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 仪贵妃不过是个纸糊的美人灯,昨晚的风波牵连的大皇子,还没等她查出个来龙去脉,宁妃好好的人却忽然死了…
    “娘娘今儿气色不佳,可是昨夜未安眠的缘故?”
    明丹姝满眼喜爱地拉过大皇子的小手,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与仪贵妃一同进了钟粹宫内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仪贵妃悬心吊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生怕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大皇子,特地挑了这阳气旺的时候过来,看着宁妃的灵堂只觉得慎得慌。
    也顾不上前嫌旧怨,毕竟昨夜之事也牵扯到了瑜昭容,想探出个所以然来。
    “娘娘怕什么…宁妃是小产血崩,是她运气不好。” 明丹姝持香拜了三拜,云淡风轻。
    转脚到一旁哭哭啼啼的嘉阳身边,蹲身替她擦了擦眼泪,与身后的乳娘道:“照顾好公主,不得慢待。”
    出了门,见皇后娘娘姗姗来迟,脸色青灰一双眼肿得桃儿一般,见礼:“听说娘娘母舅遭了横祸,还请节哀。”
    季维一门家眷十六人横死,脑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在河阳府城门楼。
    皇后娘娘激怒之下昏厥,这事一早便京里京外穿得沸沸扬扬。
    “圣旨到!” 众人回过头来,一连五六日不曾上朝的皇上总算露了面。
    却只见梁济手持圣旨,替皇上请了炷香入殿代执。宣旨:追宁妃为皇贵妃,谥号宁惠,嘉阳公主往德妃膝下教养。
    皇后养着二皇子,仪贵妃养着大皇子,如此安顿倒也合理。何况德妃出身宰辅之门,有这样的养母,嘉阳公主以后议亲时也算是提了身份。
    这厢散了,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便眼睁睁看着梁济往瑜昭容跟前,恭恭敬敬道:“昭容主子,皇上请您到御书房伴驾。”
    这…众人皆是错愕,皇上不像是来祭奠宁妃的,倒像是…特地来寻那狐媚子的。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交心
    “皇上回宫了?” 出了钟粹宫, 明丹姝问梁济道。
    “回瑜主子的话,一个时辰前刚回宫,便被季绥大人堵了个正着。”
    季家是犯了太岁, 开年两月余嫡子满门便在河阳府遭了无妄之灾, 季绥以匪祸不除民心不安为由,正跪在御书房门前哭求皇上出兵剿匪呢。
    “皇上如何回应的?” 明丹姝勾唇,抬头觉得这天幕越发地清亮。
    “皇上说…没钱。” 梁济汗颜,前些日子皇上让户部拿钱给河阳赈灾,徐鸿在朝上长篇大论一通一毛不拔。
    今日情形对调,皇上将皮球踢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远在江南的佟、吴两家尚坐不坐得住不得而知,可作为季氏姻亲的徐家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到了承明宫门前下辇,果真见季绥跪在廊下, 扯着嗓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季维在河阳是如何地‘爱民如子’。
    “恶匪不除, 何以安民心啊皇上!”
    这事怎么回事, 大家心里都门清儿,皇上这是在与门阀亮剑。可季家自然也不是能忍气吞声吃闷亏的主, 索性将姿态放低,逼皇上私仇公办。
    “季大人勤勉,休朝时还不忘忧国忧民。”
    明丹姝脚步在他身旁停下,似懵然不知季家变故, 煞有介事地回头对梁济道:“梁公公,还不快给季大人准备张靠椅,奉盏热茶,此等人才怎能如此慢怠!”
    “喏。” 梁济忍着笑意, 他怎么就没想出这招来…
    都说女要俏, 三分孝, 季绥原本便是游走于声色犬马中人,头一次见这位盛宠的昭容娘娘,竟一时走神儿呆了去…
    此等尤物,风流韵致堪比画中仙,相较之下青楼楚馆的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梁济很是上道,嘴里好话说尽,几个人连拉再抬将季绥挪到了远处廊下的椅子上按住,有人捶腿,有人奉茶,方才涕泗皆下的季绥此时坐也不是…跪又跪不下…
    鼻涕眼泪还在面上挂着,可教旁人看来,这姿态怎么也不像是个告冤的。
    “季大人慢慢说,本宫先行一步。” 明丹姝巧劲儿轰走了苍蝇,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转身向殿内走去。
    御书房在承明宫的东厢,她见祁钰在案前翻折子,走到跟前刚想接过手来替人研墨,却不妨一股大力被人带到了怀里…
    轻呼一声,从善如流揽住人肩颈,调侃道:“皇上这些日,到底是出门办差,还是往青楼楚冠里厮混,怎么学来了登徒子的浪荡行径?”
    “天香国色里,独占百花魁…” 祁钰回来路上听了京中流言纷纷,好些说书先生都拿他二人编起了段子,这便是其中一句。“百姓皆传爱卿美貌…”
    离京这几日,他顺着蛛丝马迹,仿佛走在她心间…
    在故人怜惜之上又生出相知合意之情,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谈起。
    “可唯吾知…爱卿才情谋略,胜美貌万万。”
    明丹姝慢慢摸到他腰间,慢条斯理问道:“徐知儒…是皇上的人?”
    头上倭堕髻…
    “自幼相交。” 祁钰吻了吻她嘴角,仁其施为,抬手抽下她发间的步摇,青丝如情丝,缠缠绵绵。
    “黄白,是爱卿的人?”
    “父亲挚交,自幼相识。” 明丹姝信手将他腰封仍在地上,玉指纤纤纤纤不紧不慢解起了他衣袍的盘扣。
    “皇上想将康乐嫁给徐知儒?”
    “是。” 祁钰将她乱发拂到身后,耳中明月珠…“爱卿聪慧。”
    “皇上在康乐身边留了人?” 盘扣还未解完,她却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他。
    康乐对她并无防备,只略留心些便可猜出一二。
    “宁一。”
    他今早回京时,顺路去了趟皇寺,宁一已经按他所吩咐的,将那封假作先皇亲笔的书信和令牌交给了康乐。
    至于内容…自然是先皇的拳拳爱女之心。
    “为何?”
    “康乐对先皇之死,一直心中有愧。” 若无他暗中操纵,康乐怎么可能在皇寺对先皇下毒而轻易得手?
    室外的光线渐弱,年轻帝王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渐渐笼下阴影:“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倒向你我…而不是太后。”
    “你我…自何时起与太后为敌?” 明丹姝垂眸把玩着他的手指,不动声色问道。
    听闻郑氏一族出美人,只窥祁钰便知一二。
    “多年前便已是。” 祁钰含笑望向她,藏着几分只二人才知的隐晦意味。
    “是为明家?” 明丹姝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与祁钰昨日扔给程青山的那块是一对。
    “不仅。”
    “还有何人?”
    “十九年前,刘阎在郑国公府满门抄斩后,退朝回到河阳别居,所意为何?” 祁钰若有所思问道。
    十九年前,郑国公府过继世子郑禹的夫人诞下一女,名唤郑云儿。月余后,明家夫人诞下一对龙凤双子,女儿名唤丹姝,儿子名唤继臻。
    刘阎离京表面上是不愿为门阀斗争所缚,急流勇退。可实际上,是为了护住郑下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表舅郑禹的女儿——郑云儿。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家夫人当年只诞下一子而已,所谓女儿,其实是郑家遗孤。
    祁钰并不看那块令牌,将她揽进怀里,侧耳轻声相问:“你要瞒朕到何时?”
    “皇上何时知道的?” 明丹姝就是郑云儿,明章从未瞒过她,反而视如己出,苦心培养。
    “六年前,朕行冠礼那日。”
    十九年前,世代武将郑国公府清君侧却败于佟伯庸之手,满门抄斩。
    可那次行动却也并非一事无成,郑氏一支暗卫借此风波顺势隐入皇寺化作武僧,逃脱门阀士族的监视,为东宫来日所用,陈瞒便是其中之一人。
    “爱卿可知,郑国公府为何落败?”
    “太后。” 渔利其中者,昭然若揭。
    郑国公府若清君侧成功,恭怀皇后和太子祁钰的地位无可撼动。
    只有东宫和郑家倒了,先皇再欲扶持庶族出身之武将以抗门阀,骠骑将军府才当仁不让,七皇子取东宫而代之顺理成章。
    可太后却未料到,先皇未因郑家之事废太子,恭怀皇后临死前鸩杀了七皇子,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只有扶持东宫一条路可走。
    人性复杂…太后为私利戕害忠良,可多年来又在教诲储君一事上从无耽忽,极是用心良苦…
    “老师当年,本可以不死的。”
    当年,东宫依附着骠骑将军府和太后,他虽无法为明家翻案,但郑国公府留在皇寺的暗卫想要救人,尚有一搏之力。
    只是…会暴露皇寺暗卫,太后与徐家和郑穷的交易败露,丰王坐收渔利,东宫再无即位之可能。
    “比起明家满门抄斩,父亲更不愿见到丰王登基,清明吏治再无可能。”
    刀光血影,步步杀机…
    这十九年里,太后可谓谋无遗策,祁钰哪怕露出一点对于郑家旧事的疑虑,今日都不会坐在这承明宫里。
    打落牙齿活血吞,连明家满门抄斩这等大事,都能忍气吞声放下不查,让门阀放心扶这位优柔寡断的储君登基。
    银瓶露井,彩箑云窗,往事少年依约…明丹姝枕着他胸口忽然轻笑出声。
    残局未了,厚积而薄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日后…不必再忍了。”
    “正是此理。” 祁钰亦非困顿于旧事之人,心舒意朗点了下她鼻尖。
    他二人头顶是先辈荫蔽,身后是千万万有识之士,何愁来日不得海晏河清?
    “还有一事,皇上休想混过去!” 明丹姝手如柔荑指了指窗外。
    “前日有人在瓦寨,大言不惭以昭仪之位与我换季维人头,不知如今可还算数?”
    “君子一言。” 祁钰环过她,伸手展开桌上一道墨迹方干的手谕,正是晋她为昭仪之位的圣旨。
    见她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忽然问道:“程青山是何人?”
    “七年前的进士,因为家贫无银子打点考官,被人冒名顶了功名。”
    明丹姝觉得程青山此人颇有先贤之傲骨,很是欣赏,抬头见祁钰神色古怪别扭,道:“为何有此一问?”
    祁钰回手从书格里拿出一叠纸,记着的是上月梁济从宫外取回来的民间诗文…
    祁钰揽着她的腰若有所思道:“这是拨云姑娘的戏迷写下的艳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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