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家牢牢垄断着知识,平民想要读书并不容易,教育普及率一直都很低,所以当时的学堂分官学,私学和家学三种。
    官学即中央和地方政府建立的各种学校。虽然号称王教之本,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老师,多是朝廷的官员在其中兼职。授课也多有不去的。只一些小世家家不成器的纨绔在其中混日子。也有些寒门子弟托人进去,只为了领那每月的学米。世子不论从年纪还是地位上来讲,都不可能入读这种公立学校。
    私学是当时一些学有专长的大家自己开办的学校,类似现代的兴趣特长班。比如僧人乌见在上方山授棋术,僧人竺朗在昆仑开坛讲佛法。清河崔彧教授医术,道人法穆教授《九章》算学并易经数术。此外还有教授乐器的徐之远,教歌舞的白华夫人。这种私学采取小班教学,只招收对某个领域特别有天赋的弟子。既有贵族子弟,也有寒门庶族。世子若是被立为太子,约莫也不大可能去私学里常年就读。
    第三类就是家学。家学顾名思义,就是给家族后代开设的学校。规模不会太大,招生面也不会太广。教学质量的好坏取决于家族的强大程度以及掌舵者对子孙教育的重视程度。
    随着世家大族的势力进一步强大,尤其是四大家族聚居斜桥之后,干脆合办了一个家学,延请学识渊博的各类大师,让族中弟子悉数在其中就读。无论是主家还是分家,甚至是偏远郡县的支脉,只要通过来入学考试,都可以来免费读书。
    “如果我被立为太子之后,还能在家学里读书吗?还是会去宫里读书?”楚昭问道。据他所知,大楚历代对太子的教育都是让朝中大臣兼职太傅,以后这些大臣就是太子的班底。
    谢晋不答反问:“寄奴想要搬去宫里读书吗?”
    楚昭想了想,就摇头,用手抓着谢晋的衣服,可怜兮兮道:“寄奴想留在家里。”
    这隔辈亲隔辈亲,儿子也就罢了,孙子辈的当真是老头子的心肝。再说,楚昭长的酷似亡妻,谢晋甚至为此不肯见这个外孙。可一旦见到了,他对小外孙便再也硬不起心肠了。
    “世子殿下如果不想进宫,就要自己想办法。”
    “诶,想办法……寄奴都听祖父的。”楚昭软软回答。
    谢晋轻抚外孙的小脑袋,意味深长地说道:“可现在祖父也没有办法了。世子殿下,不论您想要达到什么目的,都必须自己走过去。记住,谋臣永远不会是做决策的人,危急关头,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您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祖父也好,舅舅也好,终究不可能永远陪在寄奴身边啊。”
    第39章
    楚昭眼巴巴地抬头看谢晋。
    他一个现代宅男,哪里会什么政斗?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然还是藏拙比较保险。
    谢晋有一瞬间心软了一下,但看到外孙清澈黝黑的大眼睛里印出自己苍老的倒影,便很快又坚定起来。
    看清楚谢晋一贯温和慈爱的神情中有毫不妥协的坚持。知道老头子来真的,楚昭便意识到自己这回不用装傻充愣了,他默默低头,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楚昭在穿越之前好歹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穿越到古代天然就带着几千年历史沉淀的优势。过不久,还真被他想出或者说回忆出一个解决之道来。也是后世某位明君的政治智慧。
    ——康熙晚年,九龙夺嫡。太子被能干的兄弟拉下马之后,康师傅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没有立太子,而是发明了“秘密立储”之制。在信任的几个大臣目睹之下亲书密旨,藏于“正大光明”匾之后,并吩咐在自己驾崩后由亲信大臣取下来宣读即可。
    斟酌着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说完楚昭也有点不好意思。此一时彼一时,这法子虽然好,也要皇帝陛下配合才行。
    世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听上去容易做起来难,想出办法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后面紧跟着的是如何实施这个办法,以及在具体实施这个办法过程中的千头万绪的细节。就像摆放多米诺骨牌一样,任何一个环节的瑕疵,都可能导致事情无法圆满,甚至全盘皆输。
    谢晋不过是想要趁此机会锻炼一下小外孙,谁知道却得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吃惊之余心里也升起欢愉之情。以谢晋的智商,他如何不知道如果大楚继续这样党争内斗下去,不出三代必有大祸临头。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楚已经是沉疴难愈了。包括喻王在内,皇族里并无值得谢家辅佐之人。寒门和士族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到底不是一路人,纵然谢晋有心交好,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身后的家族。士族已经逐渐腐朽,就是谢家也多是些只知玩乐的酒囊饭袋。对于谢铭,谢晋其实并不看好,认为他只适合守成,难以应对自己死后的复杂局面。
    就像所有精通周易、洞察先机的智者一样,谢晋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如今见到自家外孙成长得比自己期待的还要好,谢晋有种意外捡着钱的欣喜:看来这一回投资对了,谢家的富贵门第起码可以再绵延一百年。
    *系统公告:完成成长任务之一——学会适时的展现魅力收服臣属。奖励所有基础属性增加1点。魅力增加5点。*
    *系统公告:完成主线任务——得到谢阀的鼎力支持。包括北府军各级统领在内,谢阀下属所有成员产生移情效果…*
    楚昭查看系统面板,除开自己的各项数值增加,谢晋老头的忠诚陡然增加到99之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变化。也不知道那个移情效果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晋俯下身子,注视着外孙酷似亡妻的眼睛,夸赞道:“寄奴做得很好。秘密立诏这个办法看似简单,但是大楚上下偏偏没有一个人想到,却也足以叫高居庙堂却尸餐素位之人汗颜了。”
    对于楚昭而言,外祖谢晋一直就像一座大山一般,矗立在他的面前。首次得到这位长辈的肯定,小世子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酒窝深深,尚嫌稚嫩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了惊人的美丽。
    谢晋抓住外孙的小手,在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世子殿下的办法很好,微臣这就着人去办。”
    一个青衫仆人匆匆上前,跪地禀报说皇帝今天可能来不了了,得明天才能到,但是他派了代表提前过来,现车架已经到了山门之下。
    谢晋趁机教导外孙,教他上位者该如何与下属相处,要远近得当,也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教他如何处理和士族的关系,让士族觉得他容止高蹈,值得追随,教他如何收买下属的心,并不是大肆封赏那样简单,而是要赏罚分明。还教导他该如何与现在的安靖帝相处,如何打赏宫里的内监女侍。
    楚昭眨着大眼睛听得十分入迷,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关于人性的学问,就算是系统也未必有这位政坛里沉浮几十年的世族掌舵人清楚。
    等到太阳快要完全隐没在大山后面的时候,才有一个内监过来宣皇帝的口谕。场圃内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人,谢晋也带着小外孙跪地接旨。
    可能安靖帝也知道抢太子这事做的不太地道,所以他自己在后头慢悠悠磨蹭着,先派个内监来大肆封赏。要趁着人家女儿刚死的时候抢人家外孙,自然要先给些甜头才行。
    谢晋爵位由睢陵侯上升为理国公,加封二千六百户。并且请其出山,担任尚书令一职。
    崔家家主崔阶由成功侯升为治国公,加封一千户。由侍御史转任紫金光禄大夫。
    王震升任太尉,太尉是三公级别的高官,相当于大楚的政协主席。爵位由万户亭侯上升为睢陵公。
    谢铭由参知政事改任侍中,侍中位同宰相,相当于大楚的副总理。由秩六百石的实权官吏升为秩一千五百石的清贵高官。封一等伯爵。
    卢三顾封爵由关内侯晋升为万户亭侯,加封一千户。继续担任右仆射兼户部尚书。
    崔名庭由户部侍郎擢升为左仆射。封一等伯爵。
    王若谷转任司隶校尉。大体上约等于军事内政一把抓的北京市长。
    ……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封赏,内监足足不歇气的念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是士族大姓的全面胜利。看着卢三顾等人喜出望外的样子,楚昭却模模糊糊感觉到,在这胜利中隐藏着某种危机。他揉了揉脸,努力想要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在这一片谢主隆恩的欢呼中,楚昭忽然听到身旁的谢晋出列奏道:“微臣山野闲人,于江山社稷也没有什么功劳,不敢担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成命。”
    内监本来喜洋洋的收银子呢。一听这话就有些懵,他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肯出来做官的,而且还是官居一品的尚书令。若是一般人,传旨的小黄门早就以不尊圣旨为由将这不识好歹的货色关起来了。他干爹可是刘顺和刘公公,要不能讨到这么个肥差?
    但谢晋乃是士族的领军人物,并不是一般人。内监平素再嚣张,也惹不起这样仿佛生活在天上的大权贵,只好赔笑道:“谢老大人,您德高望重,尚书令舍公其谁?希望您千万不要推辞。”
    谢晋当然要推辞,还是坚决的推辞。
    当然,推辞作为一种政治策略而言,并不鲜见。目的不外乎就是让别人再请一请,估计内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给其他人颁完旨之后就匆匆地回去请示皇帝陛下了。
    虽然皇帝不来,但时辰已到,死人等不得活人,所以喻王妃的殡仪也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世子殿下被带下去,将身上穿着的白袷衫换成一件衣边缝制得较为齐整的粗麻布丧服,这就说明他将为生母服齐衰之丧。守孝直接影响居丧者的社会声誉,所以谢家非常重视,况且谢晋还打着因母孝辞太子之意,所以王妃的殡礼,更是于礼法出不得丝毫差错。
    至于楚昭,跟着玉棺走了一阵,他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也没什么心思追求华服美食。因为过于劳累,回到他和韩起住的院落,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
    到第二日启明星出现在天空的时候,韩起才刚刚给世子殿下洗脸洗脚换完衣服。
    韩起在院中冲过冷水澡,就听外头有人敲门。披上衣服开门一看,见外头站着楚昭的奶娘罗氏,她手里拿着一叠白孝帕并一个食盒。
    “世子殿下起了吗?”
    韩起冷冰冰道:“没起。”想起世子提到过这是他奶娘,便又补充了一句:“夜里四更交五更的时候才睡安稳。”
    因家主有令王妃出殡要大办,所以谢家上下忙得团团转。奶娘也不及和他生气,只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口中不住唠叨。
    “听说昨晚上就没吃,今早务必哄着小世子多少吃些进去。都是世子爱吃的,老郭的手艺。家主大人有令,世子殿下要守孝,也不许侍女们过来伺候。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奴家可不懂,但殿下才那么小,这样折腾下去怎么受得住啊?”说起来罗氏就直抹眼泪。
    韩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没办法对别人的哀伤和不幸感同身受,所以他便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妇人,接过食盒查看一番,转身就把门关了。
    罗氏身上还有事,对着紧闭的院门垂泪半晌,骂几句小畜生,也只得急匆匆地转身去小王氏那里听差。
    韩起提着食盒走进屋中,试了试温度。估计都是现做的,摸着烫手。将食盒打开来,上面一碗杏仁羹,配了两个乳饼,一碗新城白粳加了些赤豆黑豆黄豆绿豆熬得浓稠喷香的粗粮粥,除此之外,就是“炒蒿子杆儿”“油盐炒枸杞芽儿”、“蒸芋头”三道小菜,虽然没有荤腥,但是这顿朝食也做得赏心悦目,叫人食指大动。看得出厨子颇费了一番心思。
    估摸着食物的香味已经传到了世子殿下的鼻子里,韩起便坐到床榻前,将还在和睡神作斗争的小世子抱起来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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