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晖:“累吧?改天你有空,约你骑马, 就在临湾红场旁边的马场!”
    薛谦的声音听起来像哼哼:“嗯……没空……”
    这样的薛警官,梁大少还没有听过,极度困乏并且带着轻微感冒的齉齉的鼻音,听起来特别性感,就像清晨事毕在被窝里赖床不起的男人的声音。
    梁有晖自作主张地订下约会:“哥,那我周末去你单位门口接你!”
    薛谦微微蹙眉:“骑什么马?……我现在骑谁都骑不动……累毙了……我没有骑马装备……”
    梁有晖拍响着马屁凑上来:“头盔马甲马裤马靴手套护腿护膝我给你买了,快递到你家,今天应当到了,你瞅见邮包了吗?”
    薛谦猛地掀开沉重眼皮:“啊?”
    薛谦上楼,对着自家门口继续讲电话:“哪有快递啊,没有。”
    梁有晖诧异道:“明明应当寄到了!”
    薛谦:“我操,你小子买的多少钱东西?”
    梁有晖:“三万多吧。”
    薛谦炸毛:“买了三万多你他妈就这样寄包裹你以为你买皮皮虾你买辣条呢你傻啊?老子忒么以后不干刑警了,我专职给你们家送快递!”
    少爷的爱心邮包不见踪影。
    薛谦特心疼地骂着梁有晖糟蹋钱,顺手掏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饭桌上竟然还搁着他出差前吃剩的盒饭,这都长毛生蛆了吧?
    薛谦把饭盒和一桌狼藉用报纸包了,甩进垃圾桶,单身汉的糙日子也是过够了。
    这是他租住的一室一厅,以前和对象同居,分手之后对方的东西一夜搬空,立刻就让他这区区一室一厅都显得空荡荡的,家徒四壁,没有一丝活气。之前他还吐槽凌先生的瀚海楼别墅像一座停尸房,其实凌河购买的那栋民国小楼价值不菲,很有派头,真正像停尸房的是他这间廉价租房,每天接纳他这具行尸走肉。
    他平时都不愿意回家,回家就是睡个囫囵觉。感情不顺,就只能用打鸡血一般不间断的投入工作来麻痹情绪,为平淡的日常生活生拉硬扯地扯出几分人生乐趣和追求,趁着年轻能干,多挣点儿加班津贴,多捞几张劳模锦旗。除了破案,人生没啥追求。
    一走神的工夫,梁有晖又开始胡扯。薛谦忍不住温柔了一句:“有晖,以后别送东西,这属于收受嫌疑人贿赂,不准送了。”
    梁有晖的话音仿佛能在手机屏幕中摆出一个冒着粉泡的萌物造型:“如果是男朋友送的,这就不叫收受贿赂,这叫爱的奉献!”
    薛谦无声地笑了,心思有些感动和发软。
    薛谦进了卧室都懒得脱裤子,一头倒在床上。耳边还听着梁少的闲扯淡,他却在俯身倒下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异常。
    做警察的眼是很贼的,平时四处挖线索找证据,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自己家里每一片纸每一粒灰他都认识,眼里容不得砂砾。
    薛队长以二指轻轻捏起床头柜上的一张信笺,面露万分惊异。
    瞥见那上面的内容他从床上直挺挺跃起,浑身的神经和血管都炸起来,熟练掏出挂在后腰的手枪!
    “有晖,我先睡觉了,回头再聊。”薛谦了无痕迹地先打发了梁少。
    他有一瞬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听八方动静,拉开手枪保险栓,在卧室内四顾。
    昏暗的视线中只能听见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故意放轻的脚步,薛谦神色凝重,因愤怒而眼球殷红,拎着枪把卧室查了一遍,又将客厅、厨房和洗手间都细细致致摸排了一遍。
    卧室角落里有一只皮质小箱,里面整整齐齐排满崭新的红票子。这大手笔的送礼,比梁少的爱心奉献更加大方,数目大约是三十万。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痕迹了,也没摸到摄像头或者窃听器之类。
    “X你妈。”薛谦从牙齿缝里甩出一句三字经,怒不可遏的情绪深深嵌入他额头和嘴角的纹路,有那么两秒钟的彷徨,但一切与懦弱胆怯徘徊不决有关的情绪只是偶尔露出一角,迅速就被一股强大的摧枯拉朽的力量一扫而空,一片澎湃的水覆盖住他的情绪。
    信笺上以故意让人辨别不出笔迹的规整仿宋字写道:
    【薛队长,您这些日子破案得力,劳苦功高,该歇就适当歇一歇吧。
    死得毕竟都是不相干的旁人,命可是您自己的。
    适可而止,就此收手,得饶人处且饶人。饶别人,也就是饶您自己!
    我们听说,您的前任陆队长陆警官就是做人不慎不识时务,不幸死于非命,真可惜啊。
    薛队长,您可不要走陆队长那条路,我们希望您能富贵有命,步步高升,全家老幼安康,咱们来日方长!】
    ……
    这是白纸黑字地威胁他,让他收手,不准再查下去。
    不查就收下三十万贿金,查下去要你的命。
    薛谦立于床边,悄悄拉开窗帘一脚,视野中就是楼下所谓的花园草坪,一半面积裸露着土皮颜色。他们这片住宅小区破烂普通,开发商对绿化事业极其敷衍,应付上级要求似的随意妆点了几棵冬青树之后就撒手不管。物业公司至今让楼下草坪暴露着补丁,北方大风一刮就尘土飞扬如同施工场。
    大铁门的保安形同虚设,24小时里有20小时在打瞌睡,不必去问口供了。楼道摄像头是凹造型用的,从来不录像。
    他视线扫过的地方,没有看出一丝异常,但对方的威胁实实在在。这嚣张的对手,在他无从防备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将字条搁在他卧室,就是告诉他,您薛大队长的卧室我们来去自如,轻而易举踏平你家!
    薛谦脑内快速排查最近他盯最紧的几个苦主。
    第一个,宝鼎集团的老总戚宝山,连带戚爷的干儿子严逍也勉强算上。
    第二个,有猥亵案历史并且生死不明的凌煌。
    第三个,目前仍查访不清下落不明的三江地黑帮团伙为首的“光头庭”,张庭强。
    这张字条是谁干的?
    还是说……此三人有所关联,是深藏不露同流合污的一伙人?
    ……
    就在薛谦所住的公寓小区仅隔一条街的地方,树荫下隐蔽处停着一辆装有茶色防弹玻璃的黑车。车子所在位置能顺利观察到刚才薛谦开车回家,但薛谦从楼上看不到这辆车。
    车前座上是两名沉默冷峻的黑衣保镖,一看就是专业的身手。大老板企业家所雇佣的这些保镖,一般是部队退伍下来的,或者武术、搏击运动员的出身。
    后座上的男子,发型用头油梳理得丝毫不乱,立领黑色中山装挡住脖子和下半张脸,让本来就清瘦矍铄的一张脸尤其节省空间,气质干练,整个人都裹在一层黑云里,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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