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户下真优美”小姐。
    “真优美”十二分抱歉地再次90度鞠躬:“严先生,真的很对不起上一次没有对您说出实话,以后请叫我柳蕙真,请严先生原谅宽恕我的欺骗隐瞒。”
    严小刀很有风度地对柳小姐摇摇头:“不会怪你,隐瞒也是你背后的凌老板隐瞒我。蕙真,你头上伤好些没有,脑震荡康复了?”
    柳蕙真对严总的关怀备至感到惊喜,眼眶洇出湿气:“已经好了,让您担忧了是我的过失。”
    严小刀淡淡一笑:“不用客气,我一个糙人不了解内情,不知你是凌老板的红颜知己,那天失礼冒犯了你,姑娘你别介意!”
    红颜知己?凌河眸心被刺了一下,咬着嘴角扭开头,严小刀对柳蕙真的态度都比对他温存许多。
    柳蕙真本来就是服侍男人的行当出身,穿着套裙皮鞋提供蹲式服务,十根葱葱玉指帮严总宽衣解带不会流露分毫的扭捏羞涩。她将洗澡水调试成最舒适温度,再递上温热的擦脸毛巾。
    一家之主凌先生顿时好似戳在浴室里一根孤家寡人似的晾衣杆,还长手长脚地占地方很碍事。他伺候人确实不如柳小姐,他服侍过哪个男人洗澡?温言软语妩媚娇羞那就更比不上,他对谁做小伏低地献媚过?
    柳小姐快要剥到严小刀的内裤,凌河两眼发直盯着墙上被水雾打湿成迷茫色调的镜子,眼眶里突然爆出自尊心受伤的神情,决意对浴室里这一男一女今晚哪怕将要发生的风流韵事滚床单之类都不闻不问放任自流随他们去!他一言不发调头就走,不会低声下气地恳求严小刀赏脸待见他。
    “凌河你回来!”严小刀突然沉声叫住他。
    柳蕙真从精致的睫毛下对严小刀递出一枚细雨春风绕指柔的眼色,脸上分明是与毛仙姑遥相呼应的福至心灵与善解人意。姑娘用口型悄声道:“严先生,我老板他是个好人,您不要责怪他……他很爱你的。”
    柳蕙真是用口型呵气,最后那几个字严小刀不能确定,却让心口与软肋同时被戳。
    柳蕙真像顶着雷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在两个男人都还骄矜气躁没反应过来时,提起裙子踩着半高跟以一阵优雅的小碎步迅速从现场消失,下楼找毛姑娘倾诉久别衷肠、表达姐妹情深去了。
    以后洗澡都可以省去挑挑拣拣的兴致,凌河、阿哲、致秀、蕙真四选一,还有什么可选?在严小刀内心深处,能牵他肚肠伤他心的,普天之下四海之内就只有这位顽劣不堪不可救药的凌公子,让他又爱又恨,爱恨交织!
    凌河历经身心煎熬终于松一口气似的转回来,阖拢了浴室门,转怒为喜的表情重新融入满室白雾。凌河这回彻底学乖,眸子里映着阑珊的灯火,依照方才柳蕙真做事的姿势,温存地将严小刀的右腿架在安全处,褪下衣服。
    严小刀无奈叹息:“所以,柳蕙真在船上是奉了你的指示,前来跟你接头暗通消息。”
    凌河:“是。”
    严小刀:“怎么就那么巧,我从简老二手里抽中她的扑克牌?”
    凌河笑道:“你即使没抽中她,她也可以寻求各种方式‘毛遂自荐’啊。”
    严小刀摇头感叹这一步一陷坑的套路,不解地问:“可是你们俩都没说上一句话?”
    凌河解释道:“也不用说话,她只要把想要传递的消息告诉你,通知你有人设计暗害我,你自然会设法护卫我的安全,对吗,严总?”
    “有理。”严小刀对凌河的连环计表示钦佩信服,难怪柳姑娘不顾个人安危为他们报讯,瞄到杀手动静不惜从高空坠下为他们示警。他又问: “你怎么提前预知游灏东会跟麦先生做那事?”
    “我并不能提前确定。”凌河轻巧而不屑地道,“但这些人上了‘云端号’就是做这桩龌龊不堪的人肉买卖,录下他跟谁都是大有用处的备份,赶上谁就录谁。当然,其他人房间里我也录了,存档有备无患。”
    严小刀对凌河某些时候表达出的无情无义和不择手段深感皮肤血管发冷,尽管洗澡水是热的,但又想不出理由来反对。
    “还记得蕙真在你房里点了一杯拿破仑吗?”凌河靠近他,声音温柔,“对游公子得手了就点拿破仑,如果录的其他几人,就点芝华士或者勃艮第。”
    严小刀恍然大悟,冷笑道:“然后,你在我眼皮底下,跟她玩儿了一个‘摔杯为号’。”
    “是。我欺瞒你但当时并无意害你,小刀,你还生我气吗?”凌河聊着前情,脑子已经在片刻须臾之间走神了,流连着严小刀的脸和鼻尖那颗小痣。
    确实,那时的凌公子,将全盘计划欺瞒着他,却并没有意图下手害他。
    “好歹一个姑娘家,你派遣她在渡边那个下流东西身边做那种以色侍人的生意,于心何忍?”严小刀终于憋不住道出他的价值三观。
    凌河蹙眉,也是忍不住了:“你这么看我?我认识蕙真时,她就一直在渡边身边好几年了,我没有逼她做那种事!她想要脱离火坑,我随时可以助她脱困。”
    两人近在咫尺,鼻息可闻,互相之间皮肤的温度都可以感知,讲话不知不觉变成知心达意的耳语。
    凌河什么时候在他面前乖巧得像一只猫,严总都不习惯了!然而他确实行动不便,拖着伤腿由凌河轻挪慢捻将他扶进浴缸,一只右脚翘在外面。
    凌河却还不回避,眉间眼底描摹着严小刀的脸和身躯,神情竟是近乎猖獗的崇拜和发痴。严小刀身材是极好的,无论从男人还是女人的品味眼光看去,每一分每一块肌肉的分布都恰到好处,线条干净利落,横卧在一池温水中。这样健美又极致诱惑的男性躯体,在各种高热量垃圾食品、添加剂和地沟油填塞毒害的一代肥胖虚弱人群中,当真已经不多见了。
    严小刀不看对方,好些天没沾水了,他觉着自己身上都快馊了。终于泡进浴缸,迅速拨开头顶的花洒,将全身沐浴在淋漓的水雾中,洗涮个酣畅痛快。
    没有筹划,没有预谋,凌河的眼眸卷起两丛墨绿的漩涡,在凝视中悄悄荡起浪花。小朵的浪花越聚越多,终于化作澎湃的波涛汪洋。替小刀冲净头发泡沫时再控制不住内心一重一重的万水千山,凌河蓦地往前一跪,下巴磕在严小刀肩膀上,将滚烫的嘴唇用力摁上他的后颈,只一下就像皮肤拥有磁力产生强烈的互相吸引,黏住了扯不开!
    凌河轻抖着在他后颈和肩膀上印下一片细细密密的吻,寻觅渴望已久的热度,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吼“我又不会强暴你”,这才几分钟,就要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吃进去打脸了。
    严小刀挺直着脊梁,不暴露丝毫的孱弱病容或者迁就姿态,调开视线不看对方。凌河陷入舌尖深吻撩热他的后颈终于控制不住开始追逐他的嘴唇时他猛地偏过头去,拒绝与对方接吻,在忍无可忍躲无处躲的情形下沉声开口:“凌老板。”
    凌河发出深重的喘息,分明就是成年男子长期遏制正常的人性和欲望终于厚积薄发的动静:“小刀……”
    两人撤开几尺之距,身体突然失去期待已久的亲密接触,皮肉都叫嚣着发冷,心与口无法从一而终。
    严小刀神情凝重,正色凛然:“凌先生,终于也轮到我在你面前卸下脸面和尊严,跟你说这番话,现在是我伤重残废无力自保、无路可走寸步难行,被迫寄人篱下看您凌老板的眼色和善心赏我一口饭吃,你今天出了这间浴室,我明天另外一只脚还能不能留在身上我都没有把握,你这会儿想干的事情,你觉着有意思吗?”
    凌河:“……”
    严小刀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便这并非他故意为之:“我算是凌老板你邀请下榻到此一游的客人,还是你一番妙计围而歼之的猎物俘虏?我被你软禁在家里,我是来陪你观鱼赏花儿或者跟你风花雪月的吗?……你想发泄找别人风流去!”
    字字肺腑真言,严小刀不假思索,都没打结巴。
    凌河眼里并没有歉意和懊悔,将一番绮丽的真情脱口而出:“小刀,我知道你脚伤了一定怨恨我,我做的事我承担。我当你的另外一只脚,终生陪伴在你身边绝不离弃,对你绝不辜负不会变心。我们两个在一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每天给你做饭可好?”
    你就是打算这样“承担”?
    一开始都计划好了?
    严小刀惊愕地琢磨凌河此时的自信超脱和理所当然,突然有些理解,凌河这个人有很严重的性情偏执,不走寻常路,脑回路颇有几分骨感清奇。一件事的缘由与最终结果之间某些必要的人之常情和推导逻辑关系,在属于凌先生的大跃进式的思维方式里,就是不存在也无所谓的。
    所以,一个星期前你砍了我的脚,现在,你他妈想睡我?
    你问问我胸口疼不疼我乐意吗?!
    严小刀倘若不是对这张脸难舍旧情,就直接甩嘴骂三字经了。然而对着这张倾城的脸,他终究就是骂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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