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郭兆斌仍然自负地认为,他是可以逃走的。梁董事长在电话里亲自指挥,为他指明一条详细的逃跑路线,指示他戴上清洁工遮阳帽遮住面目,穿越廊桥去酒店后楼寻找接应他的车辆。郭兆斌身上携带假护照,自以为可以躲过警方视线直奔机场,顺利出境外逃。
    郭兆斌即便受伤,就是狼狈落魄的一个人,梁通没有派人帮他扶他。
    因为,对于某些为恶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协作”的人多了,知情者就更多。
    郭兆斌如同惊弓之鸟,回头赫然瞥见大步追来的凌河。
    凌河身高腿长,一步追上对方三步,郭兆斌在惊惶中回手想要开枪。
    这种情况下开枪,假若还能命中目标他就成神了。可惜他不是神,他没那个运气和造化。
    严小刀在身后喊了一声。枪子儿崩到酒店墙上的吊兰花盆,发出爆响。一盆花碎成香气四溢的花泥,距离凌河还远着呢!
    此时假若从天空中俯视繁华的朝北大街,无数车辆都在往酒店玻璃廊桥位置集中,许多精干的身影扑向目标嫌疑人物。而被困瓮中的那只鳖,还在做着最后一番垂死挣扎,不甘心束手就擒,还巴望着背后的人会出手救他逃脱升天。当初绑架杀害陆昊诚警官,就是受人指使拿钱办事,大家都是一条线的蚂蚱,趟的是一口锅里的浑水,老板们怎么能不捞他?
    郭兆斌被穷追不舍,拼命攀上玻璃廊桥的楼梯。
    他身后追击者的身影呈现一个扇形的队列弧度,同时涌上天桥。凌河、严小刀、薛谦、方副队……许多人脸上都燃着要生吞活剐他的怒火,关门打狗志在必得,绝不会放过。
    自负和轻信已注定郭兆斌的死局。一个即将落网的马仔失去了所有价值,只能成为一个累赘,成为警方将来一网打尽的突破口。
    此时,枪声响了。
    跑到廊桥正中最高点的郭兆斌,像是被人突然扯住头发,凶狠地一拽。
    这人头部向侧面折成一个生硬恐怖的角度,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往侧面踉跄几步。沉重的身躯竟失控撞破了玻璃围栏,不堪一击的玻璃潸然碎裂倾泻,郭兆斌像一只失去平衡的大麻袋,从天桥坠落……
    路过的一位贵妇很不走运,驾着豪车爱驹驶出酒店地库,眼瞧着这只破麻袋从天而降,如雷轰顶一般砸在她车前盖上。一片血点溅上前窗玻璃,破麻袋滚到路边,贵妇吓得跑出车子,歇斯底里地尖叫……
    薛队长愤怒,“啊”地大叫了一声。
    这是燕城最为繁华的娱乐中心地带,一记冷枪狙杀。
    许多人从不同方向移动过来,最终围拢住掉落廊桥下的嫌犯。
    郭兆斌像一块破布一样瘫在地上,一枪爆头,血流满地,没有再给任何人机会。
    薛谦眼眶猩红,一脚踢向路边石头墩子。妈的,没有口供了。
    许多便衣散开成一圈,盯着没活气的破麻袋,空气中压抑着功亏一篑的懊恼和沮丧。抓人确实永远比杀人艰难。
    郭兆斌头部中弹,是致命一枪。内行一眼就能瞧出,创口是狙击手枪所为,根据方向判断,射击点远在两百米开外的某栋高层写字楼。一定是专业枪手,开完枪立刻就跑。
    严小刀大步走上来,脸色微白一言不发。他凶狠踹向郭兆斌头部的同时被凌河勒腰拦回来了。
    凌河从后面搂住小刀的腰,听着这人胸腔里压抑不住的愤怒的粗喘。
    这一狠脚踹下去,斌总那颗毫无生气的脑瓜子就能当球踢了。凌河拼命抱住无法控制情绪的严小刀,把人拖离现场焦点。
    他把人硬塞进某一辆警车的车厢。严小刀下眼睑发红闷声不吭,凌河把这人的头搂进怀里,狠命揉了揉头发。
    凌河用嘴唇轻贴小刀的侧脸,耳语说道:“今晚这一场百里追击,也不算是白折腾了。郭兆斌轻而易举逃进再逃出梁董事长的锦绣皇庭俱乐部,随即就被人在梁氏酒店内狙杀灭口,背后能暴露的人,已经不可救药地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以凌河判断,枪手原定计划不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是要悄悄灭口,但郭兆斌眼看就要被抓,不得不当场开枪。
    山寨皇宫臊眉耷眼地悄悄调暗了彩色射灯。现场警灯连成一片,闪烁呼啸的警车盖过了锦绣皇庭的风头。
    燕城繁华地带发生枪案,这是一件大事,遮掩不住了,网络上各种图片已经传开。
    官博还在拼命模糊实情,试图转移视线,将新闻标题硬凹成了“朝北大街有人跳桥自杀,从天而降砸中新手女司机”之类,键盘侠们的高潮点立刻就跑偏了。
    当地警队的郑队长也是一脸懊丧:“薛队长你看吧,真出事了,谁负责?”
    薛队长脖子上青筋暴露:“谁责任?敢当街狙杀我要的嫌犯,你们这城里藏的什么人,不该彻查吗!”
    鲍局长在电话中安慰薛谦:“你也不用着急上火,出了命案必然要审,一定会弄清楚内情,梁通肯定是要协助调查,他脱不了干系!这事由我跟上级协调,争取联合侦查办案的权利。”
    是,梁董事长这回不得不协助调查了,这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薛谦眼里倒映着街面上的一道灯影长河,光芒淋漓闪烁。他有好一阵没有来过燕城出差办案,这次风风火火一路追杀到此地,却踏进梁氏这个风暴的漩涡。
    薛谦对手下交待完公务,招呼凌河和严总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他在挣扎的心态下最终拨通那个号码:“喂?有晖。”
    “薛哥?你现在哪啊!”接电话的少爷此时的口吻,就是在惊涛骇浪中突然寻觅到救生的小船,他迫不及待扒住船舷暴露出无助和狼狈,向薛警官寻求慰藉和安全感。
    薛谦隔着电话都能读到梁有晖这时的表情,他尽量平静:“你现在在哪?”
    梁有晖不假思索:“我在锦绣皇庭,你在哪?我刚才碰到小刀和凌先生,哥你也在吗?”
    薛谦憋气地哼了一句:“你在锦绣皇庭玩儿‘游龙戏水’还是‘冰火两重天’呢?!”
    梁有晖一愣:“……啊?”
    “算了。”薛谦迅速收回酸不溜丢的话,他现在纠结这丁点鸡毛蒜皮的生活作风问题?那些都已经不算个事。他说:“有晖,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我在锦绣皇庭隔壁那家副食店等你,就现在,你出来。”
    第九十八章 争分夺秒
    锦绣皇庭的隔壁, 是一家“菊香村”老字号糕饼铺子, 同时也卖各种荤素熟食。夜晚临近打烊,顾客稀少。
    就隔着这么两步路, 梁有晖就从未踏进这家平民副食店。这是附近专门喜好这一口的老人儿们时常光顾的地方, 梁少爷从来就只光顾豪华气派的俱乐部, 吃惯了鲍鱼燕窝。
    副食店大门旁边开着一个小窗口,飘出一阵诱人的肉香, 梁少爷看到喷香的炸羊肉串和鸡肉串, 对于这种廉价的平民夜宵突然有些心动,顺手买了二十根肉串。
    他薛哥就等在副食店里, 见着他两眼射出绿光。薛谦像劫持人质一样, 不由分说把人架起来拖到副食店的后门, 找了个摄像头都照顾不到的犄角旮旯。
    一盏孤独的街灯将光芒打在墙根下,微微映亮两人的脸。
    亮度恰到好处,能认清面前的人,又能够掩饰某些细致入微的眼神情绪。
    薛谦尚未开口, 一大把热乎烫手的肉串戳到他鼻子底下。梁有晖问:“夜宵, 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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