇帝再次将小陆满庭按入水里,在对方濒临死亡的时候,再将他拉起来,又一次地问——“究竟选谁!”
    “......母后。”
    老皇帝疯了,不再克制癫狂的情绪,一遍又一遍重复折磨小陆满庭,一遍又一遍问同样的问题。可不管老皇帝问多少次、不管老皇帝如何折磨他,小陆满庭都给不出老皇帝想要的答案。
    老皇帝将奄奄一息的小陆满庭恶狠狠地甩在地上。
    “将这对母子打入冷宫!”
    *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
    内务府不发银两、御膳房不送饭菜,老皇帝又明令禁止宫人接济,昔日矜贵的母子,想要在偌大的皇宫活下来,全靠自生自灭。
    大多数时候吃不饱。
    小陆满庭长身体,饿得快,偷摸跑到御膳房,见厨房的蒸笼里热着白花花的馒头,顾不得烫,掏出一张干净的棉帕,极小心地裹了五个,藏在怀里。
    往回走的时候,恰好撞见三个在内务府打杂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不怀好意地拦住他。
    ——“哟,这不是太子么?怎地,跑到内务府偷东西来了?”
    “他怀里鼓鼓的,肯定藏着什么!”
    “赶紧交出来,不然还把你丢进门海里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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