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互相用鼻子顶牛的架势, 压膜机似的快把鼻尖压平了。凌河抵着严小刀并非意在亲热, 他恨不得下嘴咬人了。
    是的, 专案组大规模查询走访,顺着脉络抽丝剥茧,汇集各条线索总能找到当年旧人,只是需要花费许多时间。而眼下就有一人能让案情豁然开朗柳暗花明,能为薛队长节省兜大圈子的许多时间,这人就是严小刀。凌河十分确定小刀这次是知情不举, 在薛谦面前隐瞒重要事实!
    这可能就是某人当年用过的一个绰号,连“曾用名”都算不上。或许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知情者死的死散的散,户口本身份证上都没有“绰号”这个栏目,如今问谁去查?
    凌河当然也可以直接抛给薛队长四人组黑名单,但刑事重案讲究的就是办案铁证,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时过境迁这么些年,你找不到铁的证据,指望哪一个宵小之徒会良心发现甘愿认罪伏法?
    凌河是没有这份耐心的,他想要速战速决。
    戚宝山只要一天不倒台,就是对他与小刀之间的极大威胁,他内心无比焦虑彷徨,多年的忍辱负重也许会功亏一篑,含着血泪已经艰难爬到这样关键的拐点上,却好像离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和幕后岿然不动的魔鬼越来越远……这些焦虑他甚至不能说给小刀听。戚爷是楔在他和严小刀之间的一根杠子,也是挡在黑暗池沼一潭死水之上的屏障,假若没有这位干爹,他与小刀何至于刀兵相见差点反目成仇?
    “愚不可教!……顽固不化!”凌河咬牙切齿,掐着身下的人,却又不能打不能骂,色诱甚至肉体交易那些招数当初也都用过了,最终是他自己很丢脸地败走麦城铩羽而归。
    对待小刀他就是无从下手,无计可施。
    严小刀这种男人,他假若不想说实话,你把人打一顿有用吗?
    “凌河。”严小刀轻声说。
    肢体的牵扯纠缠与大开大阖的打斗动作让严小刀上身不太齐整,喘息间从剥开的衬衫底下露出胸膛和腹肌。
    “凌河……”严小刀眉心微蹙,又小声喊了一句。
    凌河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人打算服软求饶么?
    他随即迅速醒悟,严小刀是疼着了,却又硬挺着爷们气概不好意思喊疼——他骑人的蛮霸姿势双腿夹到了小刀曾遭受重创的肋骨。
    肋骨伤处摩擦是很疼的,严小刀鬓角和后心都洇出汗了。
    凌河一愣,迅速翻身下去。
    严小刀衬衫不慎撩起的地方,露出一大片肌肤,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身躯并未激起凌河内心的邪念,反而令他油然生出愧悔之情。他眼睛没瞎,当然都能看得到,那片地方在手术后不可避免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外科医生技术再好也只能查漏补缺弥合伤患,不可能将一尊碎裂过的瓷器修复成原先完美无瑕的模样……
    凌河陷入沉默,弯下腰吻了严小刀伤痕斑斑的肋骨,寻着那些浮在皮肤表面上沧桑的脉络,有几块疤就吻了几下,也在心中默数:今日我伤害过你多少,他日定然全部偿还给你,绝不让你平白吃亏。
    一场有预谋的严刑逼供,最终因凌先生缴械放弃而草草收场。
    凌河郁郁寡欢地滚下了床,这时很想重新订一个房间,又觉着面子上跌份——自己凭什么滚蛋?
    二人同床共枕,各睡各的被窝,并且将脸各朝一边,裹得严丝合缝互不骚扰,呼吸都不跟对方分享交流,脾气也都很倔的。
    入夜,待到严小刀鼻息声逐渐均匀,凌河再次光脚下地,不声不响走入洗手间。
    有些事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 第三回,也像上了瘾着了魔一样。凌河一向自负地认为,他对自己心智、情绪、身体的管理能力和自制力足够强悍,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身体上的动情而自寻烦恼,简直是自讨苦吃,作茧自缚。
    他的身体好像只有十六岁,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和冲动。他上瘾了。
    ……
    严小刀同样光着脚,心情复杂地踱过不开灯的门廊,已经站到洗手间门口才让躲在里面的人警觉。严小刀身上散发出的具有逼迫性和威慑感的气场,如有实质地钻过门下缝隙,缓缓渗透到洗手间内,让凌河在混乱喘息声中戒备地问:“你干吗?”
    严小刀心绪平静,低声问:“你没事吧?”
    这话隔着一扇门,简直好像严先生长了一双透视眼在调侃和揶揄他,并且明知故问!凌河气不打一处来,回敬了一个字:“滚。”
    骂完了凌河自己颇为无奈,他极少讲脏字,认为这是骂人的最抵档段位,完全不符合他在这方面的职业九段水准,然而此时,这个字最符合他想把严小刀一脚踹回房间大床的心情,这大妖精不要半夜从被窝里跑出来催他身上的火。
    凌河却没料到,这扇薄薄的门板连带不堪一击的普通转锁,原本就拦不住严小刀。
    严小刀默不吭声地以一把三寸短刃拨开了转锁,毫不费力,轻推开门,门后藏着的凌河面露惊愕,有生之年都不曾想到会陷入此刻手忙脚乱和欲盖弥彰的尴尬!
    他因情动而眼角耳廓绯红。
    他的裤链不整。
    手心掌纹中残留着他不愿示人的痴缠痕迹,痴缠的是自己的身体,全副心思却都是小刀。
    少年时代某些不愉快甚至令他作呕的记忆,在那个瞬间地毯式扫荡掠过他的脑海,仿佛无数双大大小小的鬼眼在四周呜咽着、咆哮着向他扑来,猥琐的偷窥的眼泛出黄白色污浊气息黏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让他心惊肉跳,让他在冲动暴怒……直到凌河在喘息中认清开门闯入的人确实是严小刀。
    凌河被逼至墙角时飞快地收拾自己,掩饰下半身的狼狈,顺手扯过浴帘,裹住自己身躯,一张面孔仍是不屈不挠地傲然直视严小刀。
    在他那一套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羞耻”或者“害臊”这些幼稚的词汇,现在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他过去二十年苍白无华的人生中,也没有人情、爱情和性事这些内容。当他开始悄悄地自我品味和尝试这些事情,还是在自己相当迟钝的一层脸皮下察觉出蠢动的羞耻之心,以至于怒不可遏瞪着严小刀的一双眼都发红了。
    严小刀双手撑向墙角,将他合抱禁锢,凌河调开视线,不卑不亢:“严先生,离我远点。”
    所谓的“害臊”心情在凌河这里只有指甲盖一丁点大小,微不足道,迅速就被他强大的情绪管控能力将之像剔牙慧一样剔除,凌河低声嘲讽道:“色情狂……严先生您这么喜欢偷窥别人做这个吗?”
    “没有。”严小刀叹息道。他以额头与凌河的头蜻蜓点水一般相抵,再迅速移开,将人揽在怀中,“你手法不对,那样不舒服,我教你怎么做。”
    随后的事在沉默中进行。
    压抑在天花板下面,狭小房间内,急促的心跳与喘息互为呼应,将洗手池内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逼出“滴滴答答”的水声。连绵的滴水声缓缓加快,愈发急促迫人,和着严小刀掌控住的节奏,镜中映出凌河执拗地扭向一旁的脸,耳廓被红潮吞没,但尊严架子都没丢。
    凌河完全没有防备严小刀会来这一手,也是小看对方这脸皮的厚度了。属于年轻男性的血脉偾张无法拒绝眼前如此严丝合缝的默契亲密,全身各处敏锐知觉都终于找到它的归属。严小刀以略微粗糙的下巴摩挲他的耳朵,一副更加粗糙的大手像是暗中指点教授这其中的奥妙和点点滴滴,尽量以不伤害凌河自尊的方式,很有技巧地让他领略到绵延无绝的快乐。
    快感来时如惊涛热浪排山倒海,去时却是丝丝入扣回味无穷。
    两人这时再次以鼻尖旖旎地相蹭,轻微的触觉舒服得令人战栗发抖。
    凌河发出淡淡喘息,身体猛地向后反弓过去将头抵向墙壁。他抬了一条手臂挡住泄露天机的湿润双眼,却不慎暴露半开半阖的嘴唇,张扬的脖颈上喉结不停滑动。
    严小刀做这事是经验老道游刃有余,顾忌凌河的接纳程度尽量手法温存,只轻轻揽住凌河后腰,尽心尽力让对方舒服,这回没有伸入裤内放肆地乱揉乱捏。两人足够强大的自制力让这场临时意外失火导致的亲密行为维持在无伤大雅的范畴内,小心翼翼地令火势没有太过失控。
    凌河是不知该夸严小刀技术太好,还是骂对方是一只老妖精。他盘桓良久,喷了一口酸不溜的醋水:“手活儿真不错,你给多少人做过?”
    严小刀坦白道:“还真没有,我又不找带把儿的做,给别人这是第一回 。”
    凌河心领神会,嘴角弯出弧度,满意地对小刀笑了一下,自尊心迂回着降落到这一点上,得到了平衡和满足。
    “对不起啊。”严小刀一肘撑墙,另一手虚掩着环抱凌河肩膀,用一个不带任何猥亵意味的体贴姿势安慰着,真真切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仨字包含许多重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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