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听出了谢混言外之意,意思是思念她的小郎君没有自己阿兄生的好看。爱俏的小姑娘登时脸上期待的表情褪去,多了几分失落。
    她‘哼’了声,委屈窝回兄长怀里,“珑月才不要其它极好的。珑月要俊俏的心上人,要比阿兄俊俏的心上人。”
    郗珣不知晓这小孩儿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词调,他只觉得额角有些隐隐作痛,生气唤她:
    “珑月!”
    “阿兄阿兄,叫他家仙芝过来,给我先看看是不是好看嘛,我想瞧瞧。”
    郗珣额角几丝青丝浮现:“..你......”
    谢混:“啊,要不,我那小儿有几分顽皮,还是......算了”
    想他方才还说六七岁的小屁孩儿聪慧美貌来着?这般比小男孩还调皮的姑娘,怎么看出聪慧貌美的?!
    “阿兄阿兄......”
    小姑娘仍拽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郗珣被这番胡言乱语惹出了心烦来,素来温煦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也只会抿唇用功课威胁她道。
    少年兄长努力沉着脸,下颔绷的有几分紧:“你如此清闲,想必是课业都写完了?”
    珑月:“嗷呜......”
    作者有话说:
    嗓子痛,牙齿酸,头晕,不知道是不是羊了,我去做核酸去,下章一定都长大了哈!
    第17章
    郗珣与谢混二人商谈完毕,星辰早已布满苍穹。
    西苑里与以往一般无二,郗珣独自走过亮着稀疏灯笼的长廊,去瞧那被今日被他骂了许多次的小姑娘。
    那小孩儿果真没睡回自己房里,又偷偷跑来了他的书房,卧在那张独属于她的小小榻上。只不过这几年她身量渐长,那张小榻隐约短了几分,小姑娘便是蜷缩着裹着她的小被子睡得香甜。
    她刚捡回来时头发总有几分稀黄,如今精心调养好几年才是褪去了以前的黄毛模样,满头乌黑如丝绸般的发。
    小孩儿皮肤瓷白,晶莹剔透,却生的奇怪,鬓角发际线处的发一缕缕的泛着几分天然的卷曲,如今又拆了盘了一日的双鬟,圆滚滚的颅顶加上小卷毛,如何都像是小姑娘前几年总不离手的从西边传来的娃娃。
    珑月睡梦中浑然不知,却万分熟悉这个气味,她睫毛眨啊眨,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见到是郗珣又闭紧了眼睛。
    郗珣问:“珑月睡着了?”
    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回他:“睡着了。”
    郗珣轻笑两声,手里勾着她今日落下的荷包晃了晃:“珑月今日将好东西丢在兄长院子里了,怎么都不要了不成?”
    珑月这才慢慢睁眼,瞧着那个被兄长挂在指节上荡来荡去的荷包,只觉得眼熟的紧。
    郗珣笑声温润,似那春三月的水流,卷过弯溪,淌过花瓣,落在小姑娘耳畔。
    “珑月摘的?”
    小姑娘脾气大却也着实好哄的很,郗珣只要不骂她,只要冲她笑她便忘记了白日里闹出的不愉快,甚至将自己多次发誓要再不同阿兄说话也忘了去。
    她揉着眼睛,“珑月一颗颗掰开,可难掰开呐。”
    郗珣以为是这小孩儿嘴馋想吃莲子,可为何掰出来了又不吃?难不成是怕自己责怪不成?
    他将荷包放回小姑娘绵软的手心,温和道:“吃完记得漱口。”
    小姑娘低头瞧着被重新填的满满的荷包,眼里慢慢的氤氲出了笑,她生有一张桃红的唇瓣,唇红齿白,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娃娃用湿漉漉的大眸子看着郗珣。
    “珑月给阿兄的。”
    至此,郗珣才算明白小孩儿今日闹脾气闹得格外大的缘由。
    怪不得满身的泥,连袜衣都不知丢去了何处。
    辛辛苦苦采摘来,打算送兄长的莲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却惹来兄长的抽查功课,还要威胁她打她手心,白白惹哭了她许久。
    郗珣啧了一声,有些许道不明的情绪拢上心间。
    原来,养小孩儿便是这般。
    纵然成日里时常被气,教养小孩儿也比处理政务繁杂,需要无数的耐心......
    但你用心待她,她便也会用心待你。
    将她能给的最好的,通通给你。
    他心里默念一句,许是自己错了。
    不该将小姑娘与旁的女郎比。
    你便是你。
    纵然学问再差,珑月也永远是珑月——
    ......
    日居月诸,珠流璧转。
    这般一日日的教导,再是顽皮的小孩儿也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诗词歌赋,学会了口若悬河,学会了许多一知半解的规矩,学会了顶撞兄长。
    小姑娘一点点的长大,满了八岁原先肉乎乎只长肉不长身子,总叫她阿兄担忧的小身板才开始抽条。
    身子一年年逐渐褪去圆润,面容显现出小女郎的精致玲珑,只那自年幼时便圆乎乎的眸子没变几分模样,不改幼年的黑亮通透,却又往其中揉入了靡丽水光。
    自贞宁十一年,燕王出兵襄助谢家平息了动乱多年的河间郡。去岁,朔北军更是接连大捷,收复了被羌人夺取多年的武威十二城。
    至今,燕王势力遍布整个北地,甚至侵入河间,河内等腹地,简直一呼万应。
    八年一晃而过,转眼间来到贞宁十五年。
    ......
    春三月里,燕王自武威班师回朝,入京领赏。
    一列由千余燕王卫护送的车舆也自朔州缓缓南下入京,帝亲下圣旨迎燕王家眷入京,已慰太后思女心切。
    三月二十二,护送晋陵长公主与安乐郡主的车队绕开四处流匪南下入京。
    然各处动荡,纵使有意避开也无济于事,这群奢华仪仗落在此地更成了强匪眼前的诱饵,便是有王卫护送的一行人等也不敢掉以轻心。
    齐大人为此次天子派遣前往朔州迎燕王家眷的礼官之首,任务便是护送晋陵长公主与安乐郡主平安入京。
    担忧流匪,护卫们将两辆承载贵主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护住,便是连齐镜敛也策马护在那晋陵公主与安乐郡主车舆之外几寸,如此才算一路安稳。
    中途,有从京中而来的官员趁着休息时与他问道:“齐大人可有见过安乐郡主?昨日我恰巧见到,果真是...啧啧啧,都道安乐郡主天香国色,果真名不虚传,叫我说,这一入京只恐怕要将京城女子都比了下去——”
    齐大人能被帝王亲派为礼官之首,自然是一副好仪相,眉飞入鬓鼻梁直挺,下颌宛如刀削一般,绷直的嘴角带着年轻郎君的放荡不羁,一身圆领窄袖袍,直挺又利落。
    两位贵主的车舆华贵,足足套了六匹马,内中车窗帷幕层层叠叠无人可窥探,除了经过驿站时那位安乐郡主会在侍女护送下移步,齐大人自然没瞧见那位贵主容貌。
    他凝眸看了一眼那位礼部官员,拧眉道:“都道妇人长舌,我看不然,至少比起你还差的远,怎么如今连郡主也敢编排了?”
    那人被骂了,面上讪讪,齐大人却也懒得再去管,骑着他那匹浑身乌黑四角雪白的马一路往车队后去巡查。
    虽为大梁首屈一指的士族子弟,齐镜敛公事上处理的从不出差错。
    以往两日都是这般,这日许是凑巧,他□□马匹经过那辆黑漆翠盖珠缨车舆旁,上面忽的咕嘟咕嘟滚落一颗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齐大人翻身下马捡起那颗夜明珠,将其沿着方才滚落下来的车帘缝隙,重新滚了回去。
    做完这事他正打算离去,忽的听见车内传来簌簌轻响,接着,那金丝帘下摆被一双莹白玉手掀起。
    碎金夕阳下,车内探出来一张雪白面容,只露一张面容,便已是罕见的朱唇玉面,姿容无双。
    车内女郎面容稚嫩,声音绵软,尾调又氲着糜丽气息。
    “谢过大人。”
    齐大人微怔。
    女郎沿着车帘缝隙将手上的明珠举了起来,那掩藏在车帘之后的身姿也浮现出来。
    头梳着朝云近香髻,身着巧夺天工似绿波波光摇曳的霞绶藕丝缎束腰连裙,绣金莲的袖口下皓腕呈露。
    那番夕阳下渡了璀璨金边的明艳之姿,光彩夺目,流光绮丽。
    那女郎又复说一遍:“我说,谢谢大人啊,帮我捡上来。”
    见到的那一幕,齐大人恍惚明白起,何为天香国色,颜如舜华——
    也是,郗氏素来好相貌,既是那位姿容绝艳的燕王之妹,姿容又能差到哪儿去?
    齐镜敛回过神来,他双手合袖朝她微微一礼,“安乐郡主客气,臣举手之劳罢了。”
    十五岁的女郎,眼角眉梢都是源于天光的绚丽漾影,她唇角自带叫人恍然的浅笑,露出一排洁白软糯的贝齿,“你叫什么名字?我这两日好像都没见过你?”
    “长乐公镜敛,奉命迎郡主入京。”
    齐镜敛心道,你没见过我约莫是每日起的最晚,睡得最早,平日里在车舆内与婢女只顾着下棋打牌,拿着夜明珠当球踢,与他巡查休息时间恰巧都错开了。
    “哦,原来你是长乐公啊。”女郎轻声软语。
    齐镜敛本以为二人只是这片刻接触罢了。
    不想等他巡逻完回来的功夫,见有许多流民朝着他们车队越凑越近,伸手朝着他们讨要吃食。
    齐镜敛一路视若无睹,只命护卫将流民阻拦在外道,不允许靠近。一扭头却瞧见方才那位郡主掀起车帘,在将自己手中的糕饼一块块丢去外头,给那群小孩儿哄抢。
    齐镜敛连忙策马上前,握住那纤细手腕,面色有些不愉夺过小姑娘手中的糕点。
    “饿殍百万,郡主你以为你手里的这些糕点能喂几人?”他忍不住问她。
    他们带的兵马多,倒是不在乎出什么大乱子,可这群流民见到了粮食,一个个围上来真乱起来,耽搁的可不是一时半刻。
    珑月本也是偷偷给的,不想这般快就被发现了,她面上闪过窘意,慢悠悠缩回手。
    “我本来只是看一个小孩儿可怜,打算偷偷给他丢一块桂花糕过去,怎知那小孩没抢到,反倒是那群人一窝蜂的涌进来......”
    她也害怕啊。
    “如今正是春日里,我方才瞧着有大片的土地,若是耕种,总不至于饿成这般模样。”
    那种饿肚子的滋味珑月总能感同身受似的,想起来她便觉得心酸不已,总想能帮他们一把。
    齐镜敛听了后,语气没有半分起伏情绪,道:“郡主真是说笑,这才只是些许流民罢了,真要往南地看,申州、黄州,更是饿殍千里,郡主若是心里不舒坦那便不要见,这些人是救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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