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暂时安顿她,等有了好去处,便不会继续留着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做过了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犹疑,唯有局势已定的淡然。
    高简一时无言,干笑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吧。”
    他家大人办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真有什么考量的话,那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正走着,最偏角那座仍亮着灯的院子,带着朦胧的暖光,遥遥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魏珩没来由顿住了脚步,站定在了原地。
    见身旁脚步声忽然消失了,高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想回头问怎么了,便听那隐在黑暗中的人,轻声开口,“你去告诉她,近几日公务繁忙,我都不会回来了,教她不必再等。”
    “啊?”高简愣了下,随后又转过脑筋了,“哦。”
    他麻利地向前走了两步,可回过头,见魏珩就立在那儿不动了,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笑问:“大人,那你这是……还回衙门去啊?”
    走回来了又要走回去,高简总觉得哪有点怪怪的,不像是他们大人一贯的作风。
    魏珩没耐心地冷冷盯了他一眼,“话那么多?”
    自讨没趣的高简讪讪笑了笑,最终还是放弃去关怀他了,“得嘞,那属下这就走啊。”
    他们大人还是那个大人,满身冰冷的棱角,只不过在遇到沈大夫的时候,那层冰似乎就会融化一些,那些棱角就会被磨得和缓一些。
    倒像是温玉,不像寒石了。
    可既然是特别的存在,那为什么没有让他动心呢。
    而且当真不喜欢的话,直接将当时情非得已的境况解释清楚,然后再付些酬金表达下歉意和感恩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这样温吞地就是不挑破呢?
    高简思来想去,愣是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了。难得放了个早工,还是赶紧回去捎完话,早些美美睡一觉吧。
    星夜晦暗,沉沉如海,很快,偏角那还亮着灯的院子,便熄灭了屋里的灯火,融进这深不见底的暗夜里了。
    魏珩目色深沉,伫在原地远远看了院子许久,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向读者小天使们道歉呜呜,近期忙得离谱,导致更新不稳定了qaq
    还是那句话,自己要注意早些休息,更新啥时候来看都可以哒!
    大概下下章会败露身份,然后再来个两章就分手快乐了。
    追妻大概要耗时一个半月,崎岖异常。
    好笑的是,我的脑子里居然已经在想他们和好后圆房的戏码了,脑子它太超前了(捂脸拍桌)
    第41章 醋意发(上)
    自那过后的三日, 魏珩皆在北镇抚司审着卷宗,从未回院子见过沈青棠一眼。
    可苦等着他归去的小姑娘, 却总是变着法子从高简那儿打探消息, 甚至还会请高简帮忙捎带些东西给他,诸如解暑茶、提神汤、小点心之类。
    款款皆是柔情。
    这天傍晚,高简又揣着一个油纸包, 悠然自得地走进了提案署的内堂。
    一听那不正经的步子, 魏珩便知来者是谁了,眼皮都没抬, 只翻着卷宗问:“追踪丢款的可有下落?”
    高简微敛神色,便走上前边笑道:“回禀大人, 正要告诉您这个好消息。据探子来报, 那批银两停在了郊外的一所木屋旁, 屋里住的是个江湖郎中, 估摸着是有什么人想请他医病吧。”
    高简三两步走至案桌旁, 毫不见外地支腿坐了下来, 忙倒了杯茶一口饮下,似是渴坏了。
    魏珩瞥了眼他这略有些不雅的坐姿,倒是也习以为常, 懒得再批驳什么了,“继续盯着,勿要声张, 放长线, 才能钓大鱼。”
    他合上卷宗, 交代完事宜, 许是也有些疲惫了, 便抬手按了按眉心, 闭目养起了神。
    高简见时机正好,立即献宝似的拿出了怀里那包点心,“大人,办公这么久也饿了吧,吃块枣泥糕解解馋。”
    他忙不迭展开油纸,一见到那精巧如梅花状的糕点,顿时乐得两眼放光,禁不住要伸手去拿,“听说还是知味坊的,得排好久队呢,不吃白不……”
    话未说完,魏珩便拿卷宗打开了他的手,看向他,沉声质问,“哪来的?”
    “额……”见魏珩面色晦暗,眉眼肃然,高简不由一阵发冷汗,有些心虚地笑了两声,抽回了要拿点心的手,“就……就是,东院那儿的沈大夫么。”
    预料之中的答案被人揭晓,好似底线再次被人触到了般,魏珩略有些气闷地直接将油纸揉作了一团,冷声问:“不是说她的东西我一概不收么,你聋了?”
    “我……”见他这模样像是真的生气了,高简有点紧张起来,可一想到院子里那好声好气请他捎带东西的小姑娘,他又感觉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不由大叹一口气:
    “唉,我说你们,能不能正常点相处啊?”高简无奈打趣,感觉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这分明走几步就能见到的事,啊非得隔开来,还让我也在中间传信,这……这不是为难我么?”
    高简说的是大实话,可各执各的理,魏珩自然也有旁人无法深知的考量。
    他的家世门第,和官场人际,时刻在警醒着他,不该再与沈青棠有更多牵扯。
    不然,那古板势利的父亲会找上她麻烦,虎视眈眈的段阁老兴许也会盯上她,其余大大小小同他树敌的人,更是不必多说。
    这样她日子过得会不舒坦,他也要为她多耗费心神。
    从利弊关系上来说,这是对彼此皆无益处之事,理当及时止损。
    魏珩略有些烦闷地沉眉权衡着,轻吸了口气,目光冷淡地看向高简,语气不容置辩,“往后她再有什么请求,直接回绝了便是,少节外生枝。”
    “……啊?”高简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无情的话,不由干笑了两声,试探着劝道,“啧,大人啊,我说句公道话,你别不高兴。那沈大夫看着吧,确实是对你一片真心的。”
    “这几日傍晚,她都会张罗一桌好菜等你回来,茶水点心也没少惦记,见我就问,啊你最近忙不忙,不忙了能不能回家去看看,她挺想同你说说话的。”
    “苍天呐,我一个外人我都看不下去了。”高简不忍再说,良心一阵发痛,情绪激动地轻拍了下桌案,十分恳切地看着魏珩,叹了口气。
    “大人啊,咱要是不喜欢人家姑娘,就早些把话说清楚吧,这样不清不楚地干耗着,吊着人家,实在是……”
    许是听闻沈青棠的事情,魏珩略有了些动容,正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听到高简说话又只说了一半,不禁抬眼看向他,面露不悦地等起了下文,“嗯?”
    惯爱混在风月里的高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把后半句说了完整:“实在是……有点儿混蛋了。”
    魏珩的面色骤然一暗。
    “哎哎哎,我就是这么一说,别动怒别动怒。”求生欲极强的高简连忙掩头自保。
    但见魏珩面色放缓,似是真的有在考虑他的这番话后,高简也不禁放下手,看破不说破地笑了。
    “大人啊,您在公事上的判断,我一向是佩服的。但感情这个事吧,它不是像案子那样,能一码一码分得清楚的。”高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煞有介事道,“它得看这里。”
    魏珩微皱起眉看向他,似是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高简笑了笑,索性直言道:“其实我从沧州的时候就发现,您待那沈大夫同旁人不一样了,要不,您再仔细考虑一下?”
    “嗐,旁的什么都别想,你就问这儿,”高简又热切地指了指胸口,积极劝导,“你想不想见沈大夫?”
    魏珩神色微顿。
    高简:“见到沈大夫送东西来,一直记挂着你,你心里会欢喜么?”
    魏珩倏地没了动作,似是陷入了什么思索,连视线也不禁渐渐飘散了开来。
    高简趁势追问:“或者就算你知道,她因为等不到你,躲在院子里偷偷抹泪,也不会难过么?”
    魏珩面色微变,当即抬眼看向他,积聚的视线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讶然和在意。
    高简见状乐了,“哎呀,这不就得了,还纠结什么呀,你早承认你喜……”
    “喜什么?”魏珩没好气地冷冷打断他,不过才片刻功夫,便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轻笑一声,戏谑道,“我看你是这锦衣卫做得不痛快了,想改道去民间做媒了?”
    他的目光凌厉,直看得高简一阵发慌,心道哪有人变脸变得这么快的,面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额……这个、这个活儿还是要干的。”
    魏珩也无意同他继续耍嘴皮,索性又兀自翻开了卷宗,“让你查的那个,停车在院子前面的人,查到了么?”
    “哦,”高简才反应过来有这茬,“马上马上,就快摸清了。”
    他拔腿正要起身,魏珩又出声叫住他,“相貌、品性、家世,以及父母的为人,一个不落。”
    ??
    高简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他们大人比他还要像民间做媒的吧?
    心里正起伏不平着,忽然,沧州的一段对话没来由地涌入脑海,高简一愣神,忽然就明白自家大人的用意了。
    对啊,他们家大人不是一直都想给那沈大夫说个好人家的么。
    想想魏炳文的那张刻薄面孔,以及段鹏之的一些不雅轶事,高简心里也属实是很为难。
    实在猜不明白,他们家大人是当真不喜欢,还是因为一些外在的人或物,不得已如此行事了。
    “是。”高简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终是识相地领命告退。
    提案署的大门被关上,脚步也渐行渐远。
    魏珩将视线从卷宗上移开,偌大的公堂内清寂一片,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唯有他纷乱不止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想见她么?
    会因她而喜,因她而难过么?
    魏珩没了主张,不经意看向桌角那油纸里包的枣糕时,沧州晚夜的灯火又如海浪涌进了他的脑海。
    当时,贪食的女孩嘴边似乎也沾着枣泥屑,眼睛亮晶晶的,巧笑灵动,直指着他怀里的蜜饯道:“子钰,我想吃那个。”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一口咬走了他手里的蜜杏,娇软的双唇擦过指节,留下了经久都难以抹去的热印。
    魏珩的心不经意轻颤了下,他抬手微抚胸口,一些不可否认的事实,也像这纷乱不止的心跳一样,叫嚣着真实的存在,令人不能再视而不见。
    比如,这几日的辗转难眠,这几日的不时记挂。
    还有如今,想去见她过得怎么样,是否当真躲在角落哭泣的真实冲动。
    魏珩禁不住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魔怔了,不然怎会因高简随口乱说的几句话,便如此心神不宁。
    他思忖了许久,终是一把合上卷宗,起身出了大门。
    北镇抚司距离东院其实尚有一定距离,但魏珩今日走去,却好像格外的近,不消片刻,便来至了拐角。
    一路上,他脑海都空落落的,没有案子,没有其他。
    只有见了她该如何开口、对先前那些态度该作何解释,以及若真有些漫无边际的可能性,他又该作何筹谋等一些盘算。
    可这些盘算还未被深入思考,便被不远处的一阵欢笑声给冲散了。
    “真的啊?”女孩带笑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是啊,刚收到消息,说明日就回来了,就是在路途上染了些火邪,那我清早过来接你,正好也去抓些药,采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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