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心里愈发不痛快,便叫溪藤把他们送到黄钟院去发落,自己气冲冲的跑回了星回阁。
    坐在琴案前,望着陌生的焦尾古琴,心中不免想起与李玄祐的种种。
    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若是没有李玄祯,她很可能会嫁给他的。即便没有爱,但她跟他在一起,除了爱情之外,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被满足。
    最可贵的一点,是他即便知道她不爱他,还是倾尽所有的对她好,除了上回悦雅楼的失常之外,一直都对她从无要求。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年在长乐山,如果不是他相伴,她定然不会过得那么愉悦,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从李玄祯的离开中走出来。
    还有他曾为自己舍命,穿胸一剑,鲜血崩射的场面,叫她至今无法忘怀。怎么能忘记呢?从小的礼仪道德告诉她,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思及此,她忽然站起身,去枕头底下取了那进宫的令牌。
    她想好了,她要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景王果真有罪,她不会干涉;但若是无辜的,她也不能看着他冤死。
    陆宁让湖颖找了一身月白锦袍男装来,又把头发全部盘起来,带上一顶时下年轻男人们时兴的白色纶巾帽,显出几分俊俏公子的儒雅风流。
    她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觉得勉强看不出身份了,这才出了门。
    李玄祯给她的这块令牌很有威力,那皇宫守卫看了这令牌,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放行了。但是陆宁不认得去东宫的路,每每要问了守门的侍卫,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
    然而,宫廷的重重禁制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她从西贞门进,依次过了贞顺门、月华门、西德门、绥玉门,待拐进一处朱红的巷道中,最终还是迷了路。
    宫阙重重,红墙幽幽,重檐飞椽,碧瓦雕甍。
    陆宁第一回 来皇宫,也难免对这种壮丽辉煌的景致驻足凝视。明媚的日光照耀在金灿灿的琉璃瓦上,每一片瓦当都雕刻着气势凶猛的龙兽,睥睨着世人。
    陆宁看得认真,不料她的身影已经落入李玄祺的眼中。
    今日他刚从宛妃宫中出来,脑海里还停留在母妃跟他说的几个正妃人选上。这几个都是上京城排得上号的美人,容貌上他觉得都满意。他寻思着,就看哪个姑娘贤惠一些的,能不干扰他出门玩儿的,他就娶哪个做正妃好了。但这话不能明着跟母妃说,他得私下里去调查一番。
    正准备出宫呢,就遇上一个绝顶美人儿,把他正在思忖的几个美人都衬得黯然失色了。
    尽管她穿了月白色的男式锦缎袍子,但他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她是姑娘,且藏在那身宽大男袍下的身子凹凸有致,极为诱人。
    少女雪白的侧颜透着几分天真清澈,剪水瞳眸似乎正望着翘起的檐角发呆,像一只迷路的小羊羔。
    他一时看入了迷,待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她身后。
    陆宁转身一看,发现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李玄祺已经被她的绝色容光震慑得呆了一呆。
    这正面看,比侧面看还要美上百倍……
    “你是何人?”陆宁当先开口。
    李玄祺低头看她,唇角勾起,“你又是何人?”
    陆宁看他满是兴味的目光,很是反感,“我是东宫办差的。你既然不说你是谁,那我也不用同你行礼了,你也不能怪我不知礼数。”
    说着,她转身欲走。李玄祺却上前去挡住她去路,笑眯眯道:“你是东宫的宫女?”
    陆宁神情微变,却也很快镇定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我是安宁郡主。你别挡我路。”
    安宁郡主是镇南王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李玄祺愣了下,又笑道:“我不信,你若是安宁郡主,为何不光明正大进宫,却要乔装进宫?”
    陆宁心道她这是遇上了纨绔?懒得理会他。她欲绕过他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身上的香气叫他心荡神迷,虽知此刻在宫中不该如此放肆,可他按捺不住心头欲望。
    陆宁惊呆了,哪里晓得禁制森严的宫廷里也有这样的放浪子弟?
    她挣扎起来,刚要唤人,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句:“五殿下住手!”
    卫殷看着场景,简直吓得一身冷汗。若是这位姑奶奶被五殿下占了便宜,那太子殿下不知要怎么发怒了……
    幸好他来得及时!
    “五殿下!”卫殷行了一礼,“安宁郡主是太子殿下请来的客人,卑职是来接她的。”
    李玄祺眼睛眯了眯,看向卫殷的目光有些不善,“果真是安宁郡主?”
    卫殷回道:“殿下还在宸元殿等着呢,卑职先行告退了!”
    陆宁跟着卫殷一起离开,又走了七八道门,经过不知多少重宫殿,才到了东宫。
    东宫宸元殿,李玄祯早在陆宁进西贞门时,就知道她进宫来了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连折子都没心情批了,时不时望着殿门口,可等了许久,也未曾看见她的影子。卫殷却是个很会揣摩主子意思的,这就自告奋勇地去接人了。
    卫殷前脚走,后脚就有兵部方大人领着一行人进了宸元殿。
    陆宁到达东宫时,李玄祯还未脱身,卫殷便把陆宁带去了太子殿下的寝殿紫麟殿。
    紫麟殿在宸元殿后,就在东宫的中轴线上,造得巍峨高阔,恢宏无比,进去里面,只见一片空旷肃穆,没有一丝活泼气息,实在想象不出,李玄祯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郡主在此歇息片刻,若是需要什么,唤一声卑职就是。殿下忙完了就会来此。”卫殷道。
    陆宁点头应了,独自坐了片刻,看了几眼通往内殿的门,犹豫了许久,才壮起胆子走进去。
    内殿中倒是可以看出几分他的气息来。朱曦剑端端正正摆放在剑架上,对面有镂雕螭龙纹平头案,上面整齐摆放了不少竹简书卷。
    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床榻,她吃了一惊,心道这可比她星回阁的架子床大了七八倍!可大归大吧,只有薄薄一层被衾,看起来又冷又硬,睡着肯定不舒服。
    她转了一圈,仍然没看见人来。
    陆宁先前听说他忙,却没料到有这么忙。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把他书案上的书都翻过一遍了,还没看见人来。
    早知见不到他,她才不来呢!小姑娘有点不开心,一气之下就爬到他榻上睡了。
    日暮时分,李玄祯总算是把军队统筹方略给敲定了,总算是送走了兵部的人。他一路到了紫麟殿,路上被告知了陆宁遇到李玄祺的事情,难免心头一阵火起。
    他想着,得早点叫陆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才行,叫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人才好。不然遇上个把不懂规矩的或是痴心妄想的,实在防不胜防。
    此刻殿中已经有些幽暗,李玄祯也着实没料到,他家宁宁第一回 来东宫,就能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毫不客气地躺在他的榻上。
    她就这么和衣睡着了,小脸儿微微侧着,头上的帽子早就掉下来,散了满枕的青丝。
    这丫头实在不懂男人的心思。她以为她大喇喇地躺在他床上,会让他生气;事实上,只会引发他内心对她的占有欲。还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女人躺在自己的床上更叫人兴奋呢?
    如果有,那就是不穿衣服地躺着……不过这肯定得婚后了,他还不至于这么不切实际。所以眼下,这已经是极致的福利了,他若是不享受就是傻子。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湿热的舌尖划入她口中,感到一阵柔软馨香。他细细吸吮着她的甘甜,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弄醒了,他想好了要在她醒之前结束这个吻。主要是怕吓着她,影响她日后自行进宫的积极性。
    陆宁醒来时,某位太子的确是在床榻边正襟危坐,他的左手握着她细致雪白的右手腕,看着上面的点点青痕,神情严肃。
    “你终于来了啊!”她爬起来,坐在榻上,不满道:“我等了你好久!”
    李玄祯听她此言,神色终于松了松,头一低,亲了下她的额头,却没说什么。
    “你怎么了啊?”陆宁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他神情不太对。
    李玄祯握着她的手腕,道:“除了这里,他还碰你哪儿了?”
    陆宁看了眼手腕,这才发现那里的痕迹,呀了一声,仿佛现在才感觉疼似的,秀眉皱起来。
    李玄祯立刻心疼得不得了,心道这回定要叫李玄祺得些教训才好!
    少女见他这般严肃,笑道:“没有别的地方了。还好,也没有很疼。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李玄祯抱她在怀里,道:“是我考虑不周。你没来过宫里,是容易迷路。”
    某个东宫办差的人,从西贞门一路问路到东宫……嗯,她第一回 进宫就出了名了,好在乔装了一番,不然……是有些丢脸。李玄祯倒是无所谓的,就是陆宁自己会过不去。现下么,反正大家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第68章 、东宫初度(二)
    李玄祯欲叫晚膳进来, 陆宁却说不用了。
    “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件事,问完我就走了,你不用给我备晚膳。”陆宁起了身, 站在榻边, 把微微凌乱的衣袍理了理。长长的头发挽起来,又重新戴上了帽子。
    李玄祯还坐在原处, 虽然还是微笑着的,可身上五爪金龙的玄色锦袍,莫名衬得脸部线条有几分冷肃, “什么事,你说。”
    陆宁忽然有点开不了口, 她怕他生气。但人命关天,陆宁斟酌了一番, 还是开口道:“我想问一问,景王殿下是不是真的是乱党?”顿了顿,又续了一句,“如果真是乱党的话,我也不会去救他的。但我……但我想知道实情。”
    李玄祯看她半晌, 似笑非笑的,“这是你第一回 来宫里,原来是为了他?”
    陆宁沉默片刻, 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毕竟欠了他一次救命之恩。”
    男人不说话。陆宁凑到他跟前, 大眼睛亮亮的, 道:“你生气了?”
    李玄祯立刻把近在咫尺的她搂在怀里,“没有,只是不喜欢你提他。”
    陆宁无奈道:“我知道。我原本是想问父王的,可他不在京里。”
    少女主动搂住他的脖子, 笑意吟吟道:“你告诉我嘛!你若不告诉我,我会觉得他是无辜的,我会很可怜他,甚至想去看他的。”她这说的是大实话,并非是要威胁他。今日她原本是想去一趟景王府的,但犹豫一番还是没去。
    见她这么有诚意,李玄祯也舍不得叫她不开心,可提起景王这事儿,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景王的确从未参与雁鸣山乱党,他与那姜平的联系,都是些普通交往,姜平大约也是为了保护景王,从未告诉景王关于南晋余孽的事情。
    事实上,过去李玄祯同景王关系不错,他很清楚,景王过去从未有叛乱之心。若是连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他也坐不稳太子的位置。
    雁鸣山来的可靠消息,说如今朝中有南晋乱党渗入的势力在,这个关键人物就是传闻中与姜贵妃有染的人。李玄祯对姜氏一案知之甚详,自然清楚内情。这个人只是十分喜欢姜贵妃而已,并未真的有染。这个人改头换面,如今就藏在大燕政堂中,藏得很深,叫他完全无从寻找,所以他准备从景王身上入手,以便顺藤摸瓜,揪出其他人。
    他之所以下令软禁景王,并放出传言说要处决他,是为了钓鱼而已。结果鱼没钓到,倒是钓来了一个傻姑娘。
    因敌人就隐藏在近前,所以此事须得做得极为荫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景王虽是诱饵,但他也并不能担保他的安全。对于南晋余孽,朝廷素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个的,若是有必要,这个诱饵并非不可牺牲。
    李玄祯自己也必须承认,若是以前,他会想办法保景王的命。可现在他不会。
    陆宁一直在等他的回答。他无奈,只好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乱党,总之在查明之前得先关着。”
    小姑娘开心道:“所以不会砍头的对不对?”
    李玄祯道:“……我也说不好。”
    她立刻又蔫了,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很清楚呢……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声嘟囔道,“害我白跑来一趟。”
    “你说什么?”男人扬起声音。
    陆宁立马道:“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李玄祯笑了一下,“胆子真够大的。过去在书院里喜欢怼我就算了,如今到了我的地方,也不见收敛。”
    陆宁呵呵笑一声,从他怀里跳下来,道:“我要走了。我要回我自己的地方去了。”
    果然是问完景王的事情就走啊……
    李玄祯有点不高兴。他盼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把人盼到了东宫,哪儿能让她轻易走了?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忽然间就出现在她面前,她往前走,反倒像投怀送抱一般,被他一把又锁回了怀中。
    男人清冽的气息笼罩周围,陆宁有些不自在,耳畔回响着他轻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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