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脸上顿时浮起惊喜之色,“我怎么没想到这相思子呢。”兰姑心中无比兴奋,也没有注意到霍钰有些黯然的神色,“你刚刚说的那首诗,能不能再念一遍?”兰姑虽然不懂诗,但却莫名地觉得这首诗很美,尤其是被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吟出来,竟让兰姑感受到了隐隐的相思之情。
    霍钰闻言皱了下眉头。
    兰姑见状只道他不乐意,便道:“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霍钰静看着她的表情从欢喜到失落,莫名地还是开了口,又念了下一遍方才的诗。
    这次兰姑记住了,轻轻地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霍钰被她念得烦不胜烦,等她念完一遍后,担心她还要继续念下去,便故意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日你去镇上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兰姑的注意力果真被他转移,只当他日日待在屋里烦闷想听点有趣的事情,兰姑认真的想了想,“有趣的事情倒是没遇见,不过我见到了几个人,他们穿着武士服,那容貌气质一点都不像是镇上的人,尤其是那为首的姑娘……”兰姑话音停顿了下,想到那女子的容貌气质,兰姑不由感慨了句:“那姑娘长得是真美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兰姑看了眼霍钰,莫名地觉得他的气场与那姑娘很契合,两人看起来都很不一般的感觉。
    武士服?霍钰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下,而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多美?”
    他表面看着不在意,但嘴上却问人家有多美,可见他是感兴趣的,兰姑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想,若是你见了,肯定会心动的。”这几日与他相处,他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甚至是冷淡,兰姑只当他不好女色的,如今想来,也许她只是没有入他的眼。男人都是好色的,若见了绝色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霍钰对她那隐含深意的眼神视若无睹,只冷笑一声,“我看不见得。你倒是形容一下她的长相。”
    兰姑定定地看了他好片刻,他的眼眸太过深邃,她始终看不穿他的心思,“比太阳耀眼,比冰雪还冷。”
    听了她的话,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大概是在想象人家的美吧。兰姑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就算你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看上你呢。”
    兰姑语气凉嗖嗖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其中透着些许酸味。
    “你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霍钰沉声问。
    见他神色严肃,兰姑不由自主地回了句:“就在我当玉佩的那家典当铺。”说完忍不住又问了句,“怎么,你还想去找人家不成?”兰姑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腿上,心想,你瘸成这样了还能去找人家不成?
    霍钰却没有搭理她,也不知道是想事想得太入迷,还是不想回应她。
    兰姑心中没由来的蹿起一股火气,她站起身,直接抱起崽崽进了屋,让他一个人待在外头喂蚊子。
    是夜,兰姑等崽崽睡下后才开始做绣活,她刚拿起针线,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起身拿了笔墨纸砚,去了霍钰的屋子。兰姑进去时,霍钰还靠坐在床上看书,床旁边放着一盏昏暗不明的油灯。
    听闻动静,霍钰抬眸向她看去,视线向下移动,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白日的事兰姑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已经忘怀了。而且对兰姑而言,钱可比那些小事情重要。将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后,转头笑吟吟地看向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日你念的那首红豆生南国什么的,我总也记不住,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首诗写在纸上?”兰姑是想着把这首诗写出来给那招娣姑娘,她可能会更加满意,她满意,这一两银子才能顺顺利利到手。
    霍钰有些无奈,她笔墨纸砚都拿过来了,他也不好拒绝。放下书,霍钰正要伸手拿起床旁边的拐杖,却被兰姑抢先一步。
    “给。”兰姑殷勤地把拐杖递给他。
    霍钰接过拐杖,兰姑又急忙上前扶他起身。霍钰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令兰姑有些心虚。
    霍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倒也不必这般殷勤。”
    “要的要的。”兰姑笑吟吟地回答,等他走到木桌前,又急忙上前搀扶他坐下,然后提着油灯出去打了点清水回来,提议道:“我帮你磨墨吧?”
    霍钰点了点头。
    兰姑往砚台里加了几滴清水,拿起墨利落地磨将起来,这磨墨是嫁给王秀才后跟着他学的。现在兰姑偶尔也会提笔记账,所以磨墨的技术还没生疏。
    霍钰看着她磨墨的姿势,心中颇有点惊讶。
    兰姑看到了霍钰脸上细微的变化,心中暗暗得意,她笑着解释:“以前秀才在的时候,我就常常给他磨墨。他还夸我磨的墨很好呢。”
    秀才是她那死去的丈夫,经过她一提醒,霍钰才想起来此事。霍钰唇角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
    兰姑没有得到他的称赞,有些不甘心,于是主动问他,“你看得我磨得怎样?”
    “不错。”霍钰道。
    兰姑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敷衍,悻悻地把笔蘸饱墨,才递过去给他。
    霍钰没察觉兰姑的不悦,接过她递过来的毛笔,垂下眼眸,开始在纸上挥写。
    因为手没劲,霍钰的动作有些迟缓笨拙,但映入兰姑的眼里,却有股慢条斯理的感觉,看着赏心悦目。
    兰姑觉得王秀才写的字已经十分好看,但他写的字似乎更好看一些,看着好像很大气,兰姑胸中无墨,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在他受伤的情况下,这字还写得那么好看,兰姑觉得他可能王秀才还要厉害,他要是去考科举,没准还能中个进士呢。
    霍钰写完那首诗,视线落在那些字上,久久无法离开,拿着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兰姑也看着纸上那些飘逸的字,渐渐出了神。王秀才虽是读了很多书,他从来不对着她念这些情诗,他的心里就只有他的四书五经,还有满嘴之乎者也,其实挺无趣的。兰姑在心里默念着这首诗,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
    “没想到你对这些情诗还挺在行。”兰姑拿起桌面上的纸张,想仔仔细细地去看这首诗是怎么写的。
    兰姑的声音唤回了霍钰的神思,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霍钰心莫名地空落了下,才写了几个字,他的手已经有些累,默默地将笔放下,他没有和兰姑解释什么。
    霍钰对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不在行,只是曾经有一个女人用帕子裹着一把相思子送给他,又在帕子写下了这首诗,所以他才对这首诗记忆如此深刻。
    霍钰不愿意去想那个女人,只是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出现某些事情,逼着他去回想那些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过往。
    第13章
    这首诗里,兰姑认识了将近一半的字,另外一半的字她不认识。墨都磨好了,兰姑打算学着写一遍,霍钰的字太好看,兰姑可不敢直接把他的字迹交给她人,免得人家误会是她写的。
    “你困了么?不困的话你能不能看着我写一遍,要是有错误的话,你帮我指正一下?”兰姑担心霍钰会觉得她麻烦,语气很小心翼翼。
    霍钰心中其实有些不耐烦,但又想快点了结这事,免得她时不时的又来问自己,他如今对这首诗很是厌恶,于是道:“你写吧。”
    兰姑眼神瞬间一亮,兴冲冲地拉过来旁边的椅子,坐在霍钰的身旁,而后铺开新的纸张,拿起笔,开始练习起来。
    兰姑握笔的姿势不对,霍钰见状也没多想,秉着速战速决的想法,直接倾身过去,握住她的手纠正她的错误,“你这样不对。”
    当霍钰温热的手掌贴上兰姑的手背上时,兰姑身子顿时一僵,心突然紧张得咚咚乱跳,她头低了下,脸微微发烫,有些别扭起来。
    霍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兰姑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她的唇几乎要与他的肩膀碰触到,兰姑闻到他身上有桂花胰子遗留的香味,淡淡的甜香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凑近一点闻,但兰姑控制住了那股小骚动,手隐忍地握紧,几乎是不敢再呼吸。
    霍钰有些头疼,不论他怎么纠正,她的手都绷得紧紧的,硬得跟块石头一样,霍钰只能放弃,“罢了。”霍钰语气有些不好,“执笔无定法,你随便吧。”
    霍钰放开她收回了手,那萦绕在她周围带着压迫性的男性气息随之离去后,兰姑顿时像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由深深地喘了口气。
    霍钰看着她呆愣愣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悦:“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他在用心教她,她竟然在发呆?
    耳边传来霍钰不满的声音,兰姑立刻清醒过来,认真回想了下他方才的话,然后很真诚地发问:“执笔无定法是什……什么意思?”
    霍钰见她虚心请教,心中的气稍平,尽量耐心地解释:“你的手拿惯针线,应该是灵活的,可你拿笔时,手指,手掌,手腕都太过僵硬。你应该也不舒服吧?”
    兰姑连忙点点头,她每次握笔都觉得很累。
    霍钰道:“所以你放轻松一些,怎么握得舒服就怎么来。”
    兰姑有些诧异,忍不住小声说道:“可是秀才告诉我的是,指实掌虚,腕平掌竖,这样才能写出一手好字。”可能是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她有些怀疑霍钰的观点。
    霍钰见她拿区区一秀才的话来反驳他的话,不由皱了皱眉,没好气道:“你又不是要当书法家,也不是要去考科举,没必要如此讲究。”霍钰掀起眼帘睇了她一眼,语含讥讽道:“不过你若想当书法家,或者去当个女夫子,那就另当别论。”
    霍钰平日里指挥下属作战时一向表现得少年老成,端肃稳重,仿佛一叱咤疆场几十年的老将,可回到一些与战场无关的区域里,霍钰很容易就暴露了他这个年龄容易出现的一些问题。让他打仗他极具耐心,但于教人握笔写字上,霍钰着实没什么耐心,若不是顾及兰姑是个女人,他真想直接把人拎起来打,打到会为止,那里会如此耐心地指导她。
    兰姑听了霍钰的话,闭上了嘴,又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的语气让兰姑有些不舒服,似乎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和兰姑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成熟稳重的男人完全不一样,或许先前两人交流得太浅,所以她对他了解得还不够深吧。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兰姑小声嘟哝了句,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毕竟人家在教自己,她应该心存感激,不应该有所抱怨。
    瞥见她委屈的神色,霍钰也知道自己方才态度恶劣了些,“既然对,就换握笔姿势,你如今这姿势太僵硬。”霍钰道,语气和缓了些。
    她方才手之所以那么僵硬有部分原因是她那样握笔的确不大舒服,但最主要的还是他突然凑过来她太紧张的缘故。不过,这个原因她不可能解释给他听的,所以她只是一语不发地乖乖照做。
    按照他的方法写了几个字后,兰姑发现自己写得很轻松,不像以前才写了几个字手腕就酸痛得不行,而且字也没有变难看,兰姑内心不由对霍钰信服起来。
    “这个字怎么写?”当写到愿君多采撷的撷字时,兰姑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清楚他那个撷字是怎么样写的,兰姑有些窘迫地看向霍钰,还没等她开口,霍钰已经先开了口:“把笔给我。”
    霍钰又端端正正写了一遍那个撷,兰姑跟着写,写到中间那个‘吉’时笔尖一顿。
    霍钰见状,烦不胜烦,倾身过去正要握她的手一笔一笔的指导。
    “是这样么……”恰好兰姑也转头过来,唇刚好擦过他高挺的鼻子,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热潮无法控制地从脖子漫上脸颊,最后她整张脸都红透了,她慌乱的解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钰方才在她转过头来时,条件反射行地就要往后退,只是受伤的身体跟不上他脑子的速度,就被兰姑的唇撞了个正着。鼻尖的柔软温热触感让他有片刻的愣神,然后鼻子痒痒的,他很想伸手去挠,又觉得当下情境不适合,只能隐忍着,那股痒意就渐渐蔓延至身体各处,让他有股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
    “我知道。”霍钰低声说道。
    两人目光相撞,又不期而同地别开脸,
    这动作只是霍钰的条件反射,等反应过来他就有些后悔,觉得没必要。于是转过头继续看她,兰姑大概与他抱着相同想法,也转回了脸。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有股隐隐的暧昧渐渐在两人对视之间产生。
    兰姑心跳砰砰乱跳,如雷鸣,兰姑有些羞窘,连忙开口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却声小如蚊:“我觉得今夜太晚了,我明天再继续练习吧。”
    “嗯。”霍钰应了声。
    兰姑低头想要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又觉得一时半会儿收拾不过来,于是道:“东西我明日再来收拾吧。”说着起身,着急忙慌地转身离去了。
    霍钰看着兰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很久,他才收回视线,想到她方才羞窘的样子,不觉微笑了下。当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桌上的那首诗,唇边那抹笑却渐渐冷凝。
    方才与兰姑那不小心的肌肤碰触,就像是风拂过心湖泛起一阵涟漪,风过,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15 18:00:00~2022-07-21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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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次日一早,兰姑顶着眼下两团青黑起来做早饭。她昨夜辗转难眠,索性就没睡,从床上爬起来绣了一晚上的帕子,直到五更天她才小眯了会儿,她屋里的灯油已经被她用完了。
    兰姑今日打算把绣帕送到吴氏那里,再买些灯油回来。霍钰没来之前,兰姑为了省灯油,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他来之后,几乎每晚上都要点,一点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天的灯油都要用去好几文,这若换在以前,兰姑得心疼死。如今兰姑虽然也有些心疼,不过一想到霍钰的一百两银子在她这里,她也就放宽心了,毕竟人家给了那么银子,她不能一点灯油都不给他用。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今日兰姑看到霍钰有些尴尬,但霍钰神色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因昨夜的事受到任何影响。
    吃早饭时,霍钰异常的沉默,只是眼眸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眼。
    兰姑的皮肤白皙,眼下那两团青黑就尤为明显,兰姑担心霍钰以为她是因为昨夜那事而睡不着,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昨晚绣了一夜的帕子,我吃完早饭想去镇上一趟,把帕子交给人。灯油也快没了,我顺便买点回来。”
    “嗯。”霍钰淡声回应。
    兰姑以为他会和她说点什么,然而他没有,只是垂下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进食,兰姑心里突然不怎么畅快起来。
    吃完早饭,兰姑收拾完东西,正打算和昨日一样把崽崽留在家里,自己单独去镇上,霍钰却让她把崽崽带上,说那话时他的语气听着不是很好。
    兰姑只当他嫌带崽崽麻烦,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不愿意,兰姑也不能够勉强人家。
    兰姑带着崽崽出了门,留霍钰一个人在家里。
    就在兰姑带着崽崽离去没多久,一抹黑影如同灵活的猫儿一般越进院子,随着“呀”的一声,那人影飞快地闪入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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