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晏姑娘是府里出了名的好看,那位惠乐殿下嫁过人,还生过孩子,论肌肤莹润,年轻娇嫩,哪里又能赛得过如神妃仙子般美貌的晏姑娘?
    唉,晏姑娘也真是可怜,好端端的,竟能被皇室的人抢了夫婿。
    ……
    “她可怜?你若是闹到御前去,我们才可怜呢!”正房里,阳安侯夫妇正在争吵。
    昨夜阳安侯听见圣旨时还在愣神,便被马氏推着接了旨。可接了旨意之后,他心里却是越寻思越不对味儿。
    他是因被晏家那丫头救了命,心存感激才想促成这门亲事的,恰好他那儿子又颇为喜欢晏家丫头,他对这门亲事,可以算是很满意的。可谁曾想到,不过是去宫里吃了顿宴席,回来了便多了一道这样的旨意。
    公主要嫁进来了?这算什么事儿啊?那晏家丫头日后还怎么在顾家生活,怕是要被逼无奈地回江陵去了吧?
    他这哪里是报恩啊,这不是报仇吗!
    顾文忠自诩自己是个厚道人,干不出这样的缺德事,回过味儿来后立时气得要去面见圣上——皇家又怎么了,皇家就可以强拆旁人家的姻缘,抢人家的婚事吗?
    马氏一听气坏了,哭哭啼啼地说他这是要送全家老小去死,不顾体面地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把顾文忠衣袍上的金线都抓得出线了。
    她气急了,嘴上也开始无遮拦:“一个亲戚罢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亲事被搅了呢?”
    竟是有些疑心他同那晏家丫头有什么似的。
    顾文忠错愕震惊地看着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晏家丫头是江氏的亲外甥女,比咱们的明华还小不少岁!”
    她把他当什么了,老不修么?
    马氏一听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咬了咬唇,低声下气地和他赔礼。
    夫妻同床共枕几十年,她也了解自己夫君的脾气,无非就是好面子罢了。若真是什么说出去会丢了体面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府里那些个姨娘,最年轻的也就属江氏了,从她往后,顾文忠连通房都没有收过,自然也不可能对江氏的外甥女有什么不轨之心却要将人许配给自己器重的儿子。
    她只好苦口婆心地劝:“圣旨已下,哪里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呢?再者昨夜,小叔不是也在宫里吗?他都没有阻拦,可见这旨意是板上钉钉拦不住的,你就是去面圣了,难道在陛下那里的体面还能越过小叔不成?”
    顾文忠好面子,可实在要说让他不那么好面子承认不如人的,非顾文堂这个弟弟莫属了。
    闻言,他好一阵没说话,显然是觉得妻子说的很有些道理。
    嘴里却轻哼一声:“你说的提醒我了,我得好好去问问,老三在宫里怎么不拦着些?现下可好,这一片乱的,要怎么收场?”
    “侯爷!”马氏作势要拦,脚却没动,便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
    她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好歹没让人气冲冲地进宫去,便算是功德了。
    “年纪越大,反而越来越幼稚了,常犯些小孩脾气,倒是把我气得不轻。”她跟心腹嬷嬷诉苦。
    那嬷嬷闻言暗暗看了主母一眼:实然她觉得,主母比侯爷也成熟不到哪里去,不然两人也不会年纪加起来快百岁,还吵成这样。
    面上却道:“所以侯爷才需要您这样贤良的夫人在一旁出谋划策啊。”
    马氏拧了拧眉心,长叹一口气。
    什么出谋划策,弄成这样,江氏居然还没过来闹,总不会是睡到现在还没听到消息吧?她可真是,头一回升起无颜面对一个妾室的情绪。这陛下也真是的,非逼得他们顾家人活像是金榜题名便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似的!
    “罢了,这事没得转圜了,大不了,日后我打起精神,为晏家丫头再寻一门亲事就是。”
    ……
    寿禧堂。
    向来慈爱从容的太夫人躺在软塌上,气乎乎地对欲言又止地前来禀报的婢女翻了个白眼:“不见,我病得要死了,死之前不想见碍眼的人,让他滚回去!”
    珠帘后的顾文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回在娘这里遭到这样的冷遇。
    婢女婆子们也是吓得战战兢兢,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太夫人明明一向最疼爱三老爷的,今日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偏一个是最德高望重的太夫人,一个是威风凛凛的相爷,偏帮谁都不敢,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看不见了。
    顾文堂无奈地一笑,抬手掀开帘子走进来,叹气唤:“娘。”
    太夫人却背过身不理他。
    他只得挥退左右,在母亲的软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无奈地道:“我做错了什么,还得娘明示,不然以我的愚笨,恐怕猜不中娘的心思。”
    太夫人骤然坐起来,几乎气得发抖:“你愚笨,我看你是聪明过了头了!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还犯得着去跟皇家结亲来换荣宠么?你明知道小五是要和安宁丫头成亲的,你就在御前,为何不阻拦?就是怕圣心猜忌你吗?”
    顾文堂微微一怔,便见太夫人从床头拿出晏安宁给她缝制的香囊,竟是眼眶发红:“这么好的丫头,你一声令下,就乖乖地在佛堂给我绣了好几个月的佛经,每个字都花了心思,我都生怕她眼睛熬坏了!她待明钰,也是悉心教导,未曾想攀咱们家什么,你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就这样应下宫里的请求,你叫她日后怎么做人?那公主若是个蛮横的,成了亲还得把她赶出去不成?”
    噼里啪啦的一大堆,顾文堂都听得愣神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原来是在为安宁抱不平,冲他发了这么一通火,责怪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尽心尽力。
    顾文堂的心情就有了一丝微妙的复杂。
    没想到,娘竟然这么喜欢她。也是,乖乖巧巧,不吵不闹,生得娇艳得如同花骨朵儿,又能静得下心来做绣佛经这样的事情,哪个吃斋念佛的老人家会不喜欢呢?
    想到这里,顾文堂的唇角不免又染上了一丝笑意。
    太夫人觑着他的神色,顿时觉得更伤心了,喃喃道:“可怜的丫头,此时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顾文堂见状,总不能为了这桩事真把娘气病了,只好道:“陛下赐婚,是有原因的。”
    太夫人怔了怔,坐直了身子:“什么原因?”
    “您听了别生气。”
    太夫人微微敛眉,脸上那些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表情变得肃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惠乐殿下……昨夜在后宫被诊出了身孕,孩子……是小五的。”
    哗啦啦一阵响,正好走到珠帘后准备偷听他们讲话的顾文堂震惊得将母亲的珍珠帘子扯了好几根下来。
    怎么会呢?
    阳安侯百思不得其解:小五不是口口声声非晏家丫头不娶吗,怎么会去主动招惹守寡的公主的?
    太夫人也是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却原来,真不是天命难违,真是他们顾家人对不住安宁丫头。
    一时间,老人家竟是潸然泪下。
    天爷啊,这可如何是好?
    *
    顾昀跪在祠堂的蒲团之上,脸上残留着顾文忠怒极时留下的巴掌印。
    他的神情是木然的,眼里几乎没有了神采。
    一夜未眠,他已然想清楚了,这件事,定然是他的好三叔给他下的绊子。当时他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离开,为的就是确保这道旨意能顺利下下来,消除皇帝的所有顾虑。
    但他没法辩驳。
    因为,不管三叔先前是怎样弄虚作假的打算,现下,他有了真正的把柄——魏永嫣,的确怀了他的孩子,甚至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这是天大的丑闻,却是直到素来对他亲善的父亲怒气冲冲地劈头盖脸一顿骂时,他才知晓的。
    为什么,他明明中了状元,明明一切想要的就近在咫尺了,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不仅太夫人那边派了人训斥他,命他跪祠堂,连父亲,都对他露出了彻底失望的神情。
    他连姨娘都没能留在身边,现下还要失去父亲的信任么?
    顾昀打了个寒颤,不,他不要这样!
    还不到绝路,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父亲,此事,确实是我的错,但其实,也不能全怪在我头上。”他叹息一声,向父亲叩首,神情隐隐有些难忍的委屈。
    皮相确实是惑人的好手段,阳安侯厌恶的眼神顿了顿,不耐烦地问:“如若不然,还能是旁人逼你去攀公主么?”
    顾昀只好将自己在魏永嫣府上中药的事情委婉道出。
    反正他说的也是实情。
    而且,自从那日以后,因为重活一世的缘故,他并未和魏永嫣有任何亲密的往来。这一点,有心之下,都是可以查证的。
    闻言,顾文忠的神色果真有了动摇。
    “当真?”
    顾昀苦笑:“儿子岂敢欺瞒父亲?这事情太过荒谬,我自己都不敢信,只是后来见殿下并未要我娶她,只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又因这到底是丑闻,便只好惴惴不安地搁置了这件事。谁能想到,一回的错谬,便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对不住表妹,眼下,只恨不得以死谢罪。”
    圣旨已下,他是定然要娶魏永嫣的,按理说,夫妇同为一体,他不该在亲长面前说她的不是。可眼下的顾昀,已经有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对魏永嫣只有怨愤,并无半点怜惜,说起这些话来,也丝毫没有觉得异样。
    “这倒是不必。”顾文忠皱了皱眉,摇头道:“看来,殿下是觉得你金榜题名中了状元,有利用的价值了,才会留着这个孩子,否则先前月份浅的时候,也可以不要。”
    这么一说,阳安侯顿时觉得此女心思深沉,不知在打着什么干涉朝政的算盘,若将来真嫁进来,恐怕顾家要永无宁日了。
    但事情已成定局,纵有不愿,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临走前,顾文忠叹息道:“此事虽是阴差阳错,但毕竟你现下有婚约在身了。晏家丫头那边,你就是再愧疚,也不可再上门寻她了。”
    他们顾家对不住她,必然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来补偿的。这种关头,不能让顾昀和她再有什么往来,坏了她的名声。若是惹得公主不满,恐怕更是麻烦。
    顾昀自然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低头应了声是。
    可她哪里还需要顾家再找什么青年才俊来相配呢?
    在这座宅院里,在同一片屋檐下,早有人对她虎视眈眈,只等他这头松了手,便光明正大地将她掠到他的身边。
    念头闪过,顾昀登时心头郁卒不已,竟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顾文堂:因为未来媳妇挨我娘骂了,真不愧是我媳妇,把婆婆变成了亲妈~
    顾昀:因为未来媳妇挨我爹巴掌了,都是未来媳妇的错,爹我是无辜的!
    第56章
    “大姑娘病了?”
    班妈妈一脸惊讶地看着招儿。
    招儿不耐烦地点点头,眼角眉梢似乎有止不住的烦闷沮丧,没好气地道:“平日里也不见两位妈妈纡尊降贵来给姑娘请安,今日姑娘身子不舒服,这就更不必见了,总没有让姑娘迁就你们的道理。”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说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放在平日里,自命不凡的班妈妈早就被这样不客气的态度弄得心头怒不可遏了,可今日,却是有些许不同。
    她不由回身望了一眼储妈妈,目光中闪过一抹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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