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头就跑进他家夫人的怀里委屈了起来,最后,自然是他家少爷少不了一顿数落,但那时的沈大夫也会婉声劝说,两个孩子闹闹而已,较真了做什么。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方才瞧见这小姐,险些都没认出来。
    想一想,这孩子的日子是过得有多苦,才会把一身的张扬与灵气都磨了平平的,让人看起来黯然失色了呢。
    陈叔心间一酸,揉了把眼睛,挥起马鞭慢悠悠行了起来。
    而马车里,沈青棠靠在车壁上,困倦和疲惫尽数席卷了她,遇到熟人的欢喜令她放下了心防,再不用像待在船上时那样,战战兢兢地,一会儿怕晕吐,一会儿怕风浪,担心得睡不着了。
    她白似瓷玉的小脸娇嫩玲珑,一弯粉唇饱满似胭脂,鼻尖小巧的,纤长的睫毛曲卷似鸦羽,只消一看,便能挠得人心痒痒的。
    秦颂就这样盯着她,轻扬起笑意,静静欣赏了她的睡颜许久。
    见她的脑袋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碰着墙壁,秦颂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深吸了好大一口气,以至于抬手去托住沈青棠的头和肩膀,将她轻轻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的时候,他都屏着一口气,没敢呼吸,生怕惊醒了她。
    秦颂吞了口唾沫,心里七上八下地跳着,紧张不已,还要强作镇定地小声放狠话:“咳咳,沈青棠,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在车上吐,再敢吐在我身上的话,我就……”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激动又紧张的情绪酝酿了两下,最终还是化成了一丝笑意,忍不住浮现在了他的嘴角。
    从小就惦记在心里的姑娘,又机缘巧合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能怎么样呢?
    自是要尽心尽意待她好的。
    作者有话说:
    恭喜男二出场~
    先发这么多,剩下的2500我接着写,今晚可能放不出来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来看吧,
    第34章 擦肩过
    燕京距太原约有千里, 地势崎岖,可水陆并行。
    那晚自家宴离席后, 魏珩大致盘算了一番, 当即便在凌晨与高简乘船南下,一路不眠不休,对此盗窃案的疑点做了探讨与部署。
    待入了太原境内, 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涉案州府, 一刻未歇。
    高简真是疲惫得不行了,这哪有人赶路赶一天都不合眼皮的?
    他本想问问能否小憩一会儿, 可见自家大人面若寒潭,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前方, 浑身都绷着一股劲儿, 像是听不见人话, 又急切又执着, 连过三个驿站, 跑瘫了两匹马。
    他也只能吊着一口仙气, 愣是和这个不要命的在次日凌晨,赶至太原州府了。
    两人的大驾光临,令还在闲庭散步的知府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连手里的茶盏都不禁抖落了。
    这这这,这事发才不过两日,朝廷这么快就听到风声, 还派锦衣卫以雷霆之速来此处查探了?
    “魏、魏大人,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做贼心虚的知府干笑两声, 连说话都颤, 只怕下一刻便要锒铛入狱, 脑袋搬家。
    魏珩来此之前, 便在路上同高简深析了这件案子,故而看到知府这副模样,倒也不甚意外。
    只是他现下略有些疲惫,也没闲心同知府拐弯抹角,“江南发水,官银被劫,若无法及时追回,待大疫再演,知府大人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字字句句说得阴冷至极,许是眼下泛着些乌青,也未曾好好休息,语气倒是有些沉闷,像是什么无形的施压,直压得知府心中一堵,不敢吸一口大气。
    “是是是,我们、我们一定尽力追捕。”知府吓得冷汗涔涔,忙应声笑道。
    魏珩直逼要害,“被劫的官船在哪?劫匪与官兵的尸首捞到多少,封到现在,都查到了什么?”
    “这……”知府被问住了,擦擦冷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高简实在疲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气还没缓上,魏珩的命令就落下来了,“你先带人去看看。”
    ??
    高简的哈欠堵在喉咙了,一脸“怎么又是我”的倒霉催模样。
    魏珩沉眉看他,拍了拍的肩,难得体贴,“回去月俸三倍。”
    一听这话,高简的哈欠不打了,骨头也活络了,连眼睛都瞬时亮了,“是!”
    一提到银子谁不来劲,便是魏珩,俸禄再多,也是用自己身上的伤一刀一刀换来的,所以这等赚银子的苦,高简巴不得多吃点呢。
    像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底层小民,进了衙门,别的不怕,就怕吃了苦,功劳被别人挤占了去。所以有银子的活,那都是要往死里赚的。
    高简满面精神地领了命告退,魏珩看向知府,沉淡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丝起伏,“听闻此次劫匪一事,还有北上的的客船也受到了波及?”
    “……哦,确有此事,”知府愣了愣,不禁暗叹锦衣卫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给他沏了杯茶,又笑道,“不过下官自知民生不易,早已差人……”
    “船是从哪发的?”魏珩紧跟着逼问,没工夫听他自吹自擂。
    被打断的知府干巴一笑,自然交代道:“哦,是沧州来的,都是些无知……”
    听到沧州二字时,魏珩的呼吸滞了一瞬,脑海里浮现了一张如水中月般,点点稀碎的笑颜。
    不知哪来的担忧与急切袭上了心头,他一把扣上盖碗,骤然起身,沉道:“带路!”
    知府也不知这位锦衣卫大人行色为何如此匆匆,只当他是要抓人逼问口供。
    可巷子那般长,知府便是提着官袍跑起来,也跟不上那步履如风的少年。
    “大人,左拐……”腿脚不利索的知府喘着气,喊道,“第二间院子便是。”
    魏珩也不知是被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脑海里空空的,身体似乎在不受控制地匆匆走上前。
    可临到门口,他的脚步忽然又滞住了。
    有太多复杂的情愫萦在心头,像是一团乱麻,就同他那紧张的呼吸一样令人费解。
    他也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按理说,是希望不在的。
    但没来由的,又似乎是希望在的。
    魏珩深吸了口气,索性不再想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的是便服,顿了片刻,终是立即推开了宅院的大门。
    大门一开,正好好坐在院子中央吃早点的一群人,个个都怔愣着眼,齐齐看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魏珩左右扫了两眼,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急忙赶来的知府也喘着气跑到了门口,一见知府,一群小民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早点,忙不迭叩头施起了礼。
    魏珩看着这些乌泱泱的人头,似是有些失神,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人都在这么?”
    他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知府,还是在问他自己。
    闻言,知府立即摆着架势传起了话,“问你们,吃着的人都在么,有没有出去了没回来的?”
    一群人只以为上头是要兴师问罪,左右看了看,如实答道:“都在,都在。”
    魏珩有一瞬觉得头有点眩晕,大抵是透支体力,赶了一天一夜路造成的。
    他抬手按了按侧额的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冲动,头脑发昏了。
    也不想想,她那样一个胆子小,又怕坐船,还容易迷路,还动不动就哭的人,怎么可能会独自大老远的,坐船北上来京城找他呢。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在京城。
    他居然什么也没考虑,就因为听到她出门了,听到沧州有船北上了,听到有客船被劫银一事波及了。
    担心她陷落在客船里,或者是被贼匪欺了掳了,一个人眼泪巴巴的没有办法,就不分昼夜地快马加鞭了过来。
    也还真是病得不轻。
    魏珩有些烦闷地缓了口气,见知府还在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下文,便皮笑肉不笑地沉下了眉宇,“没什么事了,知府大人可记得要好好盯着官银的下落。”
    “哎,好好好。”见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知府也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魏珩转身而去,醒了醒头脑,拖着沉重的身子向高简所在的地方赶了去。
    他一向是做起事来不要命的性子,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想查的真相,也绝对不会漏网。
    既已花费力气来了太原,那便定然不能空手而归。
    太阳自东边升起,金辉洒向万里,远近生机一片,各家都开始了一天的除扫。
    魏珩带着一身疲惫没入了人海里,而沈青棠则在太原的某处客栈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刚巧醒来,做好了梳洗。
    秦颂手后别着一束带露的鲜花,心情颇好地从廊外走来,敲了敲她的房门。
    “醒了没有啊?”他有些好笑地调侃道,“再睡你这脑子可要变笨了啊。”
    沈青棠用湿布巾擦了擦手,思忖了片刻,轻牵起唇角,对门外的人道:“你进来吧。”
    “那我可进来了。”秦颂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远远看去,坐在桌边喝茶的女孩,面色虽依旧有些苍白,但休息了一天一夜后,也总归是比原先多了些精神。
    秦颂撩起珠帘,边走进来边笑道:“沈青棠,你可真行啊,一天一夜,猪都没你能睡吧?”
    沈青棠微微一愣,还有些没回过神。
    大抵是太久没人这样和她斗过嘴了,感觉有些新鲜,又有些久违,就连沉闷的心情都像有了点苏醒的意思。
    或许也是因为,这人是秦颂,她说话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也不用再担心惹来什么麻烦,浑身都轻松了。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沈青棠轻笑了一声,嗔怪道,嗓音还有些虚弱,软绵绵的,“街上随便一只狗,只怕都比你会说话。”
    秦颂素来喜欢同她斗嘴,见她这么说,倒是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
    不过眼下见她精神不济,便也不再多说了,拿过旁边的一张圆凳坐下,眼里不禁添了些心疼,“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不是自小晕船么,沈姨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一提到这个事,沈青棠又有些难以启齿了,不过想了想,他们也总得要知道的,便有些为难地笑了:“她……”
    沈青棠抿了抿嘴唇,垂下视线,捏起指节,声音还有些小低落,“我娘……她过世了。”
    “……什、什么?”秦颂一脸惊愕,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像是在艰难地消化这个噩耗。
    “不是,”他有些六神无主地站起身踱了两步,像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姨、姨她不是大夫么,怎么会……”
    那个词秦颂说不出来,在他记忆里,沈姨一直都是清婉淡然的,只静待在家中阅医书,研药理,从未出过房门一步。
    偶有什么人发了病痛,只要她略一出手,也必是药到病除。
    但她从不肯旁人将她的消息透露出半点,只以籍籍无名的接生婆自诩,甚至连她的名讳,都只有他的母亲知晓,连他也是后来听母亲念叨时,才知道她是姓沈的。
    可才只过去了短短数十载,若沈姨还在世,那也正应当是风华无双的年纪。
    秦颂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好似谪仙般,隐于俗世的医者,怎会这样就香消玉殒了。也不知那在佛寺布斋祈福的母亲,若是听到这等噩耗,会如何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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