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一脸无辜:“我看你跟梁少关系那么要好,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我怎么说呢?好像我吃他醋。”
    严小刀本来就憋屈:“有晖他人品还是不错的,可是我什么时候跟他眉来眼去?绝对没有过!”
    凌河反唇相讥:“从游轮上就开始眉来眼去,高级法餐厅里品着象屎咖啡,只差没有睡进一个被窝。”
    “胡说八道。”严小刀一脸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被一句“象屎咖啡”膈应到了,仿佛再次闻到涮肠子水的销魂夺魄味道。
    “云端号上住你房间左右手的,都是我的眼线,专门盯你跟谁睡过,严总您还继续狡辩么?”凌河用视线磨着小刀的脸,嘴炮就是闲聊天。
    “我就跟你睡过。”严小刀将刹车和油门踩得前蹿后跳,车子在公路上蹦得活像一只暴躁的大兔子。
    嘴上毫不相让,闲来无事练练舌头的灵敏度,俩人相邻的两手攥在一起握了,互相抚摸揉搓对方手指,严小刀问:“饿了吧,先吃饭再商量下一步。”
    凌河抬手随便一指街边小店:“就这家炉间驴肉火烧吧,贵的我请你吃不起了,最近手头紧。”
    “什么话!”严小刀喷了他一句,“我难道请你吃不起么?你吃多少老子都养得起你。”
    下车时凌河突然一步前倾,顺势搂住严小刀肩膀,嘴唇几乎贴上:“小刀,我……我把美国的房子都卖了,以后我就无家可归了,你不会甩我吧?”
    严小刀扭过头,有意碰触凌河的鼻尖,轻轻一蹭:“我家不能当成你自己家?”
    凌河从鼻尖处化开一丛笑纹,脸上云开月明一般,笑容明艳不可方物。他得到这句承诺,把沉浮不定的心暂时揣回原位,于是潇洒地搂着小刀走进这家高档酒楼。用严小刀的话讲,这是南郊县城里最上档次一家饭馆,就甭跟你们峦城的海鲜大酒店比较了,我们这土掉渣的内陆小县城,舌尖上的品味和档次就没法比。
    凌河在饭桌上不住嘴地吐槽:“你看吧,我说去一家小店,咱俩在高档酒楼里吃的也是驴肉火烧。”
    严小刀以享受的心态,欣赏凌先生嚼着驴肉一路狼吞虎咽瞬间干掉四个大火烧的痛快淋漓吃相:“哥能让你吃苍蝇小馆么?那不就是吃地沟油吗。以你的饭量,我怕你回去拉肚子。”
    凌河心里浮出暖意,眼睫下一道微光剐向小刀的侧脸,小声说:“驴肉大补,弄得我火旺,今晚,严总陪我吗?”
    严小刀回脚踹开凌河在桌子底下不怀好意的一只脚。
    凌河确实变了,比从前活泼风趣太多了,让严小刀打心眼里喜欢,爱不释手。这小子的心理年龄仿佛沿着轨迹急速往回倒带,生理年龄又在某一天发生质变飞跃之后,迅速就向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奢靡生活模式一去不复返。最近浪得不着边际,欠收拾!
    以前的凌河什么样?
    严小刀对“以前”已经没有印象了。
    两人吃完烧饼和炒菜,慢条斯理喝着香菜羊肉汤,给这顿午餐收尾填缝。凌河这种洋胃口竟然对香菜都能来者不拒,严小刀坚定认为这也属于“爱屋及乌”的侧面表现,就好上这一口了。
    这间酒楼的格局,是个“工”字造型。他们坐在酒楼大堂的普通坐席,二楼靠窗位置的小桌,约莫是骑在“工”字的左腿上。严小刀往窗外眺望楼下花园的风景,不可避免地顺着窗户角度看到拐角之后另一侧的窗户。
    身后,与他们呈现九十度拐角的位置,是酒楼的一个高档包间,一伙人正在交杯换盏,传出阵阵略显粗俗的嬉骂吆喝。严小刀偶然间回过头,隔着一段距离,淡淡地回眼一瞟那间包房的窗子。
    他回过头来,脸上并无多少表情,晃动着玻璃杯里所剩的小半杯啤酒,之后,以刻意拉长的慢镜头动作侧过头,又瞟了一眼背后那扇窗。
    严小刀回过头时,深藏不露的神色仿佛瞬间凝固了,固化成一层坚不可破的岩石,眼睛和面色一同变得深沉。他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喝得一滴都不剩,轻抹一下嘴唇,低声对凌河说:“你别抬头,你悄悄地帮我看一眼,我身后那个窗子,背对窗口坐着的那个人,你看他的后脑勺。”
    严小刀面色如此严峻紧张,凌河会意,翻动灵活的眼皮迅速往那窗口连瞟了三四次。
    在他眼里,那就是个普通如常的男人的后脑勺,脑袋剃着青茬,剃完了发现头颅骨骼形状略微凹凸不平,不够圆,挺寒碜的。除此之外,也没看出什么蹊跷?
    当然,也是他眼神没有严总那么好使。严小刀的一双眼,视角一向剑走偏锋,刀刃砍在皮肉上这类细微区别都辨得出来。
    严小刀低声说:“你起来,跟我换个座位。”
    两人以若无其事的神态慢悠悠起身,迅速调换了位置。
    严小刀这时能够以绝佳角度端详那个让他感到蹊跷疑惑的后脑勺……他的脸色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凝重,脸庞由暗青色转白,如同刷了一层白漆。
    凌河欠身关切地握住他一只左手:“小刀,你没事吧?”
    严小刀用口型悄声说:“那个人,应当是刚剃过头,所以不慎露了相。他后脑骨骼起伏比较特别,而且靠近风池穴的位置有一块红色的斑,小指甲盖大小,你看见么?”
    凌河不好泼小刀的冷水,真的没看出来……
    严小刀神情严肃:“我跟你说过,当初杀害陆警官的主犯逃脱了,因为我当时没能看到主犯正面五官。我能辨认的就是那个凶手的背脸,我给公安画过一幅背脸像,描述过骨骼形态。”
    凌河一双浅绿色的瞳仁像是被一道光芒击中,缓缓地从深处燃起火苗,不由自主握紧小刀的手,两人紧张心跳的节奏都是合拍的。
    严小刀嘴唇有些发抖:“那个背脸我印象太深刻了,我就是盯着他的后脑勺,亲眼看着他对陆警官开了二十二枪。那人脑后同样位置,恰恰就有一小块色斑,一模一样。”
    凌河感到不可思议:“能有这么巧?”
    他们早上刚刚从铁骑大军混乱的游行现场逃回来,顺便救下不幸成为火力目标的谈副局。
    不可能这么巧。
    对方竟然还敢在方圆百里之内光天化日之下露面。
    凌河以眼神掠过严小刀桌上的手机:你给鲍局或者薛队打电话,立刻报警。
    也就在这时,对面窗口的目标突然站起身,仍然背对他们,迅速就从视野中移动消失。严小刀来不及打电话,他毫不犹豫地紧跟着起身,面无表情走向拐角之后的包间,脚后跟带风。
    喝得半醉、从包间房门口晃晃悠悠横着出来的,正是耀光集团的所谓老板,郭兆斌。
    包厢里传出一句毫无警惕性的吆喝:“我说斌总,关键时刻咱们别肾虚,放完水回来继续喝,美女还等着您呐!”
    严小刀听到了这句话。
    竟然是这个人。
    这位斌总,显然也是从回马镇暴乱闹事的地方调头回来。他自己一手造出来的好事,自认为运筹帷幄将一群蚂蚁揉捏在鼓掌之间,怎么能不亲临现场围观热闹?
    脖子上憨粗的金链子,以及腰间、手指上各种值钱的硕大装饰品,明火执仗地暴露这一身廉价的富贵。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是腰缠万贯的老板,手头或许比严总都更加阔气豪气,却洗脱不掉乡镇企业家的粗陋气质,钱越挣越多,品味一撸到底。
    他原本就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泥腿汉子,仗着胆大手黑,也仗着有靠山,一文不名的人转眼摇身一变就能成为有名有号的公司老板。这世上从来不缺有野心想发财的人,缺的就是肥得流油的胆子。
    郭兆斌刚才在包间里打电话,一条腿翘在桌边,让陪酒的小傍家儿给他捏脚解乏。这家伙借着酒意,悄声跟背后的大靠山汇报:“庭舅舅,我办事您就放心!谈绍安那个人生性懦弱,我量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舅舅您作对啊。那小子就是憋不住了背后使点小动作,他敢使小动作我们这回好好收拾他,严逍能捞他一回,救不了第二回 第三回,他的官位肯定保不住了,到时您还怕他不乖乖听话?呵呵……”
    郭兆斌就是酒喝多了,出来解个手。
    他晃进男洗手间,走这一路就开始粗俗地拉扯裤链,移动起来活像一只铁灰色的肥蟹,将横行的嚣张气写在脸上。冷不防地,身后有个人几乎贴着他的肩膀,寸步不离也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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