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尘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喜欢何文宣面对惨淡现实时候的幽默,虽然听起来很可怜。
    “我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铭尘让何文宣扶着自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用普普通通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不该这么平淡的秘密,听起来就像在说,嘿,何文宣,屋外有一只小虫子。
    一点也不有趣。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逃离(三)
    “我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毕竟我们并不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或许就不会显得很惊讶,你说对不对?”
    与其让别人告诉何文宣真相,铭尘似乎更愿意自己亲口把真相摊开在何文宣的眼前,不是何鸿雪也不是何文瀚,偏偏选中了何文宣,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这算是偏爱的一种表现吗?大概是。
    腿伤还没有好的男人走起路来十分平稳,脚步落在地上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虽然让何文宣扶着他也仅仅是搭了把手,无论是从轻柔无声的脚步还是平静沉稳的态度来看,铭尘都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人。
    何文宣的大脑还在处于真空状态,被动接受着来自铭尘传递的每一个信息,不管是动作还是话语。
    “这听起来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之前被诊断得了绝症,癌症晚期,寿命不超过三个月,准确的来讲在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会饱受病痛的折磨而死去,与其失去尊严的死在敌人手里不如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铭尘朝旁边的何文宣看了一眼,打趣着说道:“你知道朝自己太阳穴开一枪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何文宣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甚至于没办法去想象铭尘自杀时候的场景,只需要一点点的联想,胸口就窒息得难受。
    “好吧,那我们略过这个话题。”
    他们从楼上来到了楼下,屋子里点着微弱的灯光,几个守夜的保镖看到是他们以后并没有动,何文宣挥了挥手示意保镖不用跟上来,他们就和平时一样自然地离开屋子。
    屋外漆黑一片几乎看不清脚底下的路,四周吱吱吱的都是不知名小虫子的叫声,山里的风格外冰凉,像冷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地剐着脸颊上的肉。
    何文宣微微拧着眉头,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铭尘身上:“下山的路需要走三个小时,全都是陡峭的山路,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进山沟里,来往山下的索道已经停止运行,钥匙在何鸿雪的身上,没有他的钥匙是没办法乘坐缆车下山的。”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为铭尘担心一样。
    “你不打算阻止我离开吗?”
    何文宣不免苦笑:“我阻止了你就不会离开吗?你还是会千方百计的离开。”
    反正都是离开,就让何文宣亲自送铭尘离开,安安全全的离开。
    这可真是个肉麻的话题,手轻轻抓紧了何文宣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铭尘一边走一边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是铭尘又不是铭尘,是泰瑞尔又不是泰瑞尔,大概是一个……全新的人。”
    铭尘突然笑了,听起来像是半是开玩笑,却透着一股并不好笑的认真。
    “一开始你们对我做了那些混蛋事的时候,我只想用刀子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要消化铭尘传递的这些信息有些困难,何文宣尽量让自己只接受这些信息最表层的意思,至于深层次的含义并不适合现在去思考。
    “……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我们所有人。”何文宣扶着铭尘走到了屋外,他们一直往外走,尽管夜很黑几乎看不到路,铭尘却很有目的性地朝着某个方向坚定地迈出步伐。
    每走一步,铭尘就会离他远一点,最终这个男人会真的离开他。
    不再是需要他呵护的铭尘,甚至于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幽默而又温柔的男人,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不再是恩爱的即将订婚的情侣,何文宣或许会看到属于铭尘的另一面,仿佛这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冰冷而残酷。
    “我享受征服的过程。”
    需要何家的人替他解除这个身体宠物的身份,也不介意偶尔利用一下何家,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说留着何家可以一直膈应皇室,比如说这三兄弟其实很有趣。
    “我们之间只存在征服的感情?”像是一桶冰水直接朝心脏浇淋了下去,何文宣冷得想要浑身发抖。
    从最初铭尘用枪指着他的心脏到现在,一开始震惊到麻木的心情已经渐渐缓了过来,爱情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种感情,甜密的时候宛如身在天堂,每一天都是浸泡在清甜的花蜜里一般满足而又惬意;痛苦的时候像是钝刀子割肉,疼得你心脏抽搐难以呼吸。
    这简直比用刀子在何文宣胸口上开了一个口子还要来得疼。
    一开始是麻木,反应过来以后慢慢的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我以为你会好奇我的身份。”铭尘说道,但显然何文宣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们的感情上。
    何文宣扶着铭尘的手微微加大了力道,在这个过程里铭尘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何文宣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在极力克制内心波澜起伏的剧烈情绪。
    铭尘所说的每一个字,所做的每一件事,对何文宣而言都是一种直面而来的冲击。
    “你就在我的旁边,我能触碰到你,看到你,闻到你身上的淡淡香味。”
    至于铭尘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何文宣更在意他看到闻到碰到的这个真实可见的男人,和他们之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复杂感情。
    “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我在意的是什么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
    “你在意的是什么?”铭尘故意问道。
    何文宣不免苦笑:“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完全都是假的对吗?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你对我的感情也不都是假的。”
    “这么自信?我是一个堪称卓越的演员。”
    “时间会证明一切。”何文宣也不多做解释,短短的一句话里却是这个男人把握十足的笃定,除了温文尔雅以外,何文宣从来都是一个坚定自我的男人。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他们已经离房屋有一段距离了,四周荒无人烟,几颗星星寥落地悬挂在天边。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有很多乌云,前两天的时候在夜里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月亮,想和你一起赏月的计划泡汤了,不过没关系,有遗憾才会有希望。”
    再往前就是悬崖了,何文宣放慢了脚步,他轻轻楼住了身边的男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能随时随地要了他性命的手镯。
    越是熟悉的人就越是对对方有一种发自本能的直觉。
    铭尘就要走了,这个男人会离开他,在他们朝夕相处了这几个月以后,这个习惯在夜晚靠在他肩膀上看书,会在清晨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睡觉的男人会从他身边消失。
    说是会有下一次见面,是什么呢,几天以后,几个月以后,还是几年以后?
    不能去想,一想就不愿意放手。
    “你真是个残忍的男人,铭尘,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残忍的男人。”
    想开口让这个男人留下,话还没有嘴边又咽了回去,何文宣并不是完全了解铭尘,但也不是完完全全不了解这个男人,铭尘骨子里的固执在以前会让他有些头疼,现在就更是如此。
    挽留的话说不出口,人却始终抱着铭尘不愿意松手。
    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等明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铭尘依然会躺在他的身边,依偎着他,闭着眼睛,安稳而香沉的睡着。
    不远处传来了人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隐约有手提电筒的光在闪烁,夹杂着何文瀚和何鸿雪的呼喊声。
    渐渐近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铭尘不会在原地等着何文瀚和何鸿雪他们追过来。
    轻轻推开了何文宣,铭尘留下了一句话“不要动”,只有短短的三个字,随后自己一个人朝悬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沉稳的毫不犹豫的坚定步伐。
    他眼睁睁地看着铭尘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男人就会突然消失在眼前。
    即便知道是毫无用处的话,也还是控制不住的说了出来。
    “别走”
    铭尘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他最怕的就是离别的时候过于伤感,这种既悲情又浪漫的画面并不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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