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往单纯可爱些无伤大雅,如今再小的小孩儿也该长大了——
    珑月听了谢鉴的话,一下子拿手盖住脸,盖住了眉眼,她一整张脸都藏在手掌下,连自己有孕的喜事儿都忘了。
    郗珣无力回答,如今谁能有他慌乱的。
    本一切计划的妥当,怎料小姑娘疑似有孕?
    郗珣甚至起了几分愠怒,怨恨起那些教人事后如何避子......
    想来是无用骗人的。
    可怪来怪去,最终也只能怪他没忍住,本打算与她成婚先定下名分,绝不碰她。
    谁知那晚就失了神智一般,糊涂了,偏偏日后还日日都糊涂了.......
    谢鉴替见郗珣面色难看,便只能替他解释:“王妃莫怪,王爷也是才有的打算。”
    珑月一下子将手从面上拿开,语气中已经泛起了哭腔,她道:“才不是才有的打算!”
    她眼眶酸酸的,只一门心思盯着郗珣问:“你早想送我走了是不是?!”
    郗珣无言默认了。
    他很早前就想送她回去,甚至从没想叫她入京来。
    珑月鼻头都跟着红了起来,她不想哭的,可是总有忍不住之时。
    以前她小时候,最受不了的就是阿兄出征的日子,她以为只要她快点长大,就能拦住阿兄出征,或者就能让他带着自己一同出征。
    后来她才知晓,有的人生来肩上就有使命,并不是她能阻止的。
    回朔州不好么?当然好。
    她做梦都想回去。
    可若是朔州没有阿兄,那她回去有什么意思?
    此时她只想使自己蛮横一点,更蛮横一点,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她该哭着求着叫阿兄别赶她走。
    “我才不走,你不要赶我走......呜呜...呜.......”
    她哭声才只起了个头,太医便已经提着药箱子入内。
    太医熟稔的拿出脉枕,“臣来给王妃请脉。”
    珑月眼中含着将落未落的泪水,眼不错的望着郗珣,郗珣缓和了面上紧绷的神色,将她的手腕递交给太医。
    “先诊脉再哭。”他如今仍是不信。
    珑月掩下忧心,再也没什么事比她肚子里种了一个孩子更重要了的,她要让它的父亲无话可说。
    她见太医诊脉时模样严肃,仿佛是自己脉象不好,珑月当即害怕的小脸煞白。
    莫不是自己一哭就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哭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妃可是身子乏力,食欲不振?腹胀?”
    珑月缓缓点头,手掌无意识的抚上小腹,柔软掌心都生出细汗来。
    郗愫也紧跟着询问:“她信期晚了小半月,莫不是月份尚小看不出来?”
    “不知王妃昨日吃了何物?”
    珑月记性极好的,便连忙将昨晚自己在李氏那儿吃的东西一个不漏的说了出来。
    自己回过头一听,都觉得东西不少。
    太医不由得重复了一遍:“栗子、米糕?您吃了一叠栗子四块米糕?!”
    珑月咬紧唇,不由得苦恼起来,好像以前是听说过,有身子的夫人要忌嘴,许多东西都不能吃。
    自己吃了会怎么样?
    难不成孩子会没了?
    她只觉得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已经忘了自己原先是怎么呼吸的了。
    “不、不能吃吗......”
    太医不得不顶着满屋子人期盼、紧张的视线,苦着脸将实话说出口:“微臣才疏学浅,没能把出滑脉来.......”
    “倒是王妃这脉象有些胃强脾弱,似是内热积食之症。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该少吃难刻化之物,栗子、米糕这等都是难以克化之物,王妃该少食多餐,臣开两幅健脾消食的方子您先用着......”
    他说着,便见周遭一群婢女面色一个比一个失落。
    领着他来的大总管方才可谓是一个满面红光,他都要抱着药箱子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如今大总管倒是一下子失落的紧。
    郗珣仔细又问一遍:“确定不是有孕?”
    太医苦着脸回答:“不是有孕。王妃癸水不调,想必是平日中喜食冷寒之物,日后切记少食便是......”
    最难接受的只是珑月自己,她的心随着太医的话,一下子冰凉且坠去了地上。
    肚子里不是孩子——
    不是孩子就算了.......
    怎么......竟还能是昨日她贪嘴吃多了的米糕和栗子?
    珑月只觉得一时间气上不来,小脸由白转红。
    当着众人的面,这等丑事叫人知晓了去使她颜面尽失,珑月又羞又恼,便是郗愫安慰她的话也听不见了。
    她替自己面上找补,连忙说:“我方才都没往那处想,是不是有孕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奈何她如此卑微逼窘之际,几人都压抑不住的笑意笑出了声。
    尤其是郗珣,面上神情与方才以为她有孕时截然不同。
    珑月涨红着一张脸,连耳朵都红透了,她恼羞成怒,气鼓鼓地质问他:“你是在嘲笑我吗!?”
    郗珣压住唇角笑意,揉了揉方才她还护着不给他捏的小肚子,“笑你什么?笑你如此聪慧将我们戏耍的团团转?”
    珑月有了台阶下,面上好转了几分。
    “这回好了,既是没有身孕,也将我们戏耍够了,便乖乖的回朔州去吧。”郗珣这只翻过身肚皮都是黑的老狐狸,一下子又将话题扯回了原处,还顺手将她后路堵死。
    与他讲道理显然是讲不过的,珑月便开始耍无赖,立刻板着脸,像是一尊石像,谁敢搬动她,她便与谁急的模样。
    “我没怀孕也不走。”小姑娘有小姑娘自己的坚持。
    谢鉴与郗愫极识趣的对视一眼,知晓这小姑娘仍是不死心,还有的磨。
    “臣妹便先随着玄之回府收拾。”
    不过那也是王兄该头疼的事,两人纷纷告退,如今他们也只想着如何哄好春哥儿了。
    等人一个两个走光了,奴婢们也偷偷退出去。
    珑月并非谢鉴以为的性子娇气,不听话需要让旁人哄着顺着才行。
    她比谢鉴更了解郗珣。
    她是郗珣一点点亲手教出来的,纵然往日的她不喜欢动头脑,不喜欢想那些弯弯曲曲的事儿,可她又岂会真是一个愚蠢的......
    事到如今,珑月哪儿还能不明白——
    兄长送她走并非是临时起意,在他与她仓促成婚时就有此念了。
    那为何要如此着急与她完婚?偏偏要完婚......
    珑月只觉得眼眶酸涩的紧,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吸着鼻子,“你会很危险吗?”
    “任何地方都很危险。”
    四处奔波不定,总不能带着她,她独留上京又如何能叫他安心。
    郗珣不再隐瞒她,也自知瞒不过她。
    若是真的四处难控乱起,乱世间任何地方皆是刀剑无眼。
    朔北兵力难调动,颍川齐氏又搅乱战局,各路诸侯虎视眈眈,便是他也不敢说得十成把握。
    若他当真不幸兵败,只怕也没几处能幸免之地。
    将她送回去,拥兵三十万的朔州至少是她的后盾。
    最坏的打算,西羌羯族联军趁虚而入。
    郗琰若是守不住朔北,她有燕王妃这个名声,便是一路南退、东渡,郗氏势力全灭,她也总能得北境百万遗民拥趸爱戴,护她安稳。
    唯一难估量之处,便是她身侧会有许多沽名钓誉、看重她身后势力之人。
    珑月浑浑噩噩的,连眸子也是空洞的,她眼眶中的泪珠犹如断了线,一滴接着一滴延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滚落。
    她透着眼中的朦胧水光,望入他深邃的眼眸,“你会死吗?”
    郗珣不敢吓唬她,抚摸着她乌黑光华的两条团辫,曼声应她:“不会。”
    “你先回去,去北林跑马,去松江钓鱼,去寻你那些往昔的伙伴玩儿,等玩到年末,时局平定下来,阿兄就去接你。”
    珑月哭的情难自禁,一抽一抽的,“接我?你接我来哪里?回上京吗?”
    “看珑月喜欢住在哪里,你若是想留在朔州,留在安定,阿兄就去陪着你。日后想必也能轻松许多,阿兄日日陪着珑月街头巷尾的玩耍,可好?”
    珑月摇头,“我不要你回去陪我,我喜欢朔州是因为有你在,只要跟着你身边,在何地方我都欢喜。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郗珣只怕是没听过小姑娘说的这般的话,一时情难自禁的去亲吻她。
    以往她的唇像是曼陀罗一般,一亲就变了味道,叫他失了理智。
    只今日二人间却是青涩无比。
    轻缓的像是糖豆儿一般,细细啄着、研磨着她软润的唇。
    珑月带着鼻音,可怜巴巴的要他承诺:“阿兄一定要来接我……我还要和你生很多很多孩子的……”
    郗珣有些腼腆的应她。
    他也不由得畅想起二人往后来。
    回想起那个梦,含蓄笑起来。
    “无论儿女,三个便足够了。”
    再多,也伤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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