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一道七色佛光闪罢,莲花座消遁。
    —
    三目金刚见眼前佛掌所托的房子,已缩至匣柜大小,里头相拥的一对人,即将被无边佛光碾压成粉。
    赖空空不知何时爬了回来,正扒着回廊内的一尊佛像,朝里探看。
    他嘴上狠,见一双人欲被压成肉泥,竟有一些可惜,魔头折磨他,死了便罢,那小水仙却无大恶,被魔头连累至惨死,委实让人唏嘘,他不禁施个佛礼,道一声阿弥陀……
    佛字还未出口,肩膀猛地被人一扒拉,险些将他扒拉个跟头,赖空空见白乌一阵风似得卷回来,直停至佛祖掌心浮屠前。
    三目金刚目不转睛盯着即将被六面金光压身的一双人。内里,温禾已吓得不敢睁眼,死死勒住赫连断的脖子,“不会吧,我这么相信你,你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好不好。”
    赖空空看得大气不敢出,白乌捏紧手中扇,三目金刚的额心金目,瞪得老圆。
    六面佛光触及一双人之际,咚的一声巨响,凭空乍现一口溢满经文的金钟,将两人护至其中,六面金光墙,随即炸裂四散,幻成万道佛光,星星点点消散。
    赖空空惊得打嗝,“功德钟,魔头身上何来如此深厚功德,这是拯救了宇宙了这是。”
    三目金刚的三只眼,几欲瞪出火来,眼睁睁瞧着赫连断抱着水仙,自佛祖掌心一步一步走出。
    白乌松了一口气,两人没事,真好。
    死里逃生的一双人,及至金刚身前,金刚喉咙里发出不可思议之音:“功德钟……”
    温禾这才惊觉正被魔头抱在怀中,不知是她自己攀上去的,还是魔头主动抱起她的,她颇不自在的动了动,“放我下来。”
    赫连断将人放置地上,满目鄙夷朝金刚瞪了一眼,便向楼下行去,“家眷在此,否则定活劈了你这三眼莽夫。”
    几人已行远,三目金刚仍杵至原地,一时回不过神来。
    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从未有人走出佛祖掌心浮屠,不可能。”
    赖空空一脸懊悔,跺脚道:“这不走出来了。”说着滚跌下去。
    两人未死,他要惨了。
    魔头的金钵内,滴了他的血,可随时随地将他吸回金钵敲着玩。
    早知如此,他一路将人当佛供着就好。
    几人自浮屠客栈走出,外头曙光已现,晨钟惊鸟,远处山雾掩深寺,近处街上走着几位僧侣百姓,早起的摊位已在摆摊,偶尔传来叫卖吆喝声。
    赫连断瞥一眼身侧的蒜苗,自打出了客栈,蒜苗唇角一直勾着傻笑,他停到红糖烧饼摊位前,“馋苗,要不要食些东西。”
    佛国的太阳难不成是打西边出来,魔头竟主动给她寻食。
    温禾辨了辨东方的朝阳,这才盯着对方一双深眸,“你带钱了么。”
    赫连断探身,修长手指自对方腰侧束带一掏,捏出一块碎银,丢给摊主,“烧饼两个,打包。”
    温禾吃着烧饼,随着赫连断往前走,时不时拿白眼觑他,“败家子,也不让找钱,那些钱买一筐烧饼绰绰有余。”
    尾随的白乌,摇着白扇,于满是静谧焚香气的晨风中笑笑。
    赖空空兀自嘟囔着,“饼只买俩,没别人的份,真是残忍。”
    温禾听了这话,转个身,“蛤蟆,活腻歪了是不是,还想着吃,浮屠客栈里怎么幸灾乐祸来着。”
    “姑奶奶,我这人擅开玩笑说反话,方才我还为你念超读经来着。”
    温禾:“……”
    “啊……哈哈哈,我走前面,我带路,我带魔君魔后去梵静海,那海可漂亮了。”
    天际洇染赤金晚霞,一行人终于行至梵静海。
    海面湛蓝,不染一丝波澜尘埃,海面如镜,映着天空浮云,仿似置身天边尽头,光是吸一口空气,便觉得灵魂涤荡。
    温禾感慨,此海有一种让人顿生万般放下皆自在的归属感。
    呆久了,铁定出家,皈依我佛。
    几人立至海岸,影子清晰倒影于海,倏地影子一动,直往深海处游去,温禾傻愣愣瞧着,空海如镜,大家的影子皆已不见。
    赖空空解释:“此乃浊气,被梵静海的净化之力带走,只有好处,无好处,放心放心。”
    空寂海面,幽幽绽放一朵水莲,浮生菩萨的法身,于水莲之上,七色佛光中乍现。
    赤脚踩莲座,身上披的白衣,似打云上裁剪而来,无风自动,荡出细小涟漪,菩萨拈花指上,浮一个幽幽暗闪,緇色四方盒子。
    盒子直飞至赫连断身前,浮生菩萨轻醇柔缓的声音响彻空海,“此乃息壤柩,将它带去东海珊瑚岛,你将知晓一切答案。”
    浮生菩萨消隐,静澈梵静海,余留点点涟漪,于夕照下,开出一海红莲。
    赫连断摊手,息壤柩落于掌心。
    温禾疑惑道:“半卷经藏在这匣子里。”
    她仔细打量,不见匣盖,甚至连个缝隙也寻不见,这匣子要如何打开。
    赫连断只道:“走吧。”便转身朝来路折返。
    赖空空小心翼翼道:“我已将你们带来梵静海,后面我就没用了吧,我就留在佛国老家了,阿弥陀佛,诸位一路顺风。”
    温禾朝金蟾瞪一眼,“赖蛤蟆,过来让姑奶奶再踹一脚,叫你诅咒我们。”
    赖空空蹬着萝卜短腿,直往海水处缩:“菩萨无所不在,菩萨看着呢。”
    温禾不再吓唬金蟾,去追前头的玄色身影。
    手捧匣柩的魔头,眉头压得极低,似再想什么沉重事,温禾快跑两步,倒退走着,歪头一笑,朝赫连断摇了摇手中的一块烧饼,“夫君,这饼可甜了,说一说何为半卷经,分你一半。”
    白乌摇着扇子,好吧,他就当他不存在。
    第90章 半卷经【08】
    来时虔诚,一步一脚印,走时潇洒,赫连断一挥袖,幻出一蓬云雾,三人瞬间踩上云头。
    温禾见魔头不睬她,她将手中的红糖烧饼一掰为二,朝云末的白乌递去,“佛国的饼应是掺了特殊佐料,甜中含一股焦糖香,你尝尝。”
    白乌手指微动,前头的赫连断一眼刀子瞥去,白乌四平八稳摇扇子,“多谢君后,属下不饿。”
    温禾就地一躺,单手为枕,一边吃甜饼一边瞎哼哼。
    端立云首的赫连断,听着蒜苗口中的小调,轻快而略带怪异,能觉出对方心情不错,便任由她一路哼唧。
    白乌对小仙仙口中的古怪调子着实好奇,想着一路无语怪尴尬,他与水仙距离不近,隔几步云头说几句话,君上应不会吃味,于是摇着白扇问道:“君后所哼的调子可有名字,听起来颇新奇。”
    “有啊,叫《我爱洗澡》”,温禾嚼着饼说。
    白乌手中的扇子稍顿,前头端立的玄黑身影动了动,赫连断扭头,瞪了悠闲躺在云头的温禾一眼,视线转回前方时,那凉凉余光扫了他一眼。
    白乌打个寒颤,聊天没问题,聊天的内容出了差错,显然‘我爱洗澡’四个字,惹君上不悦了。
    自家夫人对着旁的男子道这四字确实不妥,可小仙仙还不自知,一面吃饼,一面哼哼的更欢实了。
    果然听得赫连断一道冷音传来,“闭嘴,难听死了。”
    温禾起身,几步走至赫连断身前,歪头觑着对方,“我都唱了一路了,你现在才说。不过,我觉得很好听,我儿时不爱洗澡,我娘亲便放这首歌给我听,然后我能往水里泡上半天。”
    赫连断眸底划过一丝疑虑,“你娘亲?”
    后头的白乌,终于接到缓和尴尬的话头,笑着问道:“君后法身是株水仙,据说乃云上温谷天生天养,何时有了娘亲。”
    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温禾脑瓜转得快,“是我梦里的娘亲,所以这首曲子只有我晓得,旁人从未听过。”
    白乌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头,梦里的娘亲,小水仙缺母爱啊这是,若他现下说几句安慰的话,怕是前头的君上吃味。
    又听小水仙颇落寞的声音道:“我爹爹也爱唱这首曲子给我听,当年爹爹也是梦里的爹爹。”
    白乌顿时父爱泛滥,小仙仙还缺父爱。
    “后来,爹娘被车扎死了,我就打梦里醒了。”
    白乌捏着扇柄,僵住。
    这梦瞬间不温馨了,荒诞了。
    赫连断斜眄蒜苗一眼,深邃眸底隐约闪过两字:有病。
    温禾微垂首,鸦青长睫掩下眸底一缕沉色,再抬睫时,晃了晃手中烧饼,“只剩一口了,要不要吃。”
    见魔头只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温禾将最后一口甜饼往嘴里一塞,“逗你玩,想吃也不给。”
    她笑着嚼饼,几口咽下,却见魔头一直盯着她袖子看。
    温禾抬手,原是食指上沾了一缕糖渍,她另一只手往束腰处掏去,蹙眉道:“呀,上次喝喜酒时,我帕子好像落在不毛山了。”
    晓得魔头身上不会带着帕子,她转眸朝云末的白乌看去,“白护法有没有带帕子,借用一下。”
    白乌不敢说带了,只捏着扇子摇头。
    温禾颇遗憾,往云头下张望,瞧瞧附近有无河流湖泊,下去清洗一下。
    脑袋正来回晃着,倏觉腕骨一热,是被赫连断紧紧握住。
    温禾眼见沾着糖渍的手,被魔头拉到眼前,她心下一骇,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想舔了吧。”
    赫连断:“……”
    白乌:“……”
    腕骨一痛,温禾被捏得嗷嗷直叫,只听赫连断磨着牙根道:“是咬。”
    温禾猛地抽回自个儿的手,揉揉印上淡淡红指印的手腕,见魔头已不再瞧她,朝前方雾茫茫的云海瞧去,她直接将手指上的那一点糖渍抹到对方袖口上。
    赫连断回首,狠瞪她一眼。
    温禾嘟唇,“就你穿的衣裳见脏,看不出来的。”
    后头的白乌实在没忍住,插话道:“君后,你会法术啊,没带帕子,可用法力将污渍清除。”
    温禾不认同,“那多浪费灵力,我灵力本就微薄,能省则省吧。”
    白乌:“……”
    这并非节俭,这是懒。
    修仙之人,能懒至如此地步,可谓罕见。
    温禾对着脚下掠过的茂林,叹起气来,“哎,我们花木一族,尤其能开花的仙植,开花尤为重要。开了花,体内气血经脉方通,于修为上大有裨益。可我始终不开花,顶了五百年的花骨朵,我快愁秃了。其实并非我懒得修仙,是我凝气十分不易,所以但凡不用法力,我便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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