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苒苒还是第一次和陌生男子离得这般近,和他对视一眼,不由低下了头。
    看着谢苒苒低垂的睫毛,楚旦心里却不由想起被自己视为宿敌的大哥,楚昭。
    哼,想不到自家大哥还有这般爱好,不爱眼前的美娇娘,反而喜欢硬邦邦的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还真是迷人啊……想到这里,楚旦的目光沉了沉,赶忙中止回忆。楚旦本来是个坚定的直男,可先前受到楚昭体内的信息素影响,饶是楚旦视对方为宿敌,也不由心神摇曳,整个人都不好了……
    直男楚旦很快被谢苒苒的轻言细语唤回了神智。听谢苒苒说自己不想去前头宴会,更不想见人时。楚旦便十分体贴的带着谢苒苒在园中游玩,还教她打水漂,陪她斗草,与她琴箫合奏。
    楚旦在陇西地界就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对付女人最有一套,却从来不付出真心。此时他施展手段,幽默风趣,气度不凡,一举一动都十分的体贴呵护,让谢苒苒很快就忘记了先前不愉快的小插曲。为了照顾谢苒苒的名节,他还专门叫来了八个卢家的侍女陪伴在谢苒苒身边,自己只和她隔着一层纱帘相见。
    这一切,都让情窦初开的长乐郡主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对楚昭本来就只是好感而已,如今眼望楚旦那英俊的脸庞,竟油然生出另外一种心情,粉嫩的脸上现出一团红晕。
    看着对面谢苒苒模糊的容颜,楚旦不由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到底是血缘很近的表兄妹,谢苒苒和楚昭其实长相颇为类似,比起楚昭的清俊,谢苒苒的面容多了些女子的妩媚,是当之无愧的帝都第一美人。不过随着楚昭的威势和能力一步步体现出来,许多人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临淄王的面容所迷惑,很快就会忽视他的容貌,臣服于他的个人魅力,或者佩服的五体投地,自愿追随其后,或者恨的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
    而谢苒苒嘛,就明显更像一朵绝美而娇贵的花朵,若是有机会独占收藏,对于主人家而言,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况且,这朵倾世名花背后,还站着大楚太后和长公主一系的势力。娶了她,不仅能得到这一股助力,还能离间谢家和楚昭的关系。这么一想,楚旦的笑容更加温柔,举止也一发殷勤了。
    ***
    另外一边,楚昭和王若谷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谢苒苒的人影,不禁开始焦急起来,生怕这个小妹妹出什么事情。
    还是王若谷保持着理智,带着楚昭一起找到庄园的主人卢恒,把这事偷偷给他说了,请他不要大张旗鼓,只暗中寻找。不一时就有一个卢家老仆,说是看到一个姑娘匆匆忙忙从后院角门出去了,还以为是哪家的丫鬟,长得挺漂亮的。
    楚昭赶忙出去寻找,卢家这个别庄的外面就是一片农田,谢苒苒到底是大家闺秀,应该不至于往外跑。结果他刚一出门,卢恒再次派人来传话,说是谢苒苒找到了,在后宅卢恒的继母那里呆着,半点事情都没有,楚昭这才呼出一口气。
    心头大石落地,楚昭这才有闲心欣赏四周的风景。
    卢家这个别院建造得大有野趣。有山有水,内里似乎还参考了某种奇门阵势,表面看上去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卢恒举办的诗会只是征用了外庭的部分。
    举目远眺,彼岸锦绮灿烂。此时男女之别虽不若后世严苛,都城中甚至时而可见贵族女子三五成群打马飞驰,但世家贵女集体出行时,临水一侧依旧全都拉起了帐幔,丝绦系在树枝上。阵阵欢歌伴着丝竹声,隔着水飞了过来。
    两相对比,此岸便显得异常安静。楚昭心中生出闲适之意,和王若谷两个人并肩沿着溪流散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再提那个意乱情迷的吻。好像那就是发生在光影之间的错觉一样。
    一阵清风迎面拂过,花瓣飘飞,正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楚昭抬头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浮生里偷来的半日闲散时光。
    王若谷停下来,目光在楚昭的唇瓣上停留片刻,方出声道:“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阳光终于从厚厚的云层缝隙里落下来,显得这个面容冷漠的男人异常高大俊朗,他的声音里也保持着一种严肃。
    王若谷就是那种叫人见了立马会变得正经起来的男人。
    本来被春风吹得醺然欲醉的楚昭忍不住一个机灵,立正站好。信息素的余韵在他的体内缓缓沉淀,楚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脱口而出:“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啊,就是没钱。”话一出口,楚昭就开始后悔。
    我……我都说了什么啊qaq
    似乎楚昭懊恼的表情和诚实的回答取悦了王若谷,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听说你的王府中,很有几个部曲会做生意,虽然对此并不了解,不过我也有些积蓄,都投在你的商行里吧。帮师父也赚点钱。”
    说是不了解,这还算是委婉的说法,在当时做生意绝对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世家宁愿花钱置地,也不肯和做生意扯上关系。王若谷虽然从来不说好听的话,却肯以实际行动表示支持,楚昭很承他的情。
    王若谷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盒子,楚昭也不虚客气,接过来打开。
    仔细一看,楚昭差点吓尿,军……军神真的不是把自己的老婆本都交了出来吗?北山二园,南山三苑,还有良田五百顷,一共六处庄园,每一个都周回三十里,庄园内有山有水有奴客,外带京城两座大宅……
    “这……”捧着将军的老婆本,楚昭有点麻爪,哆哆嗦嗦想送回去。
    王若谷严肃着脸,大手一挥,道:“师父给你就收着。”
    王若谷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军人,天然有种人格魅力,让身边的人愿意听从他的指挥。楚昭被大将军一喝,立马令行禁止,乖乖把手中的盒子收了回去。
    王若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虽说行商不是贵族该做的事情,但是你在城南建立的纺织作坊极好,一来解决了劳动力问题,二来也保证了社会安定。本来我预计天灾之后,流民肆虐,很可能会有一场动摇大楚根基的农民起义,或者宗教叛乱。如今却被你化解于无形,连我爹那个老顽固都对你称赞不已。”说着,王若谷还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徒弟的小脑袋,说道:“你也不必觉得过不去,这些钱就算是我所购纺织作坊之干股。”军神大人的神情虽然面瘫,眼神却十分柔和。
    虽然被不苟言笑地师父大人夸奖很开心,楚昭脸色微微发红,依旧老实说道:“师父,你给我的这些东西若是折换成金银,买下整个百巧坊尚且绰绰有余。”这倒也不是夸张,农耕文明中,的确土地和人口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王若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无妨,剩下的就当师父给你的零花。”
    除了金主太帅之外,这妥妥就是被包养的节奏啊o(╯□╰)o不过对于王若谷而言,这笔钱与其说是包养费,不如说是老婆本更加合理吧。将军他就是在默默向小王爷送聘礼啊!可惜三俗的小王爷目前尚没有这样清澈的思想觉悟,也完全体会不到军神大人的良苦用心。
    王若谷注视着楚昭鸦青色的鬓发,道:“最近军队调动,我马上就要随着周将军去北边。今日一别,可能到你登基之日方能再见。不过我如今既然占着干股,到时候玄武营军装和军被,怎么也该比照着黑骑军来,不可厚此薄彼。”
    说着,王若谷颇有深意地看了楚昭一样。楚昭愣愣地点头,总觉得有种掉坑里的感觉。可是摸着脑袋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是自己占便宜啊。
    现在大楚正在闹粮荒,这几年年景都不好,都城的稻米已经涨到一两八钱一石,便是小米也要半两银子一石,普通人家上一日工还不够三口之家一日的饭钱,只好挖些野菜和着谷糠调成糊糊吃罢了。偏有李家为首的一干奸商还要趁火打劫,囤了大米故意抬高价格。
    楚昭已经让燕归来急调各地商行的大米,在都城按照一百钱的价格来销售。就算这样,燕归来也并不亏本,只是不赚钱而已。可见米价虚高到何种程度。
    因为有燕归来运米救市,李家为此很亏了一笔,但是依旧不肯降价销售。毕竟如今各地都在闹粮荒,以李家为首的奸商们就等着看燕归来还能这样低价卖米卖到什么时候。
    李家的嚣张的确还是有些凭仗的。今年的春雷惊蛰的时节,一场倒春寒把早苗全都冻死。即便各处都在补钟,只怕凶荒已经酿成。
    而临淄封国内的存粮楚昭并没打算动过。这群小人可以不顾国家乱来,可是楚昭却必须全盘考虑。燕归来必须替大楚囤积一定的粮食储备,以备支撑和犬戎的一场恶战。
    开春的灾情给楚昭敲了一个警钟。他手中的存粮的确是不够了,看着手里新收上来的土豆,红薯,玉米种子,楚昭正犯嘀咕,除开自己的封国,再上哪里去找块地种这些高产作物呢。谢家的田庄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如今被卢氏把持着,楚昭只怕节外生枝。
    如今王若谷提供了六个大庄园,良田几千顷,还是若干熟练劳动力,正好解了楚昭的燃眉之急。让这些田庄都种上土豆,红薯,玉米和杂交水稻。想来燕归来再卖一年的低价大米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不叫李家陪得裤子都当掉,就枉费楚昭自带系统穿越这一回!
    第88章
    自从那日遇见铁术之后,韩起丝毫不露声色地和四名黑骑军将士赶路,晓行夜宿一如往常。乍闻如此曲折离奇,狗血淋头的身世,一路上居然连四个心腹也没有看出韩起心中波澜。城府之深只能算作天赋了吧。
    虽然韩起接下来的几日全神戒备,连吃饭睡觉都在运功,可一路上除开遇见三波不长眼的流民想要打劫肥羊结果踢到铁板之外,再没任何意外,出乎意料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叫韩起心里焦躁起来。一时归心似箭。
    到了平原地带,野马王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将四位腿短的同伴远远甩在后面。到第二日黄昏时分,韩起便到了建业城前。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身上衣衫已然满是风尘,韩起来不及挥手拂去衣裳上那层薄薄的尘土,眼看着残阳斜照中屹立的建业城,以及缓缓关闭的城门,一人一马开始最后的冲刺。
    韩起既能驾驭这匹马中王者,又能让它恣意奔跑,所以短短几日,从遥远异域被拐卖来的野马王已经和新主人培养出相当的默契。此时韩起全力运转门中心法,在城门彻底关闭之时,与自己的坐骑人马合一,如同一道闪电划破虚空,朝着建业城激射而去。
    正在拉动铰链关门的守城兵只觉面前一股疾风刮过,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到了城中,韩起未免给楚昭惹麻烦,便不再纵马飞驰,漠然地拖着闹脾气的座驾来到安门外,却见本该匆匆归家的行人都围在朱雀桥旁翘首以盼。
    韩起心中疑惑,举起手掌就要往闹腾不休的野马王肋骨上拍去。野马王这几日识得厉害,顿时不敢再挣扎,老老实实和些驴子骡马之类的一起停在路边。韩起凝神瞧去,是王谢卢崔几家的车架,恍然记起暮春时节,正是该去水边拔锲的日子。不知道他来了没?
    未几,韩起便看到楚昭的仪仗。衣甲鲜明的黑骑军簇拥着一辆古拙朴实的马车,马车看上去低调无华,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这马车行走间平稳异常。镶金篆玉都是铺在外头的排场,不是世家气度。而这样一队马车,不是传承数代的公侯之家是绝没有的。
    都城百姓打小见多了世家子,也炼出几分眼力,一见这列车队出现,就开始激动起来,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观看姿容绝世的临淄王。
    韩起不以为意,他觉得以楚昭事务的繁忙程度,按理说不会参加此类活动……
    谁知刚这么想,韩起就看到楚昭骑着马从一片晚霞中走了出来。晚风轻柔的拂动着他的衣摆,少年的面上沾染上霞光,好像精心烧制的瓷器沾染了一层釉色。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来的潇洒风采。
    好像有某种魔法降临一样,原本嘈杂的市井人声渐次消隐下去。四周的围观群众都屏住了呼吸,沉醉在帝国储君的绝世风姿中。
    就在这时,马车车窗的珠帘忽然被挑了起来,一张美丽的脸庞露了出来,原来车里坐的是名满京都的长乐郡主。
    透过珠帘高挑的窗子,车中佳人朝着车外俊美的少年郎招手。临淄王殿下赶忙奔上前去。然后郡主似乎被训斥了,任性的嘟着唇。这时候王家的一位公子也策马跑过去,似在安慰发脾气的小郡主。太子殿下还用自己清瘦的身体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呵护之态溢于言表。
    这情景原该是极美好的,一众围观路人不知为何,竟忽而心生惆怅惋惜之感,心里对这任性的郡主不满起来。虽然称得上美人,但还是远远配不上临淄王么。
    夕阳的余晖笼罩下来,一时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红。韩起的眼睛里也浮起血海一般的红,如同两汪血水。一个幼儿趴在母亲的肩膀上,看到韩起这幅吓人的模样,蓦然哇哇大哭起来。可是等母亲回过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牵着马离去的背影。
    谢苒苒先前跑得急了些,所以被崴了脚。楚昭自觉有责任,就把自己经过改良后的马车让与她坐。不过谢苒苒面对楚昭时,依旧颇为不自然,每次看到王若谷还会恶狠狠地瞪他。
    楚昭知道她心里别扭,也不以为意。只要人没事就好,反正平素不会有什么交集,楚昭事多着呢,没工夫去关心一个小女孩的心理健康。
    马车让给了谢苒苒,楚昭便只能和王若谷在外头骑马。虽然周围人围观的目光叫楚昭略微不适应,但是好在大家近年来都越来越克制。临淄王殿下再上街,已经很少遇见被人围住扔水果的事情了。其实是因为每次韩起都会在旁边,用泛红的双眼瞪周围的人……
    美男虽好,奈何身伴恶犬,建业里的追星族们便只能远观而不敢亵玩了。今日虽然恶犬不在,养成习惯的都城人民却又没有提前准备水果,便只好多看两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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