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不出来什么异样,唯独楚昭和他莫逆于心,觉察出几分嘲讽,便没有接口,只问他此去遇见了什么,如何现在才回来。
    韩起道:“弹琴之人行踪诡秘,我追到一处临河的巷陌之中,便因地形不熟悉追丢了。不过我却捡到了这个。”说着,韩起递过来一方锦帕。
    帕子泛着幽香,楚昭就着烛光将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名字指给韩起看。
    “陈敬?不就是那个江南才子吗?听说他这回也落第了。”
    楚昭意味深长地说道:“那鬼魂说是朱驰贵干的,弹琴役鬼之人身上却掉下来陈敬的帕子。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日一早,楚昭和韩起早早起床,一起从客栈的侧门出来,沿着后街慢慢走。
    “阿起可相信神鬼之事?”楚昭大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随口问道。
    韩起看了看手里的儿子,顿了顿,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现在相信了。”然而他随即便有些失望地说:“只可惜昨晚之事,却与鬼神无关。”
    楚昭自然明白他的失望从何而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绕到了客栈的围墙外,泥土松软,两排男人的脚印清晰可见。然而这脚印相隔极远,而且印得也很浅。楚昭蹲下身翻开草丛,果然找到了几滴鲜血。
    “看来这鬼魂还是被我的袖弩所伤,回去该给黄衡涨些俸禄了。”楚昭打趣道,随后两人转出这条街,一道去了韩起昨晚提说过的临水巷。
    临水巷干净而气派,是城中有名的富人区,位于热闹繁华的清水坊之中。坊中店铺五花八门,游走的商贩,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楚玄看中了一个卖水果的推车,非要爹爹给买,韩起只好冷着脸站在水果摊子前和人讨价还价,直吓得摊贩两股战战:见过包圆的,没见过连推车也要一并包圆的。
    而楚小玄已经趁着老板不注意,将自己埋进了苹果的海洋之中,只露出一个银色的尾巴尖在那里左右晃动,诉说着主人接近满值的幸福感。
    楚昭没有跟过去,百无聊赖地站在巷子口。远远就看到廖道一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匆匆而来,见了楚昭,便彬彬有礼地下马与楚昭抱拳问好。
    楚昭关切地问他:“廖公子,我看你脸色苍白印堂发黑,可是昨晚没睡好?”
    廖道一脸色一黑,看着楚昭的笑脸,又觉得这天真温柔的世家公子只是有口无心之语,当下柔声道:“昨晚驰贵出去喝酒,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我只好出去寻他了。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贵干?”
    楚昭点点头:“听说朱家有一位姓陈的夫子?”
    “是的,阿敬原先是驰贵的先生,现在也还在朱家府学里任教。只是他最近和驰贵似乎在闹矛盾,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对了,你们昨晚不是见过他吗?”
    楚昭这回是当真有些吃惊:“昨晚看到过?”
    廖道一不由笑了:“都怪我,昨晚忘记给你们介绍。福来客栈里的账房先生就是阿敬啊,他才华是极好的,只是一直缺少一些运道而已,不然,这头名解元只怕就该换人做。”
    楚昭面露沉思之色,听起来陈敬的嫌疑似乎又多了那么一点。
    廖道一继续滔滔不绝地赞赏这个同窗旧友:“阿敬原是孤儿,被我爹收养了,我们从小一处长大。阿敬极聪明,就是不怎么热衷功名,反而更喜欢琴棋书画,机关术数这一类的闲篇,还与李赫一起去绘过河道图,想要给水经做注,幸而李赫后来迷途知返,又重拾了科举正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科举单考四书五经,反倒遗漏了这些有真才实学之人。”
    廖道一从没见有活人胆敢这般公然诽谤科举制,愈发相信楚昭是世家子弟,说不得还是崔卢王谢一流的出生,这么一想,不由更加心热,看着楚昭的眼睛简直要发光了。
    “楚大人方才说什么?”廖道一柔声询问,替楚昭拂去落在肩膀上的一片梧桐叶。
    话音刚落,迎面就是一道劲风。原来是韩起气势汹汹过来,不由分说就给了这小白脸一巴掌。
    韩起这一掌看似随意,真落实了,能把半边街面轰塌。廖道一下意识的将身子一侧,用右手与韩起对了一掌。韩起没动,廖道一却蹬蹬蹬退了三四步。
    见了此处有人打斗,坊市间的商贩纷纷退避。熙熙攘攘的长街顿时空了下来,两人对面而立,气氛一触即发。高手之间,有时候不是想要一战,而是气机牵动,不得不战。
    正在这时,项辰带着几名官差押着陈敬从巷陌深处走了出来。陈敬的左臂处微微透出些血迹,表情却十分冷淡麻木。这一行人来的十分及时,刚好化解了韩起和廖道一之间的紧张氛围。
    “这……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廖道一捂着胸口,苦笑着回头问楚昭。
    韩起也负手走到楚昭身边,冷道:“我们怀疑此人和凶案有关,怎么,你想干扰公差办案?”
    项辰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挠了挠头,走上前禀报道:“大人料事如神,我们进去的时候,这小子正想收拾东西逃跑。在嫌犯住处果然搜出了一张人皮面具,一卷染血的绷带,一顶黑斗篷以及若干易容工具。那青云客栈的老仵作原来就是他!幸亏楚大人你明察秋毫,不然我还真被这小子蒙混了过去。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呆在凶杀现场,胆子也够大的。”
    廖道一兀自在那里叨念着给陈敬求情:“阿敬最是个老实人,平素也就弹弹琴写写诗而已,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楚大人,你们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冤枉好人呐。”
    对比昔日好友的激动,陈敬却显得十分冷漠平静。因为是重刑犯,他浑身上了锁链,手臂还带着伤,却把脊背挺得笔直地走了过来,他的眼光扫过廖道一,并没有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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