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萝道:“母亲在教导宝珠,我们贸然插手,不太好吧?”
    你看,她都说‘我们’了。
    岑妄在嘴角偷偷抿出了个笑意,很快正色道:“无妨,母亲不会在意这个的。”
    桑萝犹豫了下道:“好吧。”
    岑妄立刻雀跃了起来,但因为怕桑萝看出来,也只敢在心里小小的雀跃一下,面上正儿八经地道:“那我们先去找母亲问问看具体情况吧。”
    桑萝道:“可以。”
    她也没有拒绝他说‘我们’,岑妄又忍不住抿嘴笑了下。
    于是他们先去找了王妃。
    王妃诧异归诧异,但很快警觉,望望桑萝的脸色,又问岑妄:“她去打扰你们了?”
    岑妄听问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王妃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发现她有些不大安分,后来便让她去做些粗活,一来是为了警告她,二来也是为了锻炼锻炼她心智。”
    岑妄这才发现他之前的认识真的是错得有多离谱,他还觉得宝珠是个孩子的时候,王妃已经在教训她了,也难怪上辈子把她丢在上京。
    那她之前在桑萝面前露出那副被欺负了的神情,也有些猫腻起来了。
    岑妄问道:“母亲为何觉得她不安分?”
    王妃道:“她没把自己当丫鬟。”
    没把自己当丫鬟,那还能把自己当什么?岑妄愣住了。
    他和桑萝离开时,再三强调要去见宝珠时,桑萝必须要在身边,他说得铮铮有词:“不然她会误会的,以为我真的对她有想法,可是我也真的不是变态。”
    桑萝无语:“你早之前为何不与她说清楚,现在倒让她产生这误会来?”
    岑妄只觉得冤枉:“我一直都与她说得很清楚,我帮她赎身时就说清楚了。”
    桑萝不信:“那你还和她同骑一马?骑得有多梦幻你知道吗?我当时还在桑府都听到流言蜚语了,那些下人都说你成亲在即,不顾未婚妻的脸面,不顾两家的情分,都还要替她赎身,必然是很宠爱的。你让宝珠怎么想?”
    岑妄愣了下,道:“那些流言就是胡说八道!我带她骑马回来是因为我那天就骑了马去啊,难不成我骑马回来,让她自己走回王府?”
    桑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岑妄声音又小了下去:“对不起,我当时觉得我们迟早会退婚的,所以没太顾忌到你。”
    桑萝冷冰冰道:“我们只谈宝珠的事,这个事情你无需和我道歉,我也不想要接受。”
    岑妄却被这句话针扎了下。
    桑萝可能不太记得,但岑妄却无法忘却在镜湖的花船上,桑萝曾经怎样说过她是如何期待过这门婚约,他这个未婚夫的。
    今生的桑萝或许已经不在乎了,但岑妄无法想象上辈子的桑萝在孤立无援,只能把这桩婚约当唯一的救生浮木时,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又是作何感想。
    岑妄低声道:“对不起,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这样做了。”
    桑萝道:“可惜已经不能再来一次了,所以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是还要去找宝珠吗?那就别再这儿废话了。”
    岑妄见她面色已经很不虞了,只能先闭嘴。
    等他们找到宝珠时,宝珠见是他时确实很雀跃,但看到桑萝时,又立刻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岑妄皱眉道:“宝珠,你这是又为何?”
    宝珠道:“我怕世子妃误会,来找我算账。”
    桑萝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要与你算账?你且与我说说,看看是不是
    真的只是误会。”
    宝珠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岑妄。
    桑萝道:“放心,有世子爷在这儿,我难为不到你。”
    宝珠道:“可是世子爷总要走的。”
    岑妄道:“阿萝若是难为你,我替她给你赔礼道歉。”
    宝珠意识到了此时的岑妄是与桑萝站在一起的,这是她最害怕出现的情景,可是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回答岑妄的问题了。
    宝珠道:“我去给世子爷送帕子,世子妃要误会的。”
    桑萝皱眉:“我误会什么?你送帕子?要不是你年纪不够,我觉得不行,否则你就是送到他床上去我也无所谓。”
    岑妄被桑萝噎住了。
    宝珠不信道:“可是你是正房太太啊,怎么可能会无所谓?我在红袖阁时,看到好多正房太太来红袖阁闹,不打男人,就厮打我们姐妹,很凶的,太可怕了,我一点都不想要被打。”
    岑妄道:“可是阿萝打你什么啊。宝珠,我再次和你申明,我没有对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从小到大至今都没收过别人的帕子,只收过你的,不是因为对你有情谊,而是我从头到尾只把你当孩子,你头一次学会绣帕子,想把成果送给我,在我看来这件事的性质和我的孩子第一次学会做饭,做给我吃,那他无论做得多难吃,我都会吃下,一样。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些鼓励而已。”
    他说着就叹气,对桑萝道:“现在想想确实是我的错,我以为我和她说的很清楚了,她就能记得了,结果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
    宝珠道:“不是误会啊,可是男人赎妓子回去,都是为了做妾室的,不然赎妓子做什么呢?女人不就这么点用处吗?”
    岑妄道:“如果我要纳你,我为何要把你给母亲照顾?我又为何要与你说那些话呢?”
    宝珠道:“因为你要成亲了,你总要给正房太太一些脸面的,否则太太就会和你闹,你会很下不来台的,我在红袖阁里就碰到过好多,无论怎么样和姑娘浓情蜜意地调情,等太太来闹了,就一声不吭了。”
    桑萝若有所思道:“所以说你自动把我们三之间的关系套入了你在红袖阁遇到的那些夫妻,而完全没有想过这世上还存在别的可能。”
    宝珠歪了下头,带着些天真的残忍:“哪还有别的可能,世上的男女关系不都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岑妄倒吸了口气。
    桑萝若有所思。
    她并不喜欢宝珠说的话, 世人都说男男女女就那点事,因此但凡一男一女在一起能凑出个故事来,必然得流出些谣言。
    譬如上一世, 她与岑妄关系都糟成这样了,还会有不眨眼的人到叶唐面前去嚼舌根,使她后面被叶唐羞辱与强迫。
    桑萝正要纠正宝珠的想法, 便听岑妄道:“是我的错, 宝珠,你收拾下行李, 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去庄子上的。”
    桑萝愣了一下,她以为按照岑妄的脾性, 他当好好为宝珠解释才是, 而不是如此简单粗暴地把宝珠送走。
    宝珠也慌了, 求岑妄:“世子爷,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刚来王府, 不懂规矩, 我……”
    “你没有做错, 是我错了。”岑妄沉声道, “我一直以为很多事讲清楚,把态度摆明, 对方就能明白, 也一直相信清者自清的道理,流言蜚语本就纷纷扰扰,我不可能为了流言而丧失自己的本心, 最后连救人都畏畏缩缩起来。可是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在告诉我, 我错了, 错得很离谱, 其他的事或许还可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就是男女之事上不行。”
    桑萝注意到岑妄说着说着便把目光从宝珠脸上挪到了自己处,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和岑妄对视。
    岑妄见她这样,顿了下,还是选择先和宝珠说清楚:“既然在我身边这样叫你误会,那我该送你去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庄子上人口简单,都在自食其力,与你之前待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那里也有很多同龄的孩子,你应该在那里获得你的新生。”
    宝珠的眼神就悲伤起来了。
    岑妄却不看她,只对桑萝道:“我们走吧。”
    桑萝想了想,最后对宝珠道:“正房夫人不可怕,你也不是生来就该为妓为人奴妾的,去了庄子上,记得把这些都忘了,你只是宝珠而已。”
    两人并肩离开。
    岑妄借着这段必须的同行路,仔细地觑着桑萝的脸色,又若有所思地转开。
    那天下午,岑妄干了件大事。
    他揪着李枕陪他跑遍了上京的书铺,而且是专挑里头人最多的时候进去。
    进去前李枕还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下意识就去找讲兵法的书,结果岑妄对那些兵法熟视无睹,直接走到柜台前大声地问掌柜:“你们这儿有春宫图吗?”
    李枕刚拿手上的书差点跌了,虽然男人凑在一起就爱看春宫图,但是像岑妄这般明目张胆到近于嚣张的态度也属实是有点不要脸了。
    殊不知那头翻书看的书生都把耳朵竖起来了,也不寻书了,都偷着眼瞄这边呢。
    李枕嫌丢脸,遮遮掩掩自己的脸,但想到毕竟朋友一场,又犹豫要不要过去提醒他一声。
    那边掌柜的已经问上了:“有,琳琅满目,题材丰厚,不知这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
    岑妄道:“有能帮助男子初次行事成功的吗?我刚成亲,于这些还不大懂,得学学,否则我家娘子就得嫌弃我了。”
    李枕心一停。
    就见岑妄转过身来,指着他,毫不留情拉他下水:“我朋友也是个雏,他也没法教我,所以我只能来问书了。”
    李枕想打岑妄的心都有了,你说自己不会便罢了,何必要拉他下水呢?他虽还是个雏,但也算是博览众书了,哪里就不懂了?
    李枕用书遮着脸,想赶紧把岑妄拉走。
    岑妄却不管他,很认真地挑了几本书,然后把银子付给掌柜:“我是燕王的世子,你把书给我送到燕王府去就行了?”
    李枕彻底傻眼了。
    原本两人也只是两个书客罢了,那些书生要在背后嚼舌根就在背后嚼着就是了,反正以后大家都见不到,李枕就当那些舌根嚼的不是他就行,谁知道岑妄这个憨货,直接把老底给爆了。
    李枕气得直接把岑妄从书铺拖了出去,离开之前,他还看到那几个书生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来呢,李枕气得又得腾出一只手来把自己脸遮住了。
    往前走了快百米,岑妄轻松挣开他的手,道:“好了,这里没人留意你了,你把手放下吧,再遮下去,这街上的人都要看着你了。”
    李枕这才没好气地放下手:“你今日又是在发什么疯?你不知道那些书生嘴巴最多了,不出多少时刻,你的这些事肯定会被传开的,不止如此,他们还会给你编书传,如果其中出个兰陵笑笑生一样的人物,你完蛋了,百年千年后都有人会继续嘲笑燕王世子爷,打仗行,但那方面不行。”
    岑妄道:“无所谓,他们又不是阿萝,我行不行关他们什么事,阿萝知道我行,对我满意就好了。”
    李枕被岑妄的大度给噎住了,他道:“所以闹了这半天的疯,都是为了世子妃?”
    岑妄道:“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五个掌事吗?他们说的那些话真叫人记忆犹新,但那时我还觉得这些事清者自清,可是当连宝珠那个十三岁的小孩都不信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大错特错。我并非是不相信‘清者自清’这话,否则我也不会采取自污的方式来证明我还是个雏,那些风流的名声都是假的。可是当我风流的名声伤害了阿萝时,那就不是简单的‘清者自清’就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所以我必须要证明那些都是假的,以后我更不会如他们猜测那般做些宠妾灭妻的事。”
    李枕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样做了后,从此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笑话你不行了吗?就算你和别的人确实没什么,可是你好歹也成亲好久了,却还是个雏,你这是把屎盆子给自己扣死了啊。”
    岑妄耸耸肩道:“我都说了,清者自清,我行不行,阿萝知道就好了,而且等我和阿萝有了孩子,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李枕叹息:“好吧,我说不过你,只是你可否让我回去,这个疯,我不愿与你发,我还要脸,还要我男人的自尊。”
    岑妄正色道:“不行,你必须陪着我,镜湖游船上那事我叫阿萝误会了,所以必须得证明了你的清白,若是连那时衣冠不整的你都还是个雏,那衣冠整齐的我更加是了,毕竟那上头只有一间房,还被你占了。”
    他紧紧握住李枕里的手,不让他逃走,李枕的眉毛都要耷下来了。
    *
    又两日,桑萝正在铺子里核对库存,她学会看账后,这是她第一次上手做账,还有些生疏,但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唤月冲了进来:“姑娘,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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