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李相呵斥一声,嘀咕声瞬间消失。
    “当年师公正是被梅花引的人带走,从此再没有踪迹。而多年后,在岑州他们再度出现时,却是为了追杀沈琢。此事想必霍大人与殿下禀报过,只不过他们后来收了手,霍大人便暂时忘了继续查。”
    话说到这里,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萧钰是什么意思。李家家丁大部分都有这梅花印记,到底是巧合,还是李家违背圣旨私下豢养杀手。若李氏心里没鬼,又何至于一路追着沈琢不放。
    “即使如此,没有证据,还是证明不了他的身份。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当年沈衔玉是被梅花引的人带走?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李家窝藏杀手?若他们脱离组织重新做人,难不成我大梁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们了吗?先帝仁厚,善待从良者,这话你忘了,燕王殿下也忘了吗?”
    这李相为老不尊,仗着自己老臣的身份,一步步在逼着宋宴。沈琢心底“嚯”了一声,这朝堂争斗可真是精彩。
    “我自然是有证据,只不过如今告的是上官述,还请殿下并案审理。”
    “你怕是在拖延时间吧?!”
    “审案急不得乱不得,今日首要是沈琢一案,若是沈衔玉的案子未立档,我就是说了恐怕也是一场空。”
    萧钰说着,拿下小徐嘴里的布:“这毒是他们所有,他是李氏的人,话说到这里,若是诸位大人还觉得沈琢有罪,那萧某可就不得不怀疑大人们平日也是这么查案的。”
    ……你说就说,扯我们下水做什么?!
    众人撇了高堂上的宋宴一眼,只见后者的惊堂木早已被拿了起来,正要拍下,底下便传来一阵骚动。
    小徐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朝沈琢撞去,千钧一发之际,跟着萧钰进来的狱卒用剑横挡住扑过来的人,随后将沈琢拨开几米远,一手握住小徐的下巴,咔嚓一声脱了臼。
    “刚还只是七八分确定,如今确实实打实的证实,沈琢是被嫁祸的。”
    小徐嘴里掉出来一片羽刃,上头沾着血,不到片刻便变黑了。
    裴四愣了片刻,喊了一声:“刃上有毒!”
    “师父,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您来陪陪我吧哈哈哈哈哈!陪陪我!”
    再之后沈琢便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他只听清了大堂慌乱的人声,和萧钰着急的面容。
    第89章 身世(一)
    “大人, 到了。”
    上官述失神的走了半晌,被小厮提醒了一声方才回神。他看着富丽堂皇的府邸,“上官”二字就这么清晰而又深刻的映入眼帘。
    “爹, 您回来了, 会审如何?”
    上官鸿刚从翰林院回来,带着一身的香腻脂粉味。他顿时冷了脸:“让你去翰林院,你又跑去春风楼了?”
    “太累了不得去放松放松。再说,我也没耽误正事儿啊。”上官鸿嘀咕两声,这老爹怎么无缘无故就黑脸。
    “哼。”
    上官述甩袖,径直回了后堂。
    上官鸿倒也没在意,反而跟在后头追问:“诶,爹, 听说今日许多大人都为那个沈琢作保, 刑部衙门的大堂空了一半有余。这沈琢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你弟弟的来头。
    “不过这回你可不能手软啊爹,他居然勾引霍遥!衣衣就跟我我亲妹妹似的, 我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就是你亲妹妹。
    “他这一套勾搭的法子不会是在什么秦楼楚馆里学的吧…啊!上回我去春风楼, 看见暮娘跟个男人混一块,我说呢,原来是这小子!难怪霍遥为了他不仅拒婚,还离了镇国公府!”
    “闭嘴!”上官述睨了自家儿子一眼,这不省心的嘴进了翰林院大半年也没见改好。
    “爹!你居然为了个外人凶我!”上官鸿不敢相信,难不成是今日会审失败了,出了什么糟心事, 惹得自家老爹火气这么大。
    “鸿儿。”李芸凤唤了他一声, 又和上官述对视一眼, 立刻便猜到了会审的事。
    “你累了, 早些回去休息。”李芸凤看向上官述,“老爷,进来说吧。”
    上官鸿很想听,但看着李芸凤的模样…他有些发怵,老实的应了一声后立马离开。
    两人沉默片刻,上官述已经对答案确信了九分,却仍是不死心:“他当真是我的儿子?”
    “我怎么知道,丢了这么些年,有心人找个像的假冒也不一定。”
    “那眉眼,那块玉佩,还有你做的事……”上官述追了进去,却反被甩了一巴掌。
    “我做什么了?上官述,是你对沈衔玉嫉妒,以为江卓君和他有私情,是我帮了你一把!”
    李芸凤讥笑道:“是你为了前途甘愿娶的我,你好好想想,这尚书大人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我问心无愧。”
    “你无愧我也无愧。”李芸凤撇了他一眼,忽而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确实不知这孩子死活,这么多年紧追不舍,也只是为了那块玉佩罢了。再说,当年之事如今提起来,只一块玉佩作证,模棱两可的事实,谁又会认?”
    “也不对,还有个奴才没找到。”
    “谋害国师,毒杀陛下……”
    “小徐承认了吗?”
    上官述一愣:“并未。”
    “那就是没证据,我又何来毒杀陛下之事。至于沈衔玉,他行踪不定,是死是活谁清楚?”
    “我只是担心。”
    “老爷,一切有我父亲,你只管说内心有愧即可。”李芸凤笑道,“他是你儿子,顾念着父子情分,又怎么会真的狠心置你于死地?”
    “此事说到底,完全可以说是我当年妒火中烧,一时冲动。皇上最多夺了我的诰命,又怎会真治罪?他燕王权势再大,也得敬我父亲三分薄面。”
    上官述坐在高位,良久才开口:“罢了……”
    ——
    “咳咳……”沈琢倏地睁眼,一股檀香缭绕在身旁,入目则是华丽的惟帐与精致的蚕被。
    “醒了?”
    沈琢眨眨眼,看清来人后有些诧异:“裴将军!”
    裴念褪下了铠甲,一身藏蓝色便服格外显眼。见沈琢迷茫,他便解释道:“这是我在宫中的居所,殿下暂时把你安排在这,旁人不知你我认识,只当我是特意派来看着你的。”
    “将军不是在西梁口?”
    “陛下中毒,西梁口有变,我受召归…喝药,裴四救得及时,毒只沾了一点…不过半年不见,沈兄在京城当真是……”
    第90章 身世(二)
    “一波三折。”沈琢无奈的回了一句。
    “沈兄还真挺放得开。”
    沈琢默默把药接了过来, 随后打量着周围:“我怎么,在这?”
    “沈衔玉之后,即便有罪, 那也要善待。”
    “什么沈衔玉之后, 你这是又从哪听故事听了个半茬?”宋宴走了进来,见沈琢气色好些,方才松口气,“若你再不醒,只怕长渊回来要跟我翻脸。”
    “殿下。”
    “这又没外人,你怎么回来之后,左一个殿下右一个殿下的?”宋宴扫了了裴念一眼,见后者仍拘着, 一瞬间冷了脸。
    三年未见, 一回来仿佛客气得像那些迂腐的老头,把宋宴气得半死。
    须臾片刻,他妥协道:“罢了, 想来你也只把我当燕王…午时御审, 你可还撑得住?”
    沈琢点头,为了让宋宴放心还下了床转悠了两,却见殿内再无他人。宋宴看他面露疑惑,出声解释:“他们先回了山海楼,此事从头至尾也只关你一个人的事。”
    沈琢道了声谢。阿烟在牢里高烧不退,脸色和精神状态极不好,若是再待下去, 恐怕要出问题。
    宋宴只是顺道来瞧一眼, 见裴念哑了声, 原本多待片刻的心思瞬间散了个干净, 只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临走时看向裴念—— “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再同你算账。”
    ——
    沈琢被带走时,裴念早已离开。这次却不是在刑部衙门,或许是涉及沈衔玉的事,宋宴特意挑了个清净的地方,大堂里除了上官述和李家,便只剩宋宴和大理寺的人了。
    李芸凤早早便在那,从容不迫地立着。萧钰在左侧,穿上了官袍,沈琢进来时,他正说到自己的身世。
    “萧大人,你就算说的再好听,可世上相似之人如此多,仅凭相貌与玉佩,你就能说他是我夫君的孩子?”李芸凤哼了一声,“可笑,谁人都知你处处与我上管家作对。”
    言下之意,沈琢是他故意找来陷害的。
    萧钰回了一个笑:“自然是有证人,当年师叔身边的丫鬟遭人灭口,万幸逃出,这才捡到了雪地里的沈琢。除此之外,当年那位稳婆也尚在人世。”
    话音刚落,侍卫便从外面领了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个是郭阮,另一位身形矮小步履蹒跚,两鬓霜白。
    “十九年前,你曾为上管家的夫人接生过,是也不是?”
    “回,回各位大人,是。”老媪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宋宴:“可有证据?”
    “回大人,我们接生婆都有一本册子。”老媪小心翼翼地看了李芸凤一眼,遭到冷眼后又猝然收回视线,说得极慢,“里头详细记录了每次接生的日子,是为了给夫人们核对生辰八字,给官府户籍登记过目。”
    册子发黄,封皮已皱得不成样子,上头有一列正楷写的黑字“仁和一年京都第三十九”,意味着这册子是仁和一年发行,第三十九本。在江卓君的那一页,日子、大夫何方人士、几年几月几日至都详细记载着,纸张模糊泛黄,却仍旧看得清这些信息。
    其中最末写着“母江氏卒”。
    “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可请当年那位诊脉开补血益气药的大夫核实。只是,只怕是…”老媪叹了一口气,“草民东躲西藏了十多年,侥幸保下这条命。当年那位大夫,怕是和我一样…就不知道尚且在不在人世。”
    宋宴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随后他看向郭阮:“你是当年江夫人身边那个小丫头?”
    “是。”郭阮跪的笔直,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已经无意识的开始发抖。
    那是一种时隔多年的恐惧。当她再次面对李芸凤,曾经的打骂屈辱,仿佛就在昨日。甚至她一到京城,只要想到和这个人在同一片地方,就浑身不适。
    “原来你在这?”李芸凤微眯着眼,家丁找了许久始终不知郭阮到底去了何处,只有她进京的消息,山海楼却不见人影。
    “民女郭阮,是江氏的陪嫁丫鬟。十九年前,李芸凤带人围了别院,告诉小姐沈道长身死的消息,小姐悲痛欲绝动了胎气,便早产了。”还未等宋宴问,郭阮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当年一夕之间发生了很多事,郭阮说得杂乱无章。她看了沈琢一眼,又继续道:“小姐临终之前把玉佩给了我,我去找少爷,才发现已经被这个毒妇抱走了。”
    “既然你都没亲眼见过他,又怎么确定他就是抱走的孩子?”
    “我们一早便发现别院有问题。小姐跟在沈道长身边多年,知道院子里的陈设是故意逆着风水摆位,人住久了便会体虚气弱。李芸凤曾命人来打理过院子,种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抱走少爷的人,就是当年打理院子的李家家丁。”
    “她逃出别院之后,找了个身形相似的女尸扔下悬崖,造成已死的假象。”萧钰接着郭阮的话道,“那家丁抱着孩子自然多有不便,不到一月就被她找到踪迹,只是找到之时,孩子已经丢了。”
    “我打听了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挨个地方找。”那段时间,她几乎都魔怔了,看着三四个月大的小孩,就觉得是沈琢,也无数次被人当做疯女人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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