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霍溪宁穿戴富贵,他兴许还不敢上前搭话。但霍溪宁游学归来,身上是穿惯了的青衣黑靴,就连束发都是一条青色布条,跟他们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即便他骑着一匹骏马,刘铁牛也没生出畏惧之心,笑得灿烂:“俺叫刘铁牛,俺跟宝丫儿议亲呢!”
    议亲?!
    视线似有形,刀锋一般在他粗短的身躯上扫过,眼眸一暗,霍溪宁盯着他问:“当真?”
    “当,当真!”刘铁牛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有点害怕,以为霍溪宁在生气,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俺们这,议亲也能见面的,俺没唐突宝丫儿!”
    这是宝丫儿当千金小姐时的表哥吧?气势这么吓人!不过,他还认宝丫儿,倒是个好消息。刘铁牛心里很激动,这要是结了亲,得随不少礼吧?
    闪烁的眼神,贪婪的表情……霍溪宁抿紧嘴唇,手握上腰间佩剑,锵的一声,拇指顶出一截剑身。
    “滚!”
    什么东西!也配跟她议亲?
    刘铁牛一愣,脸上被锋利的剑光映照,终于慌了手脚:“咋,咋这样说话呢?你凭啥叫俺滚?”
    从小就长得壮实,刘铁牛一向是让别人滚的那个。虽然霍溪宁佩着剑,吓到了他,但仍是不服输。
    霍溪宁没再言语,改握住剑柄,一把将剑身拔了出来。
    剑身雪亮,锋利无匹。映着他紧绷的俊脸,气势凛冽。这把长剑,在游学时为他打退过多次险恶,他筋骨分明的手掌稳稳握住长剑,指着刘铁牛的脖子:“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剑尖带着寒意,离皮肤只有寸许,逼得刘铁牛的汗毛都竖起来,瞳仁放大,身躯摇晃。
    他从前跟人打架都是赤手空拳,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利刃?摇晃几下,再也坚持不住,“咚”的一声,软了腿脚,坐在地上。
    霍溪宁的剑尖下移,紧随着他的脖子:“下次——”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他们畏惧。
    他手臂前伸,剑尖迅速逼近,在抖得筛糠似的刘铁牛的脖子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线。
    “啊——”刘铁牛凄厉大叫一声,紧紧捂住脖子,狼狈爬起就跑,“杀人啦!杀人啦!”
    路过枣红马儿时,马儿仰起脖子,唏律律的叫了一声。
    目送刘铁牛跑远,霍溪宁收起长剑。
    “宝音……”
    刚开口,就见少女扭头就走。他愣了一下,拔脚上前:“宝音!”
    陈宝音低着头,往回走,步伐飞快。
    脸上并无感动,也没有见到故人的欢喜。相反,她此刻表情难堪。
    她现在很狼狈吧?很窘迫吧?很可怜吧?
    他是这么想的吧?所以问都不问她,迫不及待地拔剑,赶跑刘铁牛。
    他赶跑的又岂是刘铁牛?是她褪掉千金小姐的外衣后,仅剩的骄傲。他不相信她能处理好,以拯救的姿态从天而降,衬得她像是跌在泥水里的可怜虫。
    她不是!
    她不是可怜虫!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她没有跌在泥水里,她现在很好!
    “宝音——”霍溪宁伸手。
    “住手!”一声怒喝从前方传来。
    两人抬头,只见鲜衣怒马的少年疾驰而来,手执马鞭,指着霍溪宁:“放开她!”
    衣着锦绣,珠玉加身,剑眉星目,烈火一样灼灼夺目的少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奔到陈宝音身前。
    陈宝音先是惊愕,随即木然。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能见到两个故人?霍溪宁也就罢了,曹铉怎的也来了?
    “霍溪宁,你要不要脸,大老远从京城跑来欺负一个女孩子!”曹铉一把拉过陈宝音,塞在身后,马鞭指着霍溪宁,大声斥责。
    第22章 对头
    欺负女孩子?他, 欺负宝音?
    曹铉显然误会了。但事情究竟为何,霍溪宁无意与他解释,拨开指在身前的马鞭,说道:“放开她。”
    “不放!”曹铉喝道, 一派正义凛然, “今天本少爷在这里,你别想动徐四一根手指头!”
    陈宝音:“……”
    她以前姓徐, 排行第四, 跟她熟悉的人,和不对付的人, 都会称她徐四。
    不巧,曹铉是跟她不对付的人。
    眼睛垂落, 挣出手腕, 从他身后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奚落她?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陈宝音低头,揉着被抓痛的手腕,唇角抿住, 她不会被人看笑话。
    “喂!”曹铉皱眉, 对她的冷淡有些不满,“本少爷大老远来看你,你就这么感谢我?”
    再怎么说, 他刚刚救了她!
    “看我?”陈宝音面色古怪,抬起眼睛, 上下打量他。小公爷面如冠玉, 锦绣加身, 履不沾尘,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嘴角扬起, 讥笑道:“看我的笑话吧?”
    曹铉瞪着她, 忽然一抱手,抬起下巴道:“你嘴硬什么?刚刚不是我,你就被那个伪君子欺负了!”
    陈宝音一声冷笑。
    “我救了你,你还不快感谢我?”曹铉不满道,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徐四,我记得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对于来得巧,救了她这件事,曹铉得意极了。或者说,从来没这么得意过。
    “你没救我。”陈宝音冷淡道,解释刚才的事。霍溪宁不爱与人解释,她没有这个习惯。
    白高兴了!曹铉有些尴尬,有些自作多情的恼怒,瞪着她道:“再怎么说,我是一片好心!”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要脸红,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是我,你就被他抓住了!我帮了你,没错吧?”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陈宝音心下已经不耐烦,忍着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听说她被赶回乡下了……
    怎么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曹铉可是个重情重义的爷们,所以,如果她求求他,他不是不能捞她一把。
    “你过来。”他看了霍溪宁一眼,不打算当着这人的面说,对她使了个眼色。
    知道他的脾气,大老远跑来,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陈宝音抬脚,往旁边走出一段,问他:“说吧。”
    “哎哟,瞧你这身打扮。”只有他们两个了,曹铉摸了摸下巴,打量着她身上白底蓝花的棉布裙衫,又看了看她脚上的青布绣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我家丫鬟都穿得比你好!”
    他是豫国公府的小公爷,身边伺候的丫鬟,个个平头正脸,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穿着打扮走出去说是小户人家的千金都不为过。
    陈宝音呢?与以往大有不同,她素面朝天,脸颊不施一点儿脂粉,头发用布条绑着,什么珠钗啊金簪啊宝石耳坠啊,统统没有。
    搁豫国公府,也就是个扫洒小丫鬟的配置。曹铉越看越像,越看越想笑,忍不住指着她道:“徐四啊徐四!你也有今天?”
    啧啧!
    啧啧啧!
    曹铉看着她,眼眉飞扬。狼狈!她可太狼狈了!
    她会哭了吧?落到这个境地,她总该哭了吧?
    他真想看她哭!眼泪咻的一下飙出来,哭得哇哇的,越大声越好。
    他想象着,她一边哭,一边说:“我错了!我从前不该得罪你!我向你道歉!你救救我,把我从这里带走吧!”
    曹铉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无意中瞥见亮晶晶的东西闪过,似是水光。
    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曹铉笑不出来了。他止了笑,小心翼翼地看去:“喂,徐四,你不是——”
    你不是真的哭了吧?
    他想看她哭,可她真的哭了,他心里又怪不是滋味儿。凑近她瞧,还没看清楚,忽然眼前一暗,她猛地一下跳起来,竖起手肘,狠狠朝他肩膀上砸下来!
    兜头来了这么一下,曹铉瞳仁一缩,连忙躲闪。刻意没躲开,就像从前那样——小姑娘嘛?打在身上又不疼,就当让她挠痒痒了。
    虽然还是有点疼的,但老爷们儿哪能喊疼呢?他忍着疼,没有龇牙,屈身护住软肋,喊道:“喂,喂,这就恼了啊?”
    陈宝音不说话。咬着牙,手脚并用,逮着他一顿打!
    这个贱人!
    她都离开京城了,他居然大老远跑来嘲笑她!
    刚刚被霍溪宁激起的难堪,此时一并发作,什么侯府千金的规矩,什么杜金花乖巧可人的小闺女,统统被她丢到脑后。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狠狠揍这个混蛋!
    小公爷今年十七岁,长得又高又瘦,因为常年习武,躯体上有一层精壮的肌肉。他跟小娘们从来不还手,就怕一不小心给人打坏了。而长这么大,他挨陈宝音的打最多,对她的招数也熟,总能保护好要害。
    还有闲心回嘴:“你现在还敢跟我动手?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他是国公府的小主人,权势无匹。较真起来,她全家人加一块儿,也不够他一根指头摁的。
    陈宝音动作顿住。
    害怕吗?怎么能不怕?回来后,她尽量夹着尾巴做人了,就怕一不留神给家里惹事。她还担心从前招惹过的人,小肚鸡肠,追过来捻她一根指头。
    “真的怕了啊?”见她收敛,曹铉嘴角咧开,得意起来。但没得意多久,几乎是刚高兴一下,她的反击就来了。
    疾风骤雨般的袭击,凶猛落下:“你治我的罪啊!不治不是人!”
    知道她害怕!还吓唬她!
    陈宝音从来不打他的脸,这次恼极了,专门冲他脸上去:“曹铉!你这个小人!”
    “哎!哎!”曹铉招架不住了,急忙护着脸,“别打脸,徐四!喂,住手!我要恼了!”
    陈宝音充耳不闻。他跑来看她笑话,还吓唬她!很好玩吗?她要他后悔,再也不敢来消遣她!
    曹铉没辙,不得不认真起来,干脆利落地拧住她双臂,反剪到身后,挑眉道:“本少爷让着你,你还来劲了——”
    对上一双泛红喷火的水眸,不禁一怔。
    像是有火星掉进心上,灼得他一个瑟缩,不由得松了力道。
    陈宝音立即挣出手,红着眼眶,狠狠瞪他,恨不得将他踩在地上,痛打一顿!
    不远处,霍溪宁见势不对,大步走过来。
    “你做什么?”他挡在陈宝音身前,盯着曹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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