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享受这种忽然瘦下来的感觉,再不肯叫侍女给她穿上旁的衣裳。
    侍女们在后边追,珑月在前边乐颠颠的跑。
    “不穿,珑月不穿——”
    话音没落,郗珣便将小调皮崽子抓住,任凭手下的小泥鳅有多狡猾也没能逃脱,他将珑月塞回给侍女。
    珑月苦恼着又被套上一件新袄子,顿时那种厚重无力感又回来了,她又成了一个连弯手都做不到的小胖球。
    “珑月吃饱了?”她听见兄长问她。
    小孩儿摇摇头。
    她其实没有吃饱,她人小饭量可是半点不小,不然也不会生的这般圆滚滚的了。
    她肚子这会儿其实是饿着的,可方才的那些菜她并不想吃。
    小孩儿喜欢吃肉,喜欢吃糖,不喜欢吃青菜和米饭。
    郗珣轻易便看破了她,无需郗珣去说,长汲便连忙吩咐女婢们上菜。
    摆盘精致的菜肴一道道被摆放上四仙桌上。
    皆是清淡可口的素菜,珑月看了一眼就闷闷低下了小脑袋,却没瞧见最后一道被玉瓷盅虚掩着的菜。
    周遭女婢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女婢从盅内盛了一碗端给了珑月。
    那是一道鸡茸磨碎混着白蘑,瑶柱,熬煮两个时辰才做好的肉糜,一掀开盖便觉鲜香扑鼻。
    珑月这个鼻子灵的,一下子就闻到了肉糜的味道,小孩儿顿时猛地抬头,瞬间苦恼郁闷一扫而空,眉开眼笑。
    郗珣温润的眉眼有浅浅笑意,“方才在母亲院子里,你挑食了。”
    珑月拿起她的勺子,小心翼翼触碰上那碗热腾腾的肉粥。
    她鼓着嘴嘟囔:“那些菜没味道。”
    公主院子里的菜几乎不加盐,糕点也不加糖。珑月还是头一回吃那么难吃难以下咽的糕点。
    她奋力的将自己穿的厚实的小胖手臂打了个弯,这才艰难吃到了一勺肉糜,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就弯成了月芽儿。
    她吃完才后知后觉有些惧怕,“姐姐说二哥哥吃了肉要挨打的,不能吃肉......”
    郗珣听闻这番童言童语,眉心都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你自然能吃。”
    “可是姐姐、姐姐她不能吃,守孝。”
    郗珣他注视着小孩儿清澈见底的眸子,头一回认真教导起小孩儿道理。
    “孝道,可不是这般论的。”
    小孩儿一口口吃着粥,抽空看他一眼,显然是沉浸在美食中没听懂。
    “该受晚辈孝顺的长辈,他不愿见晚辈挨饿受困,口腹之欲忍忍便罢了,可若是因此叫父亲不能安心,亏损了身子,便是违背孝道之本意。父王丧期已过半载,我罚二弟是因为他年岁不小,却为一点小事人前哭闹罢了。”
    也是碍于人前罢了。
    世人喜好作表面功夫,喜好好的名声。便是母亲也是这般,他便如众人所愿。
    小孩儿似乎听懂了,她娇憨可爱的淡眉皱起:“那我能吃肉羹,阿兄不会罚我?!”
    郗珣闷闷地笑了,这小孩儿一碗肉羹都下了肚,这时候才想起?
    “珑月还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是百无禁忌。”
    小孩儿听罢眉开眼笑,食欲大开,当即吃了满满两大碗肉羹。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让女儿长大点了
    第9章
    此时到了盛夏时节,却也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盛夏酷暑,西苑四下皆是一片翠绿,满树的绿叶被熏风吹得摇曳。
    这西苑乃是燕王寝居之所。
    燕王身份尊崇,父为藩王,母是当朝长公主,自幼长于禁廷,养于当今膝下。莫说是其他世家公子,便是在这个皇室衰弱的朝廷,比的过他身份的恐也再无旁人。
    出身尊贵,燕王身上却并无世族子弟的豪奢习性。身边伺候的婢子不过寥寥几人。
    但同为西苑,后罩房却是另一番模样。
    懂得哄孩子的老嬷嬷,更有温和恭顺面面俱到的婢女,皆是被派来伺候那位珑月姑娘的。
    一个小姑娘身边竟有六十多位婢女伺候,然而这都还不够,听说西苑又要给珑月姑娘选婢女了。
    朔北往西,便是西羌地盘,自从老王爷去世后朔北边境总不得安稳,军心涣散,且还时常受西羌扰乱。郗珣频频往朔北巡境,四处安稳军心,政务繁忙起来许久不能回府一趟。
    郗珣外出了,便是由长汲照看小孩儿的生活起居。
    比起郗珣这个温和兄长,长汲倒是真像是一个为小崽子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成日担心小姑娘跑丢了。
    从才捡回来时连话都说的磕磕巴巴的小孩儿,到如今不过两载,小姑娘说话便清晰了许多。
    成了一个嘴甜爱笑,且玩心极重的小姑娘。
    小姑娘最喜欢夏天,她喜欢捉鱼扑蝶,喜欢追着王府里那些狸花猫儿跑。
    小姑娘最是顽皮的时候,却没人陪着玩儿,便只能自己偷偷溜出苑外玩,时常一整日见不到人影,等晚上才从不知哪处角落里跑回来惹了一身脏,晒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朝着长汲哭。
    发霉的脏团子窝在长汲怀里,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泪:“长汲,我的阿兄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珑月不乖,他不要珑月了?”
    长汲被小姑娘说的心疼的厉害,说破嘴皮子哄了小姑娘许久才哄睡了人,他便将选大丫鬟的事儿提上日程来。
    要早些给小姑娘选几个能陪着她玩的同龄的小孩了。
    ......
    隔日外院便热闹的厉害,几十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被父母送进了王府来。
    大总管长汲亲自去挑选。
    连外院伺候的婢子们抽空去偷瞧了一眼那阵仗,都惊吓的厉害。
    “大总管哪里像是选丫头,简直胜过选贵人!”
    “一个个姑娘都要询问祖上三代,若是祖上有名声不好的,偷懒耍奸,偷鸡摸狗的,有疾的一律不要,连晚上说梦话的也不要呐!”前院丫鬟们见了,三五成群忍不住碎嘴起来。
    “那能选的中人?”
    “为何选不中?你们可是没瞧见,外面马车拉了几马车,说是今日选不中,明日还有人报名呢。你以为那些孩子的父母傻?选中了日后不说月例高,吃穿都跟着珑月姑娘一块呢,成日只需陪着胧月姑娘玩儿,这是什么烧香求佛也求不来的好事儿。”
    这群婢女皆是眼尖儿,听了心里皆是暗自吸气。
    说起这个珑月姑娘,府上有传说是个身份血脉存疑的姑娘,且又是个没母亲的。
    若是往日里,只怕谁也不会拿正眼瞧。明面上不敢得罪,暗地里克扣这位姑娘的衣食,私底下也总有千百种法子薄待。
    偏偏这位珑月姑娘也不知是什么运气,自从回府便万分得新王的宠爱,是新王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妹妹。
    且谁都看得出,那位大总管对着珑月姑娘,简直是珑月姑娘要星星,大总管顺便连月亮也给掏下来的主儿。
    要说府上丫鬟小厮们最怕谁,必然是这位容貌清秀的年轻大总管。这位大总管可不似外表般温和的人,规矩几近严苛,奴婢们但凡出了差错,传到这位总管耳朵里,他必是要来惩罚的。
    “可不是呢,我前两年就听说了,府上大总管发过话,珑月姑娘的吃穿用度都是紧着最好的来。”
    前两年听到这话的婢子们心里经不住纳闷,堂堂燕王府自然吃穿用度豪奢,女眷们的花销本就是样样挑尖儿,如今还要如何挑最好的?
    究竟是个怎样的好?莫不是要比作公主的待遇来养?
    后来她们的疑惑渐渐被吞到肚子里。满园中的人有目共睹,这位珑月小姐的吃穿用度究竟是如何挑最好的。
    穿上便不提,那都是西苑绣娘自己绣的,她们等闲也探听不到。便说这吃,珑月姑娘喜好吃桃儿,王府的供桃便再没断过。
    一个个万中挑一本该送往大内的供桃儿全送来了西苑里。她们奴婢们便也得了天大的好处,主子不吃的供桃儿西苑中也消耗不掉,满园上下便都得了不少,日日月月下来,谁都再不想瞧见那外头炒出天价的供桃儿。
    听说珑月姑娘喜欢小鸟儿香炉,王府库房中价值连城精美绝伦的香炉都被取了出来供胧月姑娘挑选,奈何珑月姑娘一个都不喜欢。
    隔日天水城中数得上名望的金银工匠便都得了厚赏,想破脑袋打造出了许多可爱精巧的鎏金香炉、手炉,连手盆,杯盏都没落下。
    将那憨态可掬的飞禽走兽雕刻了上去,听说那手盆里的鱼儿一加水就会游动,珑月姑娘洗手便能在水盆前玩上一日呢。
    。。。。。
    这一日要求极高的长汲果真没有选中合适的丫鬟,却也还吩咐人从东市买来最新出炉的糕点,北市买来刘阿公捏的糖人带回来给小姑娘。
    珑月穿着一身轻薄的桂子绿双蝶堆花齐胸襦裙,袖口被挽的高高的,露出一介藕白小手臂,刘海儿染了些汗水,濡湿又可爱的贴在脑门上。
    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已初显几分小姑娘的秀美。
    她站在树荫底下一本正经的鼓着脸钓鱼,忙里抽空伸出小胖爪接过了糖人儿,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长汲。”
    将一群奴婢们叫的心都化了。
    长汲见此笑了起来,他忍不住劝说:“姑娘如今快换牙了,还是少吃些糖,不然粘掉了牙。”
    珑月最爱吃糖了,如何肯听这话,连忙摇头说:“不嘛,我的牙才不会掉哩。”
    珑月吃了一块过后又用粉舌顶了顶有几分松动的门牙,想起阿兄吓唬她的话,她有几分害怕的加大力道甩起她的那根鱼竿,似乎想将害怕甩出去。
    珑月是捡回来的,又不知道具体生辰年岁,只知晓如今约莫五六岁大。
    五六岁大的小孩儿,那正是个活泼好动不分轻重的年纪,她手上拿着鱼竿甩来甩去,若真给她前头坠一个鱼钩,伤着她自己了可如何是好?
    说是钓鱼,其实不过是仆人们给她拿着一根竹竿,往竹竿上绑上一根丝绦,丝绦上又绑着一大块的鱼食。
    好在珑月年岁小,好糊弄的很,并没发现她的鱼钩有什么不同。
    见一群鱼绕着她的鱼竿跑,便高兴的什么都忘了,小姑娘欢快的沿着池边奔走,看着那群鱼儿追随自己,连松动的牙齿的事情也忘的干净。
    “快看快看!鱼儿都被我勾中了!”
    那些记忆里浑浊的片段小姑娘前两年做梦倒是常梦见,如今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在西苑中欢快无忧的成长。
    如今她只记得,她叫珑月,她是燕王府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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