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捧着两瓣兔儿豆包,纠结了一会儿,冲站在墙角的狼奴道:“狼奴,过来吃豆包。”
    狼奴僵了一僵,很快转过脸来,如同遮蔽在星星前的乌云忽然被一阵风吹走了,他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睛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但他仍不敢迈动步子,要向楚言枝再确认一遍:“殿下叫奴?”
    楚言枝冲他点头。
    狼奴忙抱着小木偶跑到廊柱底下,隔着一排栏杆停下,紧张地仰头望向楚言枝。
    楚言枝走近一些,将那半只豆包递到他唇边。
    狼奴的视线却始终不在豆包上,只凝视着她的脸,在她递过来时,小心翼翼地咬住豆包,连眼睛都不敢轻易眨动一下。
    楚言枝的指尖感受到他含咬住豆包时那细微的力道与清浅温热的呼吸,抬眸与他对视。
    狼奴长翘的睫毛终于动了动,没有在殿下淡淡的神情下看到生气或嫌弃厌恶的情绪后,心尖涌上一股澎湃的欣喜与庆幸。他不由自主弯了眼睛,对她露出一个欢喜至极却又十分乖巧的笑。
    见他两三口吃完了豆包,楚言枝收回手,也收回了视线。她揪下小兔耳朵,一小口一小口斯斯文文地吃。
    狼奴怕殿下吃完就要走了,忍不住要对殿下说话。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像那天一样说错话,惹殿下生气了怎么办?
    殿下一直不来看他,一定是还没有原谅他……
    狼奴两只手捧起小木偶,期期艾艾地对楚言枝道:“殿下,狼奴刚刚教它说话了!”
    楚言枝看了眼那个牙齿印子比两天前还要多出许多的小木偶,觉得狼奴好傻。他不知道木头不可能会说话吗?
    “你为什么要教它说话?”
    狼奴见殿下真的肯跟自己说话了,耳朵尖浮上一抹红。他小心牵扯出唇角的弧度,阳光照耀下,右颊畔露出的那个笑涡显得这抹笑格外真挚动人。
    “它陪奴,奴陪它。它只有奴呀。”
    楚言枝默了默,咬了一口兔子脑袋。
    它一个木头小人,才不要他陪呢。是他自己要它陪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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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他将来很快就能知道如何做一个驸马。
    见楚言枝不说话, 狼奴略显局促地收回小木偶,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犹豫许久,眼看楚言枝快把豆包吃完了, 终于垂着眼睛低低地道:“殿下,奴知错了。”
    楚言枝咬下最后一口豆包, 听到这话,齿尖不自觉磨了一下食指指甲尖。
    她垂眸拿帕子擦手:“……你知道了?”
    狼奴点头:“奴再也不说那种话了。殿下, 不要把奴关回笼子里好不好?奴会乖乖睡在那个屋子里,不会到处乱走的。”
    说到最后,他语调微颤,眼神却格外坚定, 暗含渴望。
    楚言枝把手擦了一遍又一遍, 擦得手指都红了。她声音小了一些:“我以后会给你换大屋子住的。”
    狼奴勉强笑了一下,郑重地“嗯”了声。
    楚言枝将帕子塞回袖子里,再度打量狼奴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问他:“我要去找钱公公,你想去吗?”
    狼奴不假思索:“去!”
    “那你要听我的话。如果我让你朝他下跪, 你会不会跪?”
    狼奴脸上显出惊喜过后懵懵然的神情,他轻声问:“钱公公?”
    “是他。”
    “……殿下要他关奴?”他轻轻吸了口气,把小木偶贴紧自己的心口, 好半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微微点了点头,“好,奴不怕。”
    他又抬头看向她:“可是殿下教过狼奴, 奴只能向殿下和美人下跪。奴不跪他。”
    楚言枝避开他的视线, 脚尖点着地面:“我没说要他关你啊。好不容易把你放出来, 为什么要把你关进去?在重华宫里, 你是只能向我和娘亲下跪,但出了重华宫……”
    楚言枝抿了抿唇:“我还要向好多人下跪呢,你怎么能不跪。”
    这对于狼奴而言有些难以理解。他知道,下跪在人的世界里是为表臣服,而殿下是最好最厉害的人,他只愿意跪在她和她的娘亲姚美人面前。可如果殿下要他向旁人下跪……他跪是不跪呢?
    他讨厌钱公公。殿下应当知道他有多讨厌的。
    但殿下也说,她不会再把他关进笼子里了。她原谅他了吧?
    狼奴眼巴巴地望向楚言枝的袖摆,揪了揪小木偶的手臂。
    年嬷嬷让红裳把空盘子端回厨房洗洗,叮嘱她等中午时辰到了就把饭蒸上,萝卜和排骨都已经处理干净放锅里煮了,她只要看着火就行。红裳点着头去了,年嬷嬷转头看到狼奴那个样子,笑着提醒他:“奴奴,嬷嬷这几天怎么交代你的,你都忘了?”
    狼奴看了眼年嬷嬷。
    年嬷嬷一直对他说,钱公公是好人,他得求钱公公带他习武,将来进锦衣卫,保护殿下,给殿下找个好驸马……
    除了保护殿下几个字,狼奴对这些话厌恶极了,一点都不愿意听。他不相信钱公公会是好人,更不愿意将来给殿下找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就可以和殿下同一窝睡觉的驸马。
    他要自己做驸马。他想问问怎样才可以做驸马,但他知道,一旦问出口,嬷嬷定会生气,还可能会对殿下告状。殿下就更不会原谅他了。
    他没有骗殿下,他确实知错了。但知错是知错,狼奴从不怕犯错。他敢冒险,敢挑战,敢做殿下的驸马。只是还不敢让殿下知道。
    狼奴靠近一步,一只手扒在栏杆上,仰头问楚言枝:“殿下要跪他吗?”
    “当然不,他是奴才,我是殿下。”楚言枝道。
    “那奴也不。奴只跪殿下,狼奴是殿下最要好的奴。”
    年嬷嬷又笑又无奈:“狼奴还是不懂这重华宫外头的规矩。”
    楚言枝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被他这么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算了,不跪就不跪。反正钱公公知道的,他是不懂事的狼奴。”楚言枝对他招了招手,“走吧。”
    年嬷嬷端起木箱子、提起果盒子,等楚言枝走到前面了,跟到她身后。狼奴咬着小木偶,手一按栏杆,便不知怎么地翻过来了,吓了她一跳。
    年嬷嬷把果盒子递给他:“奴奴,帮嬷嬷拿一拿。”
    狼奴偏偏脑袋,两只手接过了,打量这盒子。他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攥着小木偶,问年嬷嬷:“奴不懂事?”
    年嬷嬷点头:“是不懂事。”
    狼奴眼睛一垂:“钱公公懂事?”
    年嬷嬷忍笑:“钱公公比狼奴懂事。”
    狼奴低着头,把果盒子捏得紧紧的。
    他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殿下,年嬷嬷走得实在太慢了,总是会与她间隔好大一步的距离。狼奴不管年嬷嬷了,他走到殿下侧后方的位置,亦步亦趋地跟着。
    楚言枝听到狼奴总是比常人要重几分的呼吸和显得格外凌乱的步子,用余光瞥了瞥他。
    狼奴的眼睛还盯着她的袖子瞧,想她那天晚上揉过自己的肚子……那天她真喜欢他。殿下今天终于又过来了,但不是为了看他的。
    “殿下……”狼奴轻轻唤了她一声。
    楚言枝侧眸,等他的下文。
    狼奴紧张地抠果盒子,也紧张地抓小木偶,察觉到她的视线过来了,立时把眼睛垂下了,闷闷地问:“殿下,每天都来看奴好不好?”
    楚言枝脚步慢了一些:“我不是每天都能来看你的。”
    狼奴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他已知道殿下出门并不都是为了狩猎,自己就算会做饭也不能留住她。嬷嬷说,他要想永远跟着她,就得会功夫。要想会功夫,就要去求钱公公……
    “呀,差点给忘了。狼奴可不能穿这一身出门见人!”年嬷嬷脚步一停,惊呼道。
    楚言枝转过头来,就听见年嬷嬷对着狼奴叹气:“奴奴,跟嬷嬷回去把衣服换下来吧,不然殿下可不能带你出门。”
    狼奴揪住自己的衣领摇头:“狼奴不换,这是殿下给奴的!”
    “要被外人看见你穿了殿下的旧衣裳,你就完了!”年嬷嬷不管他说什么,放下木箱子,伸手拉他。
    狼奴还要躲,楚言枝把他往年嬷嬷那里推:“听嬷嬷的,换下来。”
    楚言枝的手落在了他的腰眼上,狼奴身子轻抖了一下,手一软,差点让小木偶落了地。他被楚言枝推到了年嬷嬷那,又被年嬷嬷拉着往耳房去。
    狼奴还有点茫然,回头望向楚言枝。明明是被她推了一下,他不知为何却红了耳廓,眼睛里浮出一层浅浅的笑意。
    殿下又愿意碰他了。
    年嬷嬷见狼奴这呆呆的样子,心里愁起来了。他要是以后还只听殿下的话可怎么办?别到了其他地方,被人嘲笑欺负。
    楚言枝跟着走到耳房门口,在狼奴被年嬷嬷拉进去前,对他道:“反正这衣服送你了。你要是实在喜欢,回来再换上嘛。”
    年嬷嬷应和道:“是呀,嬷嬷这两天熬着眼睛给你做了件新的呢,奴奴乖,进去换上。”
    狼奴揪着衣摆,把小木偶往衣服上蹭了又蹭,想它多沾一点这气息。等年嬷嬷再度伸手要推他进屋,狼奴甩开她的手,不要她跟着进去:“……奴自己会!”
    他掀帘子进去了,还把帘子遮得紧紧的,露出脑袋对年嬷嬷道:“嬷嬷不准进!”
    楚言枝歪头看他,他又一下软了眉眼,格外乖巧地唤她:“殿下……”
    楚言枝以为他又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往后退了两步:“我可不进!”
    狼奴眨眨眼睛,红着脸放下了帘子。
    年嬷嬷在外头提醒他:“新衣服就在床头箱子里,狼奴找找!”
    说完了她对楚言枝笑:“这衣服昨儿就做出来了,他怎么都不肯换,非要穿那件。”
    楚言枝小声道:“狼奴真不知羞。”
    不想她这句话被里头正换衣服的狼奴听到了,他冲外头喊道:“奴,奴知羞!”
    年嬷嬷又被逗笑了,扶着腰大笑道:“是嘛!都知道不准嬷嬷进去看了!”
    楚言枝想到他刚才探头唤她的样子,那神情分明在说“殿下进来”……一点都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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