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怕有一日,我会被沈家抛弃。”
    “好在儿时那次意外,程春娘为了救我,被伤了面容毁了那张脸,我才慢慢放下心来。”
    “祖母,你难道不能原谅观韵吗。”
    “这世间谁不是一样,都被逼无奈。”
    沈太夫人只觉得沈观韵的笑,令她寒毛直竖,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是朝沈家索命来的,就像十八年她们沈家和李家合谋的那事一样。
    “因果、都是因果报应。”沈太夫人指尖颤抖,唇色泛白。
    “太夫人。”赵妈妈惊呼一声,就见沈太夫人软着身体,没有任何知觉倒了下去。
    屋里,霎时大乱。
    沈观韵笑着站起来,阴沉目光从沈家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带着浓浓的恨意。
    若不是沈家,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为什么是林惊枝,为什么是她?
    沈观韵宁愿沈家嫡女,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她也不愿是林惊枝,那个第一眼就让她觉得厌恶的女人。
    那个出身低微,却能靠攀高枝嫁给裴砚,轻轻松松一步登天的女人。
    凭什么她是月氏公主的女儿!
    ……
    沈太夫人这一病,显然是被气得很了,郎中诊出了中风的迹象。
    沈家上下,谁也不敢大意,汤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直至折腾到半夜,沈太夫人僵了半边的身子,才渐渐有了起色。
    沈观韵冷着脸,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晚上丫鬟送来饭食,她竟不敢吃,要等丫鬟全部尝过后,才敢下肚。
    而汴京皇宫里,大皇子萧琂从午间下了朝后,就被贤妃沈氏禁足在殿中。
    身旁跟着贴身伺候的宫人,也全都捂了嘴,被捆下去审问。
    如今的沈家,就像当年的李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一步步走向了衰败。
    整个汴京皇城,平静的面纱下是云波诡谲。
    大皇子失宠,连带着五皇子都受了冷落,从未得宠的二皇子依旧如同局外人一般,反而是最为神秘的六皇子,悄无声息得了圣心。
    第87章
    冬夜。
    庭院树梢积雪簌簌落下,昏黄烛光落在隔扇上,映出林惊枝玲珑曼妙的身姿。
    孔妈妈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步伐小心穿过垂花门走进内院,进屋前她仔细拍去身上落雪,笑着朝林惊枝道。
    “少夫人,老奴给您带了些糕点。”
    “您若喜欢,不妨用一些。”
    林惊枝靠在暖阁的榻上,她刚沐浴过,发尾还带着些水汽,走近后,身上有一个好闻的桂香,浅淡怡人。
    她视线落在孔妈妈手中提着的竹篮上,微微一顿,眼底眸色透出了几分意外。
    “孔妈妈这篮子,是从哪处得来的。”
    孔妈妈握着竹篮的指尖因为紧张稍稍泛白,她嘴唇动了动,垂下眼帘不敢看林惊枝的眼睛。
    “篮子里的糕点,是逢吉大人亲自送来的。”
    “按理老奴本不该私下带进府中的,可今日老奴见少夫人都没吃什么东西,便起了私心,应了逢吉大人的请求。”
    孔妈妈说完,就要朝林惊枝跪下。
    林惊枝平和的乌眸里,终于露出几分浅淡的笑,她朝孔妈妈伸手:“逢吉给妈妈这小竹篮里,装的可是桂花糕?”
    “是的,少夫人可要尝尝?”
    孔妈妈打开竹篮,篮子里用青花瓷碟装着一份小巧漂亮的桂花糕,米香混着金桂淡香,的确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林惊枝外头打量了一下,朝孔妈妈点头。
    孔妈妈当即拿了干净帕子包了一块,双手托着递给林惊枝。
    小小一口咬下去,口舌生香。
    孔妈妈见林惊枝吃得开心,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试探问:“可要老奴吩咐小厨房,明天也给少夫人备些桂花糕。”
    林惊枝吃完一块,手里捧着茶盏慢慢饮着,她视线在桌案上放着的精致小竹篮上,朝孔妈妈笑着摇头:“妈妈不必麻烦厨房的婆子。”
    “府中做出的桂花糕虽精致美味,却做不出府外的味道。”
    桂花糕并不算如何精贵繁琐的东西,用糯米粉加以白糖金桂,上锅蒸熟便能做出。
    林惊枝见孔妈妈眼中有疑惑闪过,她伸手从竹篮里捡了一块出来,缓缓咬上一口,弯着唇角笑了笑:“我救了他的那七日。”
    “我们在寺庙里,日日食素,最期待的就是寺庙中每日都有的小点心桂花糕。”
    “那时候我年岁小,吃得也不多,寺庙里讲究节俭,最多也就分得两块,少的时候才得一块,每回我都舍不得吃。”
    “等夜里婆子睡熟后,再悄悄与他分了。”
    “我没想到他一直记得,就连装糕点的篮子,也同寺庙里的一样。”
    ……
    林惊枝和孔妈妈在暖阁里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回来,站在门外的裴砚。
    裴砚手中提着精致的掐丝珐琅食盒,盒子里装着宫中御膳房刚做好的芙蓉酥。
    芙蓉酥精贵,寻常百姓家别说是吃了,听都没听过。每年在朝花节时,会由宫中太后娘娘,赐下一些送到得宠的朝臣府中。
    裴砚提着食盒的修长指尖用力,他眉眼漆沈瞧不出情绪,有光影落在他挺拔劲瘦的背脊上,清隽脸庞略显绷紧。
    青梅站在他身后,低垂着脑袋,不敢有任何动作。
    “处理干净。”裴砚唇角抿了抿,放下手中食盒,眼底含着冷意从丫鬟青梅身上扫过。
    “是。”
    屋外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清浅的脚步声,夹着屋外簌簌落雪声。
    “郎君。”孔妈妈微惊,口中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裴砚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孔妈妈身上,带着数分令孔妈妈心惊担颤的冷意。
    慌乱从孔妈妈眼中一闪而过,她视线不受控制落在桌上放着的小竹篮上。
    林惊枝见裴砚从外边进来,她托着桂花糕的指尖一顿,脸上神色不见半分慌乱,小口小口把帕子里包着的桂花糕吃完。
    她才抬眸看向裴砚:“夫君怎么回来了。”
    裴砚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垂着的指尖不受控制握成拳头,从胸腔里漫出来的那股锥心的疼,令他喉咙发堵。
    “孔妈妈我吃饱了,收了吧。”
    林惊枝垂着眼眸,用锦帕仔细擦着指尖上的糕点碎屑,语调淡淡朝孔妈妈吩咐。
    孔妈妈如蒙大赦,轻手轻脚上前收了桌上放着的竹篮,恭敬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屋中霎时死寂一片。
    沉默间,裴砚往前走了一步,他微俯下身,漆黑眸色从林惊枝红润的唇瓣上滑过,如果有重量一般。
    “枝枝觉得,桂花糕。”
    “好吃吗?”
    林惊枝心下微凛,捏着绣帕的指尖微蜷透着几分紧张。她纤长眼睫颤了颤,眼底藏着令裴砚心口发涩的淡漠。
    “尚可。”林惊枝往身后大迎枕子上靠了靠,淡淡道。
    “是么?”裴砚声音沉冷,眉心皱着带了几分不悦。
    “那我也尝尝。”裴砚单膝跪在榻上,炙热掌心抚上林惊枝白皙无瑕的后颈,压着她的身体往前。
    透着凌厉弧度的薄唇,吻在她粉润的唇瓣上,舌尖不容拒绝从她贝齿上滑过,铺天盖地,如同要把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直到林惊枝被他啃咬得喘不上气来,裴砚才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桂花的香味很浓,混着她口中的津液,带着丝丝甜味儿。
    裴砚如同自虐般,用舌尖舔了舔,喉结滚动,漆黑瞳孔沉着晦涩不明的冷意。
    林惊枝带着水色的唇瓣抿着,眼尾晕着红痕,似笑非笑:“夫君觉得,妾身口中的桂花糕如何?”
    “尚可么?”
    裴砚叹息一声,压下心里泛出的那股难言的不安,伸手把林惊枝搂到怀中:“枝枝。”
    “我明日带你见一人,好不好?”
    林惊枝仰头盯着裴砚,心中蓦然一紧,她已经猜到他要带她见的人是谁。
    按照计划,她本该私下和白玉京见面后,等白玉京离开燕北时,她同他一起离去。
    她的身份,哪怕是扮成他身旁的侍女随从,也不会过多引起注意。
    可是无论是裴砚的推波助澜,还是沈家的自私自利,她如今的身份已真相大白,她若是要悄悄跟着白玉京逃离汴京,必将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林惊枝不由咬紧了唇瓣,冰凉指尖撑在裴砚的胸膛上,透着几分抗拒。
    “夫君要带我见谁?”林惊枝装作不知的模样,眨了眨眼睛。
    裴砚笑了笑:“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我都让云暮与你说了。”
    “以枝枝的聪慧,难道真的猜不出明日要见的人是谁?”
    林惊枝听了这话,就伸手去推他,用了极大力气。
    裴砚无奈,只能软了声音去哄她:“明日我带你去见,月氏的新君白玉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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