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落下,狼奴忽然将她完全搂到了自己怀里,楚言枝原本还坐在高座上,骤然因此稳不住身体了,也不得不抱紧了他。
    狼奴让她坐到自己身上,抚着她的腰,方才还蒙雾似的眸染上了欲念,渴盼地望着她:“是殿下要奴回来的,以后再也不要把奴丢下了。”
    楚言枝刚要说话,他扶了她的后脑,似吻似啄地将唇贴上她衣襟口裸.露的皮肤上,慢慢地往上亲她的颈与下巴。他从来没这样亲过,楚言枝不禁抓了他的耳朵,他却攀着她的下巴,亲在了她的唇上。
    他不满足只是碰一碰而已,吮咬着给她覆上了一层湿泽。
    楚言枝被他亲得呼吸促了好几分,门外却传来了绣杏和红裳说话的声音。
    也没听见红裳说什么,她似乎脚步一刻未停,就径直来了内室。
    “殿下,这是方才您让奴婢去描的花样子。奴婢本想照着描一份来的,娘娘听说你要用,让奴婢直接给拿来了。”
    红裳说着将花样奉上,视线却在正坐在窗边捧茶喝的楚言枝与底下坐着不动的狼奴脸上几度逡巡。
    见他们脸上都有些红,眼里还都有水光,红裳一时拿不准,试探地问:“殿下和狼奴吵起来了?”
    楚言枝把那盏刚倒的陈茶搁下,视线转向窗外,似作无意地将衣襟口掩了掩:“他总气我,我忍不住骂他。”
    红裳问狼奴:“为何要气殿下?你是做奴的,这么不知规矩吗?”
    狼奴太讨厌红裳了,可也是心虚,他别过脸去,声音还有点闷:“我没有气殿下,是殿下自己脾气不好。”
    狼奴几乎从没有说过殿下的坏话,红裳心头那点疑虑消了些,转而去把那壶凉茶拿下来,换了滚热的水给楚言枝泡了杯木樨青豆茶,劝道:“狼奴是不懂事些,殿下别为着他生气。”
    楚言枝干脆演到底,擦了擦眼尾的一点湿润,把她刚端来的茶放到了一边,扭头让外头的凉风尽量把脸上的热吹下去些:“我哪会为他生气?小奴隶而已……他再不听话,我真把他换了。”
    背对着她们的狼奴身体僵了一瞬,即便知道殿下是刻意说这话给红裳听的,他的心还是颤了颤。
    他话音里真粘带了几分怨气:“殿下换不到比奴更好的了,奴比谁学东西都快,比谁的功夫都要好。师父都快打不过奴了。”
    “你是说我还非你不可了?”楚言枝呛声,别在窗前的脸却又忍不住露出几丝笑意。
    “奴不敢这样讲,但殿下这样想,也对。”
    楚言枝又要用更大的声音跟他吵,红裳忙来劝。劝到最后,把狼奴气走了。外头的绣杏问要不要去找他,楚言枝说不用,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们这样一吵,红裳果然不再用那般眼神打量了,只是开始问楚言枝要不要真哪天把狼奴换走,换个女护卫在身边。
    楚言枝又拧着帕子道:“那也得是个能打得过他的女护卫……不然真如他所说,换个还不如他的人,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红裳思索一番,便不再说什么了。毕竟护卫,甚至是女护卫都好找,要找比狼奴身手还好的,恐怕难如登天了。
    这倒可以和娘娘提一提,然后找钱公公问问。功夫好的女护卫难找,功夫好的宦官还是有的。
    吃过晚膳后,楚言枝又早早地洗漱好,将人都遣出去了。因为天色还早,外间并未留人守着。楚言枝倚在罗汉床上卷起竹帘,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将要彻底淹入云层的乌金散着泛黄的余晖,院中树木枝叶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着。
    她才看了不过一会儿,眼前一暗,搁在窗槛上的手被那双熟悉的手握住了,接着卷到一半的竹帘“唰”地落下,身上沾着雨气的少年翻进来了,搂着她的肩背,将她抵在了窗下,紧紧抱着她,眼睛不知怎么又红了一圈:“殿下,奴再不惹殿下生气了,殿下可不可以非奴不可?奴什么都没……只有殿下。这世上殿下不要奴,就再也没人要了。”
    “你把刚才的话当真了?”楚言枝想笑,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又不忍笑。他一伤心便很难哄,还是不逗了。
    她两臂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微潮的发丝拢到一边:“我确实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小奴隶了。刚才不是有意说那样的话,红裳她不许我和你走得太近。他们都不许。我装作跟你吵架,她便能少点疑心,管我管得少些。”
    狼奴跨在罗汉床上,贴贴她的脸:“奴明白。以后我们都要这样吗?”
    楚言枝点头:“以后在人前,你不许勾我,遣了人你再来。”
    狼奴脸上仍不见笑,只默默搂住她的腰应了。
    春雨渐停,四月孟夏,楚言枝自从那回去文华殿听了一讲之后,已有将近一个月未再去了。成安帝为此特地来了长春宫一趟,竟开始催她去了,说只去一次受了点委屈便不再去,传出去会让朝臣们笑话的,这不是让父皇丢脸为难吗?哪怕再无心学习,走个过场也好。
    姚窕尝试为楚言枝推脱,没说几句,成安帝却已经把脸板起来了。楚言枝见他态度实在坚决,只好再继续回堂上课了。
    约莫一个月没再来过,楚言枝发现三姐姐在堂上对两位讲师的态度都有了些微的变化,尤其是对嵇岚,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经常语气谦逊地主动问他问题。
    嵇岚倒还是像之前那样,不论说什么都总一副淡淡的神情,即便楚姝主动追着他问,他也是能推给老讲师就推给老讲师。
    楚言枝悄悄问了三姐姐,三姐姐说,她发现嵇岚这人确实有些真才实学,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楚言枝总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不太妙,怕三姐姐是不是真动了心。但娘亲说得对,这不是她能操心的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三姐姐比她清楚得多。
    楚言枝坐在堂上,早已没了第一回 来时那么强烈的学习愿望了。她不得不认命地想,无论自己是在文华殿读书,还是在长春宫里捧着书看,学习对她而言都只能作为一种消遣而已了,上回来这,明明也没做什么,却差点惹了大麻烦。为了尽快消除父皇对她的那点念头,楚言枝即便遇到问题也不敢再去主动问两位讲师了。
    特别是嵇岚,好几次楚言枝见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心里都忍不住要咯噔一下,忙把头低下去,生怕他过来主动搭话。
    她那天让人送个礼就能让父皇变了心思,还是借着小奴隶的由头送的,要是再多说两句话,别直接把赐婚圣旨打下来了吧。
    嵇岚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抗拒,再没那般看她了,连路过打照面也是能避则避,不会抬眸与她对视。
    又勉强上了一两个月的课,楚言枝便以夏日炎热,而长春宫和文华殿距离太远,文华殿堂上放置的冰块又太少,她实在怕热为由,向成安帝请求停一段时间。
    事到如今楚言枝已经管不了什么闹笑话不笑话的了,六皇子如何讥讽她,她也尽量视若无睹。成安帝显然还未死心,责怪她没耐性怕吃苦后,要求她过了八月中秋一定要再继续去听讲。
    楚言枝对自己这位父亲心一天比一天死得更透了。
    小时候仰慕他,大了些有接触了开始看不起他,可他待她好一点的时侯,她还是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个有父亲的孩子。但更多的时侯,她都明白,父皇是个没有心的人,对她没有,对三姐姐没有,就是对于娘亲、孟皇后,那点心也很虚无缥缈。
    转眼到了七月,楚言枝想到娘亲和钱公公秘密安排的事,愈发忧心了。小奴隶感觉到了,无人的时候开始一遍遍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不想要他了。
    自从那天之后,尽管楚言枝总能和他私下见见,待他也越来越亲近,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似乎总没什么安全感,随时怕自己被丢掉。
    楚言枝更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七夕前日,姚窕带她一起去了趟坤宁宫,问楚姝可想和楚言枝一起去长安街护城河那里放河灯。
    楚姝这些年对外出游玩的事兴致越来越低了,但姚窕都亲自过来问了,楚言枝最近又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楚姝隐约意识到什么,想想便也答应了。
    “你姚令表哥如今身长七尺,在国子监读书,气质温文尔雅,到时候他会在长安街南巷靠近一棵挂红绸的榕树旁的河灯摊贩上等你。他右手虎口处有颗黑痣,你若认出他来了,也不必和他交谈,只管和你三姐姐去放灯许愿。等那榕树下站满了人,你再过去看热闹,钱公公有做安排,他会和你说上话的。”
    姚窕拉着楚言枝的手再一次仔细交代着,末了叹气道:“今天你把嬷嬷也带上吧,让她去见见姚念。”
    楚言枝抬眸:“要告诉嬷嬷她是陈二姐吗?”
    “我没说她是陈二姐,我只说,她是芸姐儿那年生的孩子。我也没说芸姐儿已经死了,只说钱公公找到了芸姐儿,她却不肯跟过来,钱公公就把她的孩子单独带来了京城。到京城后,我兄长嫂嫂就认她做义女了。”
    直接开口说芸姐儿已死,姚窕还是做不到。年嬷嬷就像她半个娘,哪怕知道她应该猜出来芸姐儿不在人世了,姚窕也不忍看到她得知真相时的神情。
    歇完午觉,楚言枝正要起身摇铃唤人进来服侍她洗漱,转眸就见床头趴着个少年。狼奴叠臂搭着下巴,见她醒了,长睫眨了眨问:“殿下不要瞒奴了,今晚要去见谁?”
    楚言枝坐起身,手梳拢着头发。夜里他也会跟上,现在不说,他到时候知道了,恐怕会更难过。
    楚言枝一点也不想嫁给姚令表哥,但确实很想见见他。她经常想,如果娘亲没进宫,而是嫁到了一个离家近的寻常人家,她和表哥一起长大,兴许还真有可能会想嫁给他。
    再者,她还从没见过娘亲那边的亲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娘亲一定很想念他们,她去了回来也好说给她听一听。
    但这些话,怎么同狼奴解释呢?
    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又不是傻子,专在这里等她醒来问,想必都猜出来了吧。
    “我表哥,一个叫姚令的人。”
    狼奴黑眸微垂:“殿下未来的驸马吗?”
    楚言枝刻意不看他了,起身去拿梳子梳头:“娘亲有这个意思。”
    狼奴从她这样的反应里确定了一切。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要择驸马了,他原以为还要至少一两年的……
    楚言枝在妆台前坐下,久没听见他的声音,透过镜子往后看。狼奴在慢慢地走向她。
    楚言枝本以为他会有很大的反应的,见他如此,本想松下来的那口气非但没能松下来,反而堵在了心口,欲出不出的,闷得她难受。
    狼奴娴熟地从后拢住了她长长的发,拿了她手里的梳子为她梳着。他的手一向很巧,看几次那些宫婢为她梳头后便都学会了,可惜很少有为她梳的机会。
    “他是最好的人选吗?”狼奴问。
    楚言枝开了一只香盒,指腹擦了点香粉,涂到手背上轻轻嗅着,闻言道:“娘亲和钱公公为我选的人,错不了的。”
    “殿下以后会和他同床共枕,会和他生小娃娃?”
    楚言枝垂眸:“我没想那么远。”
    “会吗?”
    “……至少现在我是不愿意的。要是可以,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狼奴为她盘发的手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她:“殿下愿意的话,奴可以帮你。”
    楚言枝蹙眉,警惕问:“你想做什么?”
    狼奴敛目,手腕几转便为她挽好了个分心髻:“带殿下离开这里。”
    楚言枝笑了:“你说傻话呢。”
    狼奴没笑,拿出盒里的几只玉簪替她簪上:“奴攒了一笔钱,在京城郊外十里巷那置办了个宅子,三进三出,很大很漂亮,雇了人每天在那里打扫守门。奴还买了南山脚下的一处庄子,有五十亩地,雇了很多农家帮奴种。钱是奴做东西托人去卖换来的,现在还剩三百两银子,奴每天做东西、卖东西,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奴养得起殿下,可以把殿下养得很好很好,殿下想要什么奴都能买到……”
    “你疯了。”楚言枝觉得他像魔怔了,回头一把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很凉,还在抖。
    狼奴感觉到她指尖的暖意,唇角牵出一个勉强的笑:“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人姓狼呢?”
    楚言枝要拉他坐下,他不肯动,看着她道:“如果奴有爹有娘,有家有族,有钱有财,可不可以做殿下的驸马呢?辛是师父的姓,不是奴的姓……奴为什么不是人呢?”
    楚言枝沉默着:“……你从前不是说,让我像喜欢小狗那样喜欢你吗?”
    狼奴神情怔忪片刻,是的,是的,他是殿下的小狗,是殿下的宠物、玩具,唯独不是他自己。他这些天不是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了吗?为什么又生出妄念了呢。他说这些,只会让殿下有压力。殿下说她不想嫁人的,自然也包括不想嫁他。不对,她是一定从没考虑过他,因为她比他清楚得多,他是小奴隶,她可以和自己养的小奴隶亲近,却绝不会想和小奴隶做夫妻。
    狼奴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尽量用寻常的语气问:“殿下有想过嫁人之后,把奴放到哪里吗?”
    楚言枝近来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此刻却不得不想一想了。
    “至少一两年内我还不会嫁给他呢。就算嫁了,你也还是我的小奴隶、侍卫,可以照旧跟着我。”
    “那殿下还可以亲奴吗?奴还可以抚摸殿下吗?”
    楚言枝想回头重新坐下了:“这不是还没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先不想这些的。”
    狼奴却从后将她抱住了,像之前几次独处时一样,手落到她的心口,扣着她的颈与锁骨,吻则落在她的唇畔:“我们还可以这样吗?”
    楚言枝躲了他的吻:“那时再说吧。”
    狼奴没太纠缠她,她眉心一蹙,他就松了手。
    楚言枝做回妆台前,继续擦香粉。只是她看起来有些烦了,差点打翻了香粉盒子。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很愿意哄他,为了哄他会主动亲、主动抱,有那么几回狼奴产生了错觉,错以为殿下对他很喜欢很喜欢。
    但实际上,殿下对他只有欲,没有爱。
    殿下是怎么做到把爱欲分得如此清楚的呢?狼奴甚至难以想象她真正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没办法接受她真的爱上另一个人。
    他再次想起那天红裳说的话,等殿下有了驸马,他在他们之间,算怎么回事呢?
    殿下不想嫁人,其实他还有个办法,只是没敢说。
    他可以杀了姚令。
    可姚令是她的表哥,且他杀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把这世上所有男子都杀掉,殿下才能不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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