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文觉得责任重大,这种压力在他回到家仔细看了那些礼物之后,就更加深刻具体了。
    礼物当中有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盒上品的莲子。叶加文想了想,莲子入心,“怜子入心”,这可不是莲子,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爱意了。
    他取了几颗莲子串起来,放在了柜子里醒目的位置,摸着下巴看了又看,他觉得这不是一串莲子,而是一串拴住他的无形锁链。好在,他情愿被这么拴着,并且甘之如饴。
    此岳父是块老姜,不动声色辣得人掉眼泪,叶加文见识到了,他很服气。
    ……
    何田提前结束寒假,开学前几天就返回了S市,对此父母的一致看法都是他有了男朋友忘了爹娘,迫不及待要跟那位叶先生团聚,何田也不否认,他确实想念叶加文,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丁小祥又一次失踪了。
    忙完出柜忙完拜年,何田给丁小祥打电话想问候他一下,结果那个号码又打不通了,何田转而去问候他社工中心的胡老师,胡喜年也在老家过年,说休假前还联系到丁小祥,过年这几天就没有联系过了。
    何田又打电话给美沙酮门诊,值班的护士说丁小祥已经有十天左右没有出现了,何田放下电话,看着他书桌上那份给丁小祥准备的生日礼物发呆。
    那是一个汽车模型,他记得丁小祥说过他喜欢汽车,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当一个赛车手。
    何田第一次见到丁小祥,是他第一天去社工中心那一次。那正是S市最热的时候,马路上可以煎蛋,车顶上可以烧肉,何田有一点路痴,在寻找社工中心的曲折路途中差点变成烤人干。他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可能是中暑了,强撑着去买了一瓶水,靠着一棵树在阴凉下休息,那片树荫下还站着另一个男孩,吊儿郎当一副社会欠他八百万的样子,男孩叼着一根烟,正在偷偷看何田,看着看着皱起眉头,用十分讨人嫌的语气说:“哎,你没事吧?你脸怎么惨白啊?你不会死吧?你死了我可说不清楚……”
    何田扶着树干,虚弱地笑笑:“我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丁小祥又上下打量他,看着他的汗水像溪流似的从脸上流下来,嘲笑道:“你冰做的吧?一晒就化了……”他说着,递过来一小盒清凉油,“你把这个涂在太阳穴上能好点。”
    何田说着谢谢接过来,终于在水和清凉油的共同作用下缓过来了,他把清凉油还给丁小祥,顺口问他知不知道“初语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怎么走。
    丁小祥冲他抬抬下巴,一脸嫌弃地说:“那不就在你面前吗,你是不是瞎?我也去你跟我走吧。”
    何田就这样跟着丁小祥找到了社工中心,胡喜年接待了他们。他看看穿着干净整齐白白净净的何田,又看看形销骨立一头乱发打着耳钉的丁小祥,说:“我今天下午一共就约了两个人,应该就是你们了吧?”他没有等回答,而是直接递过来两张表,何田拿到的是实习生的信息登记表,丁小祥拿到的社区戒毒人员的登记表。
    填表的时候,丁小祥很无聊地咬着笔,斜眼过来瞄何田的,他忽然眼睛一亮,把笔从嘴里拿出来点着何田填的身份证号码,惊喜道:“嘿,咱俩一天生日哎。”
    何田去看丁小祥的表,他出生日期的那几个数字写得特别大,间距也大,都写出格子来了。何田看着就难受,恨不得重新给他写一份。可不是吗?何田撇撇嘴,这个男孩跟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因为这一点最初的帮助和巧合,何田在日后的工作当中对丁小祥格外关注,越发觉得这个男孩就像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刺猬,而且比刺猬还不如,他里外都带刺,不光扎别人还扎自己。这样的丁小祥让何田充满同情和帮助之心,同时又激起他微妙的好胜心,他想这第一个服务对象一定也会是他工作生涯的第一个成功案例,他对此深信不疑。
    丁小祥脱离监督无故失踪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何田隐隐觉得不安,他当天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尽快赶回学校去。
    爸爸妈妈把何田送到机场,孙老师破天荒地给了何田一个爱的抱抱,爸爸就在一边揶揄她:“孙老师,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儿子有对象了,你就争风吃醋了是吧?”
    孙老师当做没有听见,拍了拍何田的肩膀说:“没钱了不用跟我说,找你爸爸要就行了。”
    爸爸顿时变成一个泄气的皮球,苦闷地说:“孙老师,讲道理,我每月的零花钱并不比儿子多。”
    何田笑着上了飞机,起飞后他看着越来越小的建筑、树木还有行人,总觉得父母就站在下面,也仰头看着这架飞机,看着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飞到别处的故乡,总有一天,他会把他乡当做故乡,把一次邂逅当做命定的归宿,而这个归宿已经和父母没有任何关系了。
    何田想到这里,突然又有点想哭。
    ……
    S市依然花红柳绿,没有一点冬天的气息,何田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放下行李,就来到社工中心,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结束春节假期开始上班了。
    胡年喜告诉何田,根据他这两天了解到的情况,年前,丁小祥的母亲为了逃避债务,故意到商场行窃被当场抓住,已经送到警察局了,因为数额比较大,应该会判刑,而丁小祥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胡年喜还说:“我们不是只有他一个案主,他这个情况屡教不改,已经按照程序备案上报了,美沙酮中心那边也报了‘原因不明脱失’,何田,”胡年喜温厚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人跟我们没有关系了,你把时间和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吧。”
    何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仰起脸问:“那我自己找找他行吗?”
    胡年喜很无奈:“这么大一个世界,你上哪去找一个自己要躲起来的人?”
    何田想了想,执拗地说:“我可以先去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看看,比如他家附近的网吧,还有那几个酒吧……我快过生日了,他也快过生日了,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他。”
    第50章 又见七色
    何田提前返校这件事, 他没有告诉叶加文。一来他不想让叶加文知道他又在“多管闲事”,不论是他在外地抓小偷还是关于辛跃的事情,叶加文都委婉表达过自己的态度,不希望他惹麻烦,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危险和烦恼。二来,他也想给叶加文一个惊喜,马上就是情人节了, 如果自己在那一天带着礼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吧。
    何田很快就开始他寻找丁小祥的计划,他先去丁家看了看, 那城中村的破旧房屋大门敞开,里面没有人,甚至连家具摆设都被搬空了。何田进去转了一圈,地面零星散落着一些垃圾和纸张, 何田捡起一张旧照片,见那是丁小祥小时候与他父母的合影, 照片上的小孩白白胖胖,笑容灿烂,坐在父母中间,完全不像现在的丁小祥。
    何田抖落照片上的灰尘, 把它压平放在口袋里,离开了屋子。而丁小祥家对面的那处房子也大开着门,正有工人搬着家电从里面出来。
    “慢点,小心……别碰坏了我的冰箱……”李家的老大小心翼翼扶着冰箱, 跟在工人身后,一抬头,正看见何田从丁家走出来。
    两人认出了对方,都有些尴尬。
    老大示意工人先下去,自己站直拍了两下手,干笑道:“是你啊,同学,上次我爸爸的事真是谢谢你……这房子我们打算租出去,过来收拾一下……”
    何田礼貌地点头一笑,也不说话,与他擦肩而过想要下楼。
    男人却朝他的背影主动开口道:“你是要找丁家的人吗?”
    何田站住转身仰起头,满怀期待地说:“我找丁小祥,您见过他?”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我是听邻居们说的,他妈妈偷东西被抓了,要债的人恼羞成怒来搬他们家的东西,还把那小孩打了,后来那孩子就跑了,一直下落不明……”男人朝下走了两个台阶,来到何田身边,眨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他以前吸毒还为了吸毒出去卖屁股?你知道吗?”
    何田没作声,他为这些社区戒毒人员做了很多功课,笔记都记了两大本,怎么可能不知道?
    “后来又有人传说,他现在欠了很多钱,又得罪了道上的人,没办法就回去干老本行了……”男人很好心地拍拍何田的肩膀,劝道:“这种人你还找他干什么?他欠你钱?如果不多我看别要了,小心吃不到鱼还沾一身腥。”
    何田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了个谢谢,就径自走了。
    何田骑着单车把附近几个网吧,小饭馆,超市转了一圈,得到的无非各种谣言,没有多少真正有价值的消息,有些谣传还很危言耸听,有说丁小祥被抓住卖去做苦工的,有说他可能已经死了,前几天这附近还发现了无名男尸呢,还有人说那男孩其实是被大老板包养去过好日子了。
    如此种种,听得何田脑仁儿疼。
    他只能给每个潜在的知情人留下了电话号码,让他们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暮色初降时,何田一无所获,丁小祥暂时找不到,他自己的生活还是要过的。他离开那片城中村,在商区购物中心里独自吃饭,吃完饭逛商场,给叶加文选了一条深蓝细纹的领带作为情人节礼物。正要离开时,又看见角落里的夹娃娃机,他想起第一次去叶加文家里时,就发现他展示柜里塞了满满一层的蒙奇奇,当时他还惊奇叶加文居然有这么少女心的爱好,后来一想他男朋友本来就是个有趣又风骚总是出其不意的人,有个收集小萌物的爱好也挺合情合理的。
    那其中一个夹娃娃机里满满都是蒙奇奇,何田眼含笑意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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